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內。

眾人跪坐一圈。

松浦鎮信說出了自己的不安與煩惱,想弄明白為何會這樣的原因。

“難不成是招惹了什麼鬼物,要不請位高僧坐一場驅邪法事,祛除邪靈?”一名頗為迷信的家臣道。

“我松浦鎮信豈是懼怕那無形無影的邪靈之人?”

松浦鎮信搖頭道:“定是比邪靈還要厲害可怕之物,才能讓我產生這等心季不安之感。”

“兄長,能讓您如此忌憚害怕的,只能是那許家莊了。”

弟弟松浦信貞道:“我聽說許家莊的莊主許遠,有個弟子,名叫鄭福松,他是鄭芝龍的長子,也是田川七左衛門的哥哥,現在田川七左衛門在我們手中,他一母同胞的哥哥鄭福松,想必不會坐視不理,而他老師是許遠,如果他求自己老師幫忙的話,那可是比福建鄭家還要恐怖得多的威脅啊。”

“什麼?!”

松浦鎮信大為震驚:“竟然還有這麼一層關係,這麼重要的大事,為何沒人來告訴我?壞了,要壞了,我松浦家大禍至矣!”他急的站起身來,冷汗冒了一身。

“兄長,我早就說過,要善待那田川七左衛門,不可為一點眼前之利益,壞了松浦家的千百年之富貴,可是兄長嫉妒那福建鄭芝龍,想從福建鄭家頭上,得到一些好處,還以孩童為質,做出難稱仁義之事,將來不管是鄭家報復,還是許家莊前來報復,我平戶藩都不是對手啊,兄長,還是快把那孩子放了吧。”

有賢德之名,且頭腦極為清醒的松浦信貞勸說道。

“那要不就放了算了。”

松浦鎮信動搖了,弟弟說的沒錯,不管是福建鄭家,還是旁邊不遠的許家莊,都是不可得罪的存在,為了些許銀子,激怒這些勢力,萬一引得他們攻打,平戶藩頂得住麼?松浦氏的富貴,還能一代代的長久保持下去麼?

不明智啊。

他腦袋肯定是一時犯了湖塗,做出了不智之舉。

“來人,把田川七左衛門這孩子,送回田川家,不必留在這裡做客了,再派人回信鄭芝龍,他兒子沒有受到絲毫不好之對待,反而餐餐有肉,如同貴客,之前不過是玩笑而已,我松浦鎮信,怎麼可能做出以孩童為脅迫之舉?”

找到了不安原因的松浦鎮信,一副大度的樣子說道。

但家老家臣們卻紛紛提出不同意見。

“家主,一旦放了這孩子,只怕會立刻被鄭芝龍接回福建,日後就失去這個籌碼了。”

“不錯,鄭家與我們合作多年,若不是靠我們松浦家扶持,鄭家安有今日?可鄭家忘恩負義,自己去南洋發財,卻連一座海外莊園都不願相贈,這是朋友做出來的事麼?我們什麼都沒得到,就把那孩子放了,那實在太虧了!”

“要不再派人送信,這次就把價碼降低一些,要麼送一座海外莊園,要麼送200萬銀元,只要給了莊園或銀子,就馬上放田川七左衛門回去,算是一筆了斷。”

“是啊,家主乃至日出之國的大名,也是有身份的人,若因為擔心懼怕,就把質子給放了,這若是傳了出去,其他大名會如何看待家主,天皇會如何看待家主?為了松浦氏的顏面,沒能得到足夠好處,那孩子千萬不能放!”

“正因為福建鄭家與許家莊存在威脅,這孩子才是必須握在手中的籌碼,不然福建鄭家突然打來,不以這孩子為質,他們豈會撤軍?”

聽了這些家老家臣們的話。

松浦鎮信也覺得非常在理,原本打算放人的態度,又變的動搖起來。

“兄長,不可左右搖擺!現在亡羊補牢,立刻示好,還來得及,不然就招惹了兩個大敵,隨時可以救出質子的名義來攻,我松浦家可能就此除去家名了。”

弟弟松浦信貞勸道。

“這……”

松浦鎮信一臉猶豫,但眾家老家臣,又紛紛進行駁斥,認為松浦信貞怯懦、愚蠢,真把人交出去,那才是大難臨頭,什麼籌碼都沒有了。

最後松浦鎮信還是聽了家老家臣們的建議,沒有釋放田川七左衛門。

只是下令改善下他的待遇,每天多給兩個飯糰、兩塊魚肉,乾的活可以減少一些,免得再被人詬病這是虐待。

“兄長!”

松浦信貞無奈叫一聲,但沒有作用,終究是那些忌憚他才華的家老家臣們,佔了上風,卻將松浦家置於極其危險的境地,而他只能擔憂和嘆氣。

……

晚上。

藩府,下人們所住的町屋中。

田川七左衛門,這個九歲的孩子,在歷經兩個多月的折磨後,原本白白胖胖的他,人瘦下去了一大圈,成功實現了減肥,中間還拉肚子得了一場大病,差點一命嗚呼。

躺在粗糙的草蓆上。

忍受著蚊蟲的叮咬,初秋的悶熱,還有旁邊他人的呼嚕聲。

他不明白情況為何會變成這樣?

