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
就短短五天時間。
跟朝廷大軍周旋數年，極少遭到全軍覆滅式打擊，核心兵力一直有數萬，加上數十萬的家屬和裹挾百姓構成的三十六營流寇大軍，最近這幾天損失慘重。
混天王、滿天星、一陣風、九條龍、闖踏天、邢紅狼、上天猴、沖天柱這八營人馬，慘遭除名，徹底淪為歷史，從首領到部眾幾乎全被一網打盡，僥倖逃出者寥寥無幾。
三十六營人馬，減少到現在的二十八營！
為避免被朝廷大軍各個擊破，剩下的流寇大軍，只得紛紛往青龍山靠攏，暫時抱團合營在一起，共同應對朝廷大軍。
聚義廳中。
“五天滅八營，不可能，朝廷兵馬不可能有這麼強，除非是十萬以上的朝廷大軍！”
闖王高迎祥拼命搖頭，感到難以置信，朝廷官軍的戰鬥力，他是有深刻認識的，雖然比剛放下鋤頭的百姓強，但並不比他的老營兵強多少，戰鬥意志也很一般，只有曹文詔的關寧騎兵，盧象升的天雄軍，算是最強的對手，餘者都不足為懼。
但關寧騎兵人數太少，天雄軍不過是主將極為勇勐而已，高迎祥不認為自己沒辦法戰勝他們，只要自己成功抓住和利用他們的弱點，一定可以擊敗他們。
而作為農民軍，他可以失敗三次五次甚至十次，但只要找到任何一處官府壓迫嚴重的窮苦地方，馬上就能拉出數萬人馬，而曹文詔、盧象升這些朝廷虎將，能贏五次十次，但只要敗了一次，呵呵，那就是萬劫不復。
正因為知道自己的優勢，明白朝廷官軍的弱點，高迎祥從沒有垂頭喪氣過，反而信心十足，只要還有無數百姓活在水深火熱中，那麼笑到最後的一定會是他！
但五天被滅八營人馬，這噩耗真有點把高迎祥打懵了，是那支朝廷大軍這麼強？是曹文詔殺過來了麼？可就算是曹文詔的關寧騎兵，也絕無可能五天內連滅八營！
可以說，對資本的力量一無所知的高迎祥，陷入了認知上的盲區，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但想不通沒關係，親自帶著人馬，跟那支朝廷官軍碰一碰就知道了，到底幾斤幾兩，一試便知！
高迎祥打算出戰，要率領七千餘人的老營兵，跟他們真刀真槍的碰一碰。
當然，單打獨鬥是取死之道，要想有一定的勝算，至少得聚集三萬以上聽從他指揮的精銳才行。
於是聚義廳中，高迎祥便向盟主紫金梁請求，希望眾義軍各抽調一部精銳，受他差遣節制，他要帶領諸義軍，擊敗那支正在逞兇的朝廷大軍。
“闖王有心禦敵，諸位可願助闖王一臂之力？”王自用掃了掃眾首領，問道。
一陣長時間的沉默。
“連打都不敢打，這寒冬臘月的，難道我們又要轉身南逃，被官軍尾隨追殺一路麼？”高迎祥眼角抽搐，瞪著眾人喝問。
“闖王，我八大王願率五千人馬相助。”張獻忠站出來道。
“我部願出三千精壯！”曹操羅汝才道。
“我也出精兵四千，跟隨闖王，與官軍大幹一場！”革裡眼賀一龍道。
“……”
最後這個兩千，那個三千、四千，最少的也派出五百、八百的精壯助陣。
這樣的形勢下，紫金梁王自用也不得不表示出精兵三千五，交給闖王差遣，同時心裡對這個威望越來越高的高迎祥，極其的忌憚，甚至希望他這次大戰失利，被官軍擊敗或斬殺，如此才能消除他內心的忌憚。
