翌日——

文久三年(1863),2月24日,清晨——

京都,壬生鄉,毗鄰新選組駐所的某條街道——

天氣晴好。

抬頭一看,蒼穹頂端淌下淡淡的金光,這金光一半兒透明,一半兒熠熠生輝。

“唔……天氣真好!”

木下舞迎著陽光,用力地伸了個懶腰,她的那身紅衣在暖陽的照耀下更顯鮮豔。

“阿舞,你似乎很高興啊?”

木下舞側過螓首,一臉興奮地看著與她並肩同行的青登:

“那當然了,我好久沒有與你一起外出了!”

說著,她輕移蓮足,站得離青登更近了一些,她的肩頭都快捱上青登的臂膀了——20cm+的身高差,使得木下舞即使是踮起腳尖,也很難與青登互碰肩頭。

只有在與青登獨處的時候,她才會暫時擺脫內向、怕生、易怯的困擾,展現出天真爛漫、乖順可人的模樣。

望著木下舞的燦爛笑顏,青登先是莞爾,然後換上嚴肅的表情:

“阿舞,我有點後悔帶你出來了。”

木下舞愣住了。

“為什麼?”

“有這麼漂亮的少女相隨,很受矚目啊,我們搞不好前腳剛進鬧市,後腳就因太受關注而暴露身份了。”

說實話,此話剛一出口,青登便感到衣裳下的肌膚爭相隆起雞皮疙瘩。

真的是太肉麻了啊!

這種尬得人頭皮發麻的土味情話,真虧我能說出口啊。

這句話若是對著總司說,肯定會先聽見“哈哈哈”的用來緩解尷尬氛圍的乾笑聲,然後再聽見總司的相當禮貌的道謝聲。

若是對著佐那子說,她會送你一股“不知該說些什麼”的無語眼神。

可若是對著木下舞說……

“唔唔……!”

受到“特攻”的木下舞嚶嚀一聲,下意識地垂低螓首,藏起發紅的臉蛋,頭頂處似有若隱若現的熱氣飄出……久違的“蒸汽姬”。

青登今日本計劃著獨自上街。

然而……昨夜,在得知青登要再巡一趟京都市井,找尋可以賺大錢的商機後,木下舞不由分說地強行要求同行,大有一副“你不答應我,我就要與你斷絕情誼”的架勢。

青登怎麼也拗不過她,只能無奈答應。

今日的天空剛翻魚肚白的時候,二人便迅速地做好了外出準備。

青登的穿扮沒啥好說的,非常普通的一身行頭——酒紅色的羽織、黑色的圍巾、白色的裡衣、黑色的袴,腰間僅佩著毗盧遮那和脅差。

憑著“剿滅楠木組”的豐碩功績,青登在京都的知名度和威望大漲。

然而,礙於資訊傳播渠道有限,京都的絕大多數士民仍不知道青登的長相。

儘管京都的市井間已廣泛散佈青登的畫像,但是……恕本尊直言:這些畫像實在是太醜了!完全沒有繪出應有的神韻!

日本的傳統美術始終沒有點亮“人物畫”的技能樹。

因此以日本畫的技法繪出的人物像,壓根兒就不能看。

若能憑著這種嚴重失真的畫像來認出青登,那可真是活見鬼了。

只不過,“仁王的腰間總佩著兩柄打刀”的這一資訊,倒是廣為流傳開來。

這個特徵實在太明顯了。出於此故,為了避免被人認出,徒惹不必要的麻煩,青登只能暫時委屈定鬼神,將它擱在冷冰冰的刀架上,只帶毗盧遮那出門。

反觀木下舞……她則是好生地打扮了一番。

俏臉上略施粉黛;身穿一襲繡有精緻花紋的大紅色振袖;鵝黃色的腰帶包住沒有半點贅肉的柳腰,撐起沉甸甸的南半球;裹著雪白布襪的一雙玲瓏玉足輕踩精緻的紅紐木屐。

看樣子,她似乎是把今日的外出視作是與青登的久違的約會了。

雖然今日的出行並非是去玩耍的,而是來做調研、辦正事的……但順便陪木下舞遊玩片刻,亦為不錯的選擇。

數天前與佐那子同行,今日有木下舞相伴……這不正是青登所期盼的“大家庭式生活”嗎?

在暫且按捺住被青登的“土味情話”激起的害羞情緒後,木下舞開口問道:

“青登,我們現在先去哪兒呢?”