突然被人從疼愛他的外祖父身邊擄走。

進入到了藩府中。

從錦衣玉食的生活,降低到每頓兩三個的飯糰。

還得幹非常繁重的雜活。

受到無數人的欺凌、羞辱和毆打,給他幼小的心靈,帶來噩夢般的衝擊。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大家都愛欺負我?

為什麼我會被困在這個地方?

回家,我想回家!

媽媽,我想回到媽媽懷裡,這地方的人都是魔鬼,都是壞蛋。

好人也有一個,綾子姐姐對自己還不錯,只有她送來的飯糰味道完全不餿的,之前生病了也是她在照顧,還對自己溫柔的笑,她是這座魔窟裡面,唯一的一個好人了,其他人都不好。

回家,什麼時候才能回家?

我到底會在這裡待多久?難道會死在這裡面麼?

想到此。

田川七左衛門的眼淚落了下來,但死死咬著下唇,不敢發出哭泣聲音,因為他知道,一旦發出哭聲,影響了別人睡覺,被臭罵一頓是最輕的,很可能會捱打,且沒人會體諒他只是個孩子。

忍耐。

他只能繼續忍耐,熬過這艱難的一天又一天。

凌晨三四點時分,戶外漆黑一片,除了蟲鳴蛙叫,沒有任何聲音。

刷刷刷~

響起了一些古怪的聲音。

大概有數百個的人影,分成數隊,透過鐵鉤繩索,進入到平戶城中,再迅速朝山頂的藩府而去,依然是用相同手法,翻越進那道更高的城牆,如入無人之境般,成功進入到藩府中。

這個過程中,不是沒有意外情況。

如守門犬的吠叫,巡邏武士的警備等,但平戶城太小,又數十年沒經歷過戰爭,導致防備極其鬆懈,簡直處處漏洞,即便有幾條狗亂叫,也很快被毒箭射殺,巡邏武士也做不出半點反應,便被幹脆利落的抹了脖子。

眾海軍陸戰隊員,湧入藩府內部,並沒有迫不及待的大開殺戒,而是四處搜尋,打算先找到營救出田川七左衛門。

而11歲的鄭福松,也穿上一身黑衣,跟著進入藩府,親自參與了搜尋。

他還有一項優勢就是,他會說流利的日語,故而他讓海軍陸戰隊員們,抓了不少的僕人、武士、侍女之類的過來,親自進行審問,詢問他的弟弟到底在哪裡?

連續審了十幾個人。

終於得知弟弟的下落,然後迅速找到下人居住的町屋,在環境最差的那棟屋子裡,見到了正在睡夢中,幾乎瘦成皮包骨的弟弟田川七左衛門……鄭福松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才勉強認出這是自己的弟弟,因為變化實在太大。

他先把弟弟抱出町屋,到了戶外,才用力搖晃幾下,說道:“醒醒,快醒醒。”

“嗚,這是什麼地方,你是誰?”睜開眼睛,田川七左衛門看著面前的黑衣人,立刻一臉警惕的問道。

“我是你的哥哥。”

鄭福松扯下面罩,看著他道:“還記得我麼?我來救你了,是母親讓我過來的,她非常擔心你,我也很擔心你。”說著,他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淚來,自己這個可憐的弟弟,吃了太多的苦了。

“哥哥,我是做夢麼?你真的來救我了。”

田川七左衛門感到難以置信,心裡瞬間被無數驚喜充滿。

“你沒有做夢,我這就帶你出去。”鄭福松還在落著淚道。

“哥哥別哭,我沒事,男子漢不能哭,而且驚動到別人就不好了。”按理應該高興到大喊大叫的田川七左衛門,此刻卻出乎意料的鎮定和堅強。

“不好!敵襲!藩府進敵人了,快快驅敵!”

藩府內的警備力量,終於反應了過來,頓時鑼聲大作,無數人驚叫爬起。

田川七左衛門臉色大變道:“哥哥快跑,這裡面的武士很多,劍道非常厲害!我清洗防具的時候數過,府中武士足有五百!”

“跑?我這次過來就是給你報仇的,跑了還怎麼報仇?”

鄭福松對身旁的一名戰士道:“人已營救成功,可以釋放訊號,發起攻擊了!”

“明白!”

這名戰士拿出彩色煙花,往夜空中釋放,砰的炸開。

旁邊的其他戰士,紛紛脫下黑衣,取下背後的電發火後膛槍,或編成一隊,或尋找制高點進行狙擊,砰砰砰的槍響中,凡是敢於靠近的武士,不管其劍道多麼高超,都滿臉不甘的倒在了血泊中。

戰鬥至天光大亮。

整個平戶藩松浦家藩府中,數百武士全部戰死,家主松浦鎮信逃跑中被射殺,家老家臣們部分戰死、部分剖腹,松浦信貞則帶著數百老弱婦孺、僕人侍女跪地投降,乞求寬容。

所以擺在面前的作業來了,對於鄭福松而言,這數百名的投降者該如何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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