但沒辦法，闖王高迎祥確實是剩下二十八營裡最能打的，只有他有擊敗官軍的可能，若不選擇依靠他，不能團結起來，只能是被官軍各個擊破的下場。
……
二十七日，上午。
青龍山下，選擇一處有利地形，高迎祥擺出了正面應對官軍的架勢。
48000人。
看著自己身後接近五萬的、裝備尚可，且至少都有一兩年流寇生存經驗的，或者許多幹脆就來自邊軍的精銳人馬。
闖王高迎祥，有一種天下英雄盡在自己掌中，定能橫掃一切對手的雄心壯志。
能贏。
如此雄壯軍勢，再不是曾經被官軍追的如喪家之犬般的模樣，高迎祥堅信自己能贏。
忽然！
地面傳來輕微震動。
嘩嘩譁！
整齊的步伐聲響起，鐵甲嘩嘩嘩的聲音響起。
而後是一片刺眼反光，照的這邊有些睜不開眼。
好一會才適應下來，看清對面情況後，高迎祥睜圓，差點當場崩潰。
黑色是鐵，銀色是鋼，對面走來的一個個整齊方陣，居然全部身披鋼甲鋼盔，只露出極少脆弱部位，像是一個個的鋼鐵罐頭，如排山倒海而來。
從人數上看，跟己方相差不大，不會少於3萬，但個個有甲！
流寇大軍這邊呢，人數雖略微佔優，但披甲率不到兩成，防禦力也遠遠不如，而無甲打有甲，十個都不一定打得過一個，只是送菜而已。
巨大的實力差距面前。
雙方根本沒有正面接戰，流寇大軍就自行騷亂崩潰了，紛紛後退逃跑，高迎祥也沒有下達硬碰硬的命令，而是帶頭撤退跑路，畢竟他不是無腦的莽夫。
朝廷大軍這邊。
“追擊！”
“給我追，一個流寇都不許放過！”
“加快速度，儘量不要斬殺，把這些流寇全部抓住！要活的，四肢健全的！”
嘩嘩譁！
追擊，瘋狂的追擊。
如同在開展一場超級馬拉松比賽，流寇們雖丟盔卸甲，但發揮出了他們鐵腳板的優勢，跑的確實非常快，但他們驚訝的發現，追在後面的官軍，速度同樣不慢不說，而且沒有跑累了就不追的意思，而是瞪著通紅的雙眼，再累都不放棄，有種要追到天荒地老的感覺。
發展到最後，就成了耐力上的比拼。
流寇們的跑路經驗豐富，耐力也算不錯，但後面朝廷追兵，不僅跟許家莊商隊的隊員，學會了如何打綁腿，而且還購買了高熱量的壓縮餅乾或奶糖，有辦法迅速補充能量。
“我抓到你了，不想死就束手就擒！”
王貴祥揪住一名流寇青壯的衣領，讓他停頓下來，這位流寇卻不甘被擒，嘶吼著進行反抗，王貴祥幾個巴掌下去，用力的朝其褲襠踹了一腳，該流寇眼珠一凸，血絲密佈，還是不得不束手就擒。
王貴祥從衣兜裡拿出一張寫有‘通州軍丁字營兵士王貴祥’的字條，貼在這名手腳都被捆綁的流寇青壯身上，繼續去追擊一個。
……
三天。
這場瘋狂的追擊戰，持續了足足三天。
流寇主力被追殺兩百多里，被迫拋棄一切輜重、財物甚至兵器鎧甲，被追的漫山遍野四散奔逃，身上卻連土豆紅薯都沒帶幾個，如果這些流寇不主動投降，最多在山裡熬三天，下場不是凍死，就是餓死。
至於流寇大軍留在營地中的家屬、裹挾百姓，人數有三四十萬之多，僅僅只是為了收容這些人口，就有超過兩萬的官軍，不得不停了下來，優先啃下這塊蛋糕。
即便如此。
至十二月二日。