青登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洛中’沒有什麼好逛的,舉目望去,不是富商的豪宅就是貴人的深院,所以直接去‘洛外’吧。”

在京都,人們常用“洛中”與“洛外”區分京都的區域。

這二者並非正式的行政區域,沒有明確的區域界限,只是民間的慣用稱謂。

恆武天皇(737—806)遷都平安京(即現在的京都)後,參照唐朝的長安與洛陽,開始建設新都城。

右京借鑑長安城的設計,稱為“長安”。左京借鑑洛陽城的設計,稱為“洛陽”。

後來,“長安”逐漸衰落,人們紛紛遷往“洛陽”。由此,“洛陽”稱為京都的中心。

隨著“長安”被“洛陽”替代,人們便用“洛陽”稱呼整座京都城,左京改稱“洛中”,“洛中”以外的京都地區則稱“洛外”。

到了戰國時代末期,豐臣秀吉(1537—1598)掌握政權後,為重振京都,開始大力改造都城。

他命人修築城牆“御土居”,環繞整個京都,將御土居以內的區域命名為“洛中”,以外的則為“洛外”——這便是今日京都的“洛中”與“洛外”。

“洛中”北起上賀茂,南至東寺,西臨紙屋川,東達鴨川。

在京都有這樣的說法:只有“洛中”才是真正的京都,“洛外”不能代表京都。

從中可看出:京都人真的很愛搞地域歧視!

不僅歧視外地人,就連本地人也要劃分出個高低貴賤、三六九等出來。

壬生鄉恰好位處“洛中”,從此地出發前往“洛外”,需要走上一段不短的距離。

多虧了數天前的古牧夫婦的熱心帶路和詳細介紹,青登對京都及其周邊地帶的境況,已有一個大體的認知。

因此,在拔足啟程後,他便毫不躊躇地領著木下舞筆直南下。

他的目標很明確——人煙阜盛、商貿業業發達的伏見!

伏見:位於京都的南部,此地對德川家族來說有著極其特殊的意義。

在平安時代,伏見地區乃京都貴族的別莊。

到了16世紀末,豐臣秀吉晚年在此建立了伏見城,此後開始以城下町的形勢發展。

伏見因豐臣秀吉而興盛,而其也見證了他的末路——豐臣秀吉最終過世於伏見城內。

此後,伏見城成為德川家康監視大阪的豐臣家族的據點。

發生在關原之戰前夕的伏見城之戰,西軍先進攻了德川家康所擁有的伏見城,造成伏見城的毀滅。

但德川家康為了繼續監視豐臣家,再次迅速的完成重建。

最終,德川家康在此就任徵夷大將軍,不久後建立了江戶幕府。

小小的一座城,既見證了上一代霸主的消亡,也見證了新霸主的即位……時也,命也!

在江戶時代初期,伏見城遭到廢除,改建澱城,併成為澱藩的領地。

因為位處京都與大阪之間,所以此地藉由澱川的水上運輸成為港口“伏見港”及宿場町“伏見宿”。

古代也好,今時也罷,但凡是毗鄰河流、能夠利用水運的地區,其發展程度都不會差。

時至今日,伏見已成人口眾多、八街九陌、欣欣向榮的重要商阜。

要想研究能夠賺大錢的商機,此地乃最佳的選擇!

青登走沒兩步便感到左腕一緊——木下舞伸手扯住他的左袖口。

“青登,走這邊。”

木下舞翹起右手的拇指,朝其右手邊的一座辻子口比了比。

“這裡是離開壬生鄉的捷徑!”

青登挑了下眉,面露訝色。

未等他提出質疑,木下舞便故作高深地輕笑幾聲,俏臉上現出得意洋洋的色彩。

“哼哼哼~~青登,你別忘了,我可是‘貓小僧’哦!”

“‘調查街町佈局’是我的職業習慣。”

“自進駐京都以來,我從未閒著,一直在努力收集京都的各處街町的具體詳情。”

“雖然現在還不能說是將整個京都都記在腦海裡了,但壬生鄉附近的佈局,我都已是瞭然於胸!”

青登聽罷,啞然失笑:

“阿舞,幹得漂亮。既如此,便勞煩你帶路了。”

二人的位置發生互換。

木下舞走在前邊領路,青登緊跟其後。

在少女的帶領下,他們時而走上大道,時而拐進不知名的辻子。

青登頻仍地掃動視線,有意地觀察周圍的路況,心中暗忖:

