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雲皎回到鹹福宮,謝知行將早就備好的壓歲錢給她。

一個福祿壽繡花錦囊,被塞得鼓起來,可見裡面有多滿滿當當。

看了她一眼,謝知行就說:“你可以現在拆。”

雲皎顛了顛,胖嘟嘟的金元寶從裡面顛到她的手心上,金燦燦的特別喜慶。過年期間,她不間斷地收到了各種禮物,看都看不完,有時呈上來禮單由太監念,太監念著念著她就睡過去了,因此沒有發財的真實感。一個碩大的金元寶在手裡滾動,帶來非常具體的滿足感:“太吉祥了,皇上我真喜歡這個。”

“喜歡就收好,外面天冷,進屋就別再出來了,讓紀貴人陪你,”他頓了頓:“今夜我去建章宮,是祖宗禮法定下來的老例,你放心,我不碰她。”

碰不碰的,其實有什麼所謂呢!

雲皎想這麼說,話到嘴邊,卻坦蕩不起來了。

鬼使神差地,她拉了拉他的衣袖:“皇上一言九鼎,話說出來就不能反悔了。”

謝知行本不指望她會有何回應,她不在乎是一回事,他給她交代又是另一回事。要用心追求姑娘,又怎能朝三暮四呢?她冷不丁地亮出了對他的佔有慾,實在叫他驚喜。

雲皎還在等回覆呢,就見到皇上微微怔住。

片刻,笑意從那雙好看的眸子裡綻出來,比她今夜見了四遍的焰火更加絢爛奪目。他勾起唇笑,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好,我答應你。”

他真想就這麼留下來。

從來沒覺得不在某個嬪妃處留宿,是這麼困難的事兒。

“伺候好你們主子,”他餘光瞥了眼她身邊的兩個宮女:“進去吧。”

“臣妾告退。”

雲皎行完禮,轉身就回屋裡去了。

她玩心重,一點懵懂滋生出的兒女情長只能稍稍牽動她的心,一想到紀貴人還在屋裡等她,她就一點不留戀身後的皇帝了。倒是謝知行剛走出去一段路,就忍不住的回頭,卻只看到一個歡快的後腦勺。

紀貴人還沒安歇,她坐在屋裡懷疑人生。

為什麼大過年的她會在鹹福宮?

姐姐真同意了?

不過皇上說的話,姐姐就沒哪次是不同意的……

紀貴人的思緒跑出去很遠很遠,這是她難得吃安穩了的一頓飯,淑妃最知道怎麼潤物細無聲地折磨人,經常故意在飯點訓斥她,叫她坐立難安,吃不下飯,也是在住進延禧宮之後,才落下了胃痛的毛病。

“桀桀桀桀!”

就在這時,風一樣的雲皎笑著甩開兩個宮女的攙扶,走進屋裡一個急拐彎,撲進了紀貴人的懷裡:“我們今晚一起睡!”

這也是雲皎想實現的願望之一。

她在醫院看《櫻桃小丸子》時,小學生女主角到好朋友的家裡留宿,二人一起蓋好小被子,東南西北地暢所欲言,不知不覺地睡去的情節非常吸引她。

“都是做孃親的人了,還這樣急躁,小心傷了胎兒。”

紀貴人嚇一跳,趕緊接住她。

結果雲皎在她懷裡含情脈脈地看她:“紀貴人待我這樣好,定然會接住我,時候不早了,安歇吧。”

紀貴人還想說些什麼,雲皎已經張羅好被子,往被窩裡一躺。

“行,那便就寢吧。”

待紀貴人也躺下來後,雪芽吹滅了蠟燭,周圍漆黑得伸手不見五字。

她合上眼,旁邊就響起雲皎的聲音:“我睡不著,咱們來講會話吧。”

“熙嬪,我睡得著。”

“不,你睡不著。”

紀氏亦未寢,對聊至深夜。

……

另一邊廂,皇后挑燈等待,好不容易等來了皇帝,對方卻不進寢室。

建章宮很大,也有書房。

他就在書房裡,命迎祿將未批閱完的摺子抬過來建章宮。皇后全然沒想到還有這一招,去書房勸他休息就寢,也碰了軟釘子,她倚在門邊:“多重要的軍機要務,讓皇上在過年還為之操勞,夜不能寐?”

