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熙常在拘在這兒裡,總不能乾耗著。

毛嬤嬤明知她不會學,還是隻能教,這原不是多大的事,主子交代下來的活兒,甭管有用沒用,做就對了……但跟熙常在不是一回事,她太氣人了。

“老奴在宮中多年,什麼樣的主兒都教過,像熙常在這般冥頑不靈的,還是第一回!”

毛嬤嬤說。

雲皎自動給她過濾轉化——

你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

不疼不癢,甚至還有點親切感,雖然她因為身體原因經常請假休學,對老師的這句名臺詞卻不陌生。

“給你開開眼,不必謝我。”

“你規矩學得這樣差,難道心裡不會愧疚嗎?”

“嬤嬤你還是小看我了,其實我規矩可以再差一點的,”

雲皎將腿往桌上擱。

宮裝的設計向來只考慮美觀不考慮便利,在它的束縛之下,妃嬪很難做出大開大合的動作。哪怕能做到,姿態亦不會優美。雲皎不在乎這一點,姿態優美是服務他人的視覺體驗,放浪形骸才是獎勵自己的開始:“只不過你端著張晚娘臉往那一站怪嚇人的,我的精神狀態不是很放鬆。”

“小主您這不叫放鬆,那真放鬆怕是要睡到皇后娘娘的床上去了。”

“真的嗎?可以睡嗎?”

雲皎一聽來了精神:“娘娘人這麼好,我就卻之不恭了。”

祖宗啊!

她怎麼不動煩人,動了嚇人啊!

毛嬤嬤趕緊將她按回凳子上,氣喘吁吁:“小主還是坐著學吧,不要胡亂走動。”

雲皎的漂亮小臉不禁露出兩分惋惜。

第一回回合交鋒,毛嬤嬤小敗。

第二回合開始,毛嬤嬤沒放棄膈應她,一邊跟她講規矩,一邊若有若無地提起舊聞:“老奴在宮裡待了大半輩子,得寵的主兒見過不少,張狂的往往好不了多久,能得皇上一時青眼便覺得自己與別不同,受的委屈總能得到伸張,公道自在人心……等到新人得寵,才發現自己什麼也不是!”

貴重如皇帝,真龍天子,面對政事亦不能像話本里一樣快意恩仇,把是非黑白盤得明白,就連他自個兒,有時都要被康親王噁心得捏著鼻子認下委屈。

他自己尚且如此,更不會在乎後宮裡誰受委屈。

大事明面上不出錯漏就行,都交給皇后處理。

最後能得到公道的,只有被皇帝放在心上的人。

“毛嬤嬤。”

見雲皎望了過來,以為自己打擊到她了的毛嬤嬤心中得意:“小主怎麼呢?”

“你見過的這些主兒,也包括皇后嗎?”

雲皎豎起了她八卦的小耳朵。

送命題猝不及防地砸到了毛嬤嬤的臉上。

毛嬤嬤漲紅老臉,截住她的話:“娘娘是後宮之主,尋常妃嬪豈能和娘娘相提並論,要是傳出去,熙常在就是不敬皇后的罪名!”但始終是她起的話頭,她也不敢去告發。

沒瓜可吃,雲皎失望地收回視線。

“皇后娘娘不罰你,是娘娘仁慈。”

毛嬤嬤涼聲說:“今兒皇上才讓迎祿給娘娘送來了一套克扎王公獻上的赤金寶石頭面,熙常在學規矩的這兩日,皇上可有過問過你的事兒?”

她雙眼牢牢盯著雲皎,試圖從她臉上找到動搖的痕跡,擊垮她的心理防線。

是會失落?

會忐忑?

還是覺得被冒犯?

卻見雲皎兩指併攏,放在額頭比劃了一下:“皇上的事你少打聽。”

狗頭叼玫瑰.jpg

毛嬤嬤:“……”

老奴在宮中縱橫半生,第一次這麼想打一個人。

——

與此同時,獵場的另一邊,皇帝也正頭疼著。

這次秋狩來的不只一個部落,克扎獻上美人奪盡風頭,另一個土謝圖部的王公就不爽了,提出要讓力士和燕赤皇帝的侍衛比武,來一場以武會友,諸王的兒子也陸續下場。

這些遊牧部落都重武好鬥,不少貴族王公躍躍欲試。

但他們自然不會和侍衛比武,墜了身份,於是目光就投向了在席上的王爺們。

當第一位王公想向燕赤王爺們請教時,謝知行第一個反應是叫老三去捱揍。

“康親王呢?”

謝知行的視線掃過下方,卻發現原本老三的位置是空著的。

迎祿低聲說:“皇上,康親王方才不勝酒力,被扶回帳蓬裡休息了。”

……

他就知道!

以前在上書房也是那樣,他拾掇兄弟淘氣,每回被抓現行之前,他早就風緊扯呼,不見人影!

“三哥身子弱,哪怕沒回帳蓬,也怕是不能相陪。”

“對啊,皇兄該多考慮三哥的身體才是。”

其他被留在現場的王爺還不覺得被賣了,看得謝知行心中泛酸——一個個的這麼理解老三,輪到他就這不仁慈,那太苛刻!難道他們看不出來三弟就是個見勢不妙賣隊友的貨色嗎?

這些王公貴族武德充沛,互相約戰是平常之事,這種外交場合,沒得弱了氣勢掉面子。

謝知行摩娑了一下扳指,正打算從這幫倒黴弟弟裡抽取一個最煩人的去捱打,端親王就站了出來:“巴特爾既然盛情相邀,那本王就來和你請教請教。”

草原上的風獵獵作響,更襯得他的氣度不凡。

坐在上首的謝知行原本還放鬆著,這下坐不住了。

二弟的功夫是不差,但哪裡是這些野蠻人的對手?

“算不上請教,互相切磋罷了!”

巴特爾朗笑。

豔陽高照,端親王回頭,朝皇兄投來“你放心”的笑容。

謝知行:不,我一點都不放心。

可是兩人已經下場,他只能繃著臉盯牢,準備隨時叫停。

能夠挺身而出的端親王卻不是完全沒有成算,因為秋狩將至,他怕遇到類似的場合,便將騎射和武功都撿了起來練,生怕皇兄無人可用。

一番力戰之下,居然和巴特爾戰了個不相上下。

可惜始終對打經驗少,被對方逮住破綻,飲恨落敗。

端親王抱拳致敬後,回到席間面上卻是止不住的失落。哪怕他不吐一言,謝知行也猜到他在想什麼——他覺得二人差距沒那麼大,如果能重來,有戰勝的機會。

如果能重來……

謝知行心中一動,喚來迎祿:“去備一份塞滿香菜的點心送給熙常在,要她必須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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