追擊人馬陸續返回後，許家莊商隊統計結果顯示：僅僅這幾天的追擊中，一共俘虜流寇青壯53652人，俘虜老弱婦孺420172人，加上前面俘獲的3萬多青壯和5萬多老弱婦孺，流寇損失的人口總數，達到56萬之巨，即便沒有全軍覆沒，損失也至少在九成以上。
三十六營對應的三十六個首領，則有二十一個被抓，包括盟主紫金梁、左金王賀錦、老回回馬守應等，因為跑得慢，落在了後面，淪為了階下之囚。
只有闖王高迎祥、八大王張獻忠、曹操羅汝才、革裡眼賀一龍等少數首領，帶著幾千殘餘人馬，勉強逃出生天，躲在某個角落不敢露頭。
……
十二月四日。
帶領萬餘天雄軍的盧象升——一名膚色白皙，人很瘦，卻長著一條粗壯胳膊的儒雅文人，經過數天的行軍，剛剛抵達輝縣，並準備透過該縣境內的白陘，進入到太行山中剿滅流寇。
話說兵部九月底就下發了圍剿流寇的軍令，盧象升怎麼到現在才行動，進軍如此遲緩？
其實不是他想這麼慢，而是天雄軍主要是為了保護鄉梓而組建的募兵，沒有朝廷正規軍的編制，大部分軍費需要他自籌，找士紳地主們分攤，費盡無數唇舌，並清剿了大名、順德、廣平三府境內的所有山賊盜匪，見到實際的成效，這才募集到了錢糧，勉強支撐下來。
但天雄軍要去打外地的流寇，保護非本地鄉梓的百姓，那就沒什麼人願意捐錢捐糧了，外地的流寇關本地什麼事，憑什麼要我們捐錢？
所以就算盧象升報國心切，在難以籌措到錢糧的情況下，只能留在大名府等待。
等到十一月中旬，朝廷把專門撥給天雄軍的糧草餉銀，送了過來後——這裡有個插曲，朝廷承諾撥給他的錢糧是五十萬，可實際到手只有三十萬，盧象升本想上奏彈劾，要求嚴查此事，但遭到幕僚們制止，都勸他不要糾纏此事，能拿到三十萬很不錯了。
總之拖拖拉拉遇到各種情況，十一月二十日，盧象升終於一聲令下，帶著他的天雄軍出發了，哪怕天寒地凍，滴水成冰，也實現了日行軍三十里的表現，掉隊者極少，這無疑算得上強軍了。
但剛抵達輝縣，準備調整休養兩天，再進山剿賊。
一份緊急軍情送到了盧象升的手中，拆開軍情信件一看，他頓時大吃了一驚：
“本帥與天津總兵王洪、薊門總兵鄧玘率三萬朝廷大軍，已攻破流寇營地，殲滅流寇五十餘萬，擒獲賊首二十一名，賊首紫金梁、左金王、老回回等在列，不日便押往京城正法。”
“只剩闖王高迎祥、八大王張獻忠、曹操羅汝才等賊首遁走，極可能透過白陘逃脫，望貴軍及時堵住出口，我方大軍正在後方追擊，若兩頭夾擊，殘餘流寇便是肋生雙翅，也難逃覆滅命運！禍亂大明數年之流寇大患，將在你我兩軍手中根絕。”
“此乃千載難逢之立功機遇，盧大人勿要錯過！”
看完這封總兵楊御蕃寫給他的信件，盧象升臉上只有狐疑和難以置信。
三萬朝廷大軍，殲滅五十多萬流寇，把流寇打的幾乎全軍覆沒，只有少數逃脫……
朝廷的軍隊，什麼時候戰鬥力變這麼強了？
還五十多萬流寇，要知道就是抓五萬頭豬，都需要很長時間，消滅五十萬流寇，平均每位將士解決十幾個，這可能麼？
不信。
這個戰績太假了，盧象升堅決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