皇后打著關懷龍體的名號問道。

“反正也沒有其他重要的事。”

皇上頭也不抬。

她一噎。

和她共寢,竟算不得重要的事?

皇后有怨不得發,心中有些懊悔,她想不到皇帝會這麼絕情!

她是中宮皇后,佔了正統二字,皇上對她總是包容,無論如何不喜,重要日子都會宿在她的建章宮裡,無一例外,頂多是背過身去不願和她說話。這樣連到床上同睡也不願意的事兒,以前從來沒發生過!

“皇上未寢,臣妾怎能心安理得的睡下,臣妾就在這兒陪皇上。”

她就站在這等他。

“還不伺候你們主子回榻上,”皇上依然沒抬頭:“明日命婦朝拜,皇后要是精神不濟,就不必去了。”

“……”

她要是缺席命婦朝拜,前朝就該議論她這皇后之位不穩了。

皇后垂下眼,強笑道:“勞皇上分神擔憂,臣妾這就回去安歇,皇上也別操勞太過。”

“嗯。”

皇后退出去的時候,幾乎站都站不穩,倚靠著宮女的攙扶,心中一片悽苦。

若不是皇上心中還有規矩,這時該宿在鹹福宮了吧!

還有那個屢得聖眷的珍常在,當初真讓她小覷了她去,是她看走眼了,剛在皇帝面前露臉就得聖寵……難道皇上就喜歡這種出身低微的女子?外面颳起的大雪,在她心上積了一層又一層。

……

次日早起,是為命婦進宮朝賀作準備。

此事是高位娘娘們的喜事,普通嬪妃則關注另一件事,那就是年關的大封六宮。

特別是像蘭常在和江貴人這等,自認暫時屈居在低位分上的,就盼著被升回去。

為此,江貴人還去建章宮拜見過皇后。

然而卻沒得到好臉色。

皇帝根本沒拿大封六宮的名單給皇后看,江貴人拿這事來求她,即使說的話再好聽,也是馬屁拍到了馬腿上,歪了。

被轟出建章宮之後,悻悻然的江貴人去找太后,結果被留下來撿了大半天的佛豆。

終是沒得到明確的準話。

實際上,太后也拿不準皇上的意思,帝心如淵,誰能猜明白?

結果卻讓後宮眾人大跌眼鏡。

貴人以上的位分幾乎不動,倒是晉了一批答應為常在,提升生活水平。

唯一算是大新聞的,那就是魏嬪終於得償所願,從魏嬪晉為魏妃。

興許皇上對她不是那麼滿意,進晉位是考慮她父親在前朝的紀危黨爭中一直站在皇上這邊,今年辦了很多實事,她侍奉皇上的資歷也很深,加上如意公主頗得聖心,她生母才跟著被“愛屋及烏”地提了提位分,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魏妃被這餡餅砸得暈頭轉腦,接著就去拜訪了延禧宮。

而待新年過去,皇帝依然沒有要將宮權歸還給皇后的意思。

正月裡保和宮茶宴籌備起來時,皇后亦無權插手。

以茶代酒的宴席,是今朝定下的。

因為皇帝不喜歡飲得酩酊大醉,更不覺有何雅趣可言,底下的人揣摩聖意,也跟著愛茶起來,茶宴的人數一般取“周天二十八星宿”之意,定在二十八人,但沒有固定數額,皇帝隨喜好增減,在宴上由皇帝出題,宗親王公和大臣按規定作詩聯句。

文采為其次,能出席茶宴的,必定深得聖心,且能得一個能詩善賦的美名。

一般來說,能邀者往往在三個要素之中佔其一。

一是皇帝的兒子、兄弟或者叔叔。

二是位高權重的大官。

三是文采出眾。

……當“雲源”位列其中時,眾人先否定了第一二點,覺得這人興許該是文采極出眾,得皇帝青睞。

而云源本人則是想連夜收拾包袱滾回老家。

包袱收拾到一半,想起來自己是京城本地人,竟然退無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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