——京都的路況實在是太複雜了啊……

因為京都是仿照唐朝的長安和洛陽修建而成的城市,所以其街區佈局也採用“條坊制”。

豐臣秀吉除了修築“御土居”之外,也對京都區劃作出了進一步的調整。

他下令增建了南北向的道路,街區被進一步劃分成多個矩形小片區,奠定了如今京都街町的模樣。

從16世紀起,京都工商業蓬勃發展,城市人口急劇增長。

人們開始在閒置的土地上建起房屋,為方便同行,又在自家門前鋪設小道。

“路地”與“辻子”由此誕生。

辻子:有2個及以上的出入口,連線兩條主路的小道。

路地:只有1個出入口的巷道。路地一般是私人區域,道路入口常掛有所屬戶主的名牌。有兩種比較特殊的路地:“里路地”與“袋小路”。

前者類似中文所說的“暗巷”。

後者是一種狹窄的路地,位置較為隱蔽,居民能放心讓孩子在在袋小路上玩耍,大人可在家中專心整理家務。

在感慨完京都的路況之複雜後,他緊接著又在心裡補充道:

——必須得投入大量的兵力,才能對盤踞在京都的賊徒們造成有效的震懾……

京都是日本的歷史最悠久的城市之一。

因此,它存在著大量的、猶如“屎山程式碼”一般的、想整改都不知該從何處下手的道路網、建築群。

這對於目前肩負著守護京都之重任的新選組來說,是極大的不利。

反過來說,在賊徒們的眼裡,此乃極大的利好。

只要熟悉路況,隨便拐進哪條辻子,就能輕輕鬆鬆地甩開追兵。

新選組一方必須得派出大量人馬,進行地毯式的圍追堵截,才能將逃跑的賊人繩之以法。

——我們的兵力還是太少了啊……

青登在心裡重重地長嘆了一口氣。

就憑新選組目前這百來號人的兵力……莫說是保衛京都了,光是守住一個“洛中”就夠嗆的。

若想徵兵,就需要花錢,而且是花上大量的錢!

一念至此,青登更加堅定了“必須得儘快找到賺大錢的門路”的想法。

……

……

青登和木下舞都是不缺腳力的人。

他們僅用了不到1個小時的時間,便順利抵達伏見。

出於離京都極近的緣故,伏見深受京都文化的影響。

伏見人一張嘴就是一口標準的京言葉,穿衣打扮也是很經典,的京都風情,至於建築樣式就更是別無二致了。

因為伏見與京都的風土人情幾乎一樣,所有常有人戲稱:反正也沒有區別,伏見應該早日與京都合併。

青登和木下舞都是首次來到伏見。

他們一邊不緊不慢地往前走,一邊饒有興趣地觀察四周。

街道兩側的建築是非常經典的京町家。

京町家指京都的傳統商住兩用民居,按照傳統木造軸組構法修築。樓高兩層,格局狹長,前店後家,附帶庭院。

京町家的最顯著特點,便是會在一層屋頂處防止瓦制鐘馗像,作辟邪用。

同時在二樓面向街道一側安裝蟲籠窗——一種條欄窗戶——古代京都時有動盪暴亂,設定這種窗戶便於屋內的人觀察屋外情形,同時防止屋外人窺探。

此外,在屋頂兩側還會建有名為“卯建”的小屋頂結構,既起裝飾作用,又有防火牆的功能。

就跟京都人一樣,伏見人也有屋前灑掃的習慣。

向街邊看去,總能見到有人手拿清掃工具,一絲不苟地灑水除塵,打掃自家門院,順便也清掃了街面。

伏見是因水運而興的商阜,所以自然是缺少不了船隻的影子。

越是靠近澱川,人流就越是密集。

等抵達港口後,那繁榮昌盛的景象,饒是見慣世面的青登和木下舞見了,也不禁感到驚訝。

不可勝數的民夫在大大小小的船隻上奔走,搬運著各式貨物。

“好熱鬧啊……”

木下舞輕聲嘟囔。

青登輕輕點頭,以示附和。

“阿舞,走吧,我們去港口裡看看……嗯?”

冷不丁的,青登像是發現了什麼珍奇動物似的,側過腦袋,目光筆直地望向某地。

“青登,怎麼了?”

木下舞一邊問,一邊循著青登的視線望去——只見他所注視的物事,乃是一家船宿。

所謂的“船宿”,即建在港口附近,專供旅人們投宿的旅店。

“寺……田……屋……?”

木下舞輕聲念出青登所注視的這家船宿的店名。

“……阿舞,在視察港口之前……我想先見一個人。”

說罷,青登邁開大步,快速走向這家寺田屋。

木下舞雖不明所以,但還是緊跟上來。

譁——青登前腳剛以輕柔的動作推開寺田屋的鋪門,後腳就朗聲問道:

“登勢小姐是哪一位?”

他的話音剛落,店鋪深處就傳來一道好聽的成熟女聲:

“嗯?哪位?”

緊接著,一名風韻猶存的美麗少婦,施施然地來到玄關、來到青登和木下舞的面前。

“我就是登勢,您是?”

青登張了張口,正想說些什麼時……他驀然感到身後有銳利的視線刺來……<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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