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岐山死在了餘杭一個叫杏花村的地方,說是杏花村,其實也能稱之為鎮了,因為隨著發展壯大,那村子漸漸演變成鎮,而這裡家家戶戶皆種杏樹,不少人家都是粉牆黛瓦,到了花期時,景色極致,也頗得文人雅士前來賞花作詩。

杏花鎮的靈氣極足,風水佈局也很不錯,來往的人群,臉上帶著滿足自在的笑容,就是衣品帶著補丁的人,也俱是笑著,沒有半點頹喪之氣。

滕昭皺眉,道:“這裡的人好像挺奇怪的。”

如今大灃算是太平,不過也不是處處都這麼安樂,總有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的事出現,尤其是底層的人,為了幾個錢愁眉苦臉的怨天怨地的那是大有人在。

可這個杏花鎮,卻沒看到這樣的人,大家都很幸福,反而讓人覺得有幾分假。

秦流西也覺得有些違和,具體卻說不上來,便道:“先去祈家。”

顏岐山那友人姓祈,是個舉人,因為淡泊明志,不喜官場,考中舉人後就沒往上考,只在鎮上當了個人人敬仰的夫子,也是杏花鎮地位最高的人物。

秦流西隨意尋了一個在街上擺攤的老人問祈舉人家中在何處,那老人笑眯眯地說:“沿著這街,一直走到盡頭,在山坡那邊粉牆黛瓦的宅子便是。”

秦流西謝過了,注意到老人家手腕有一處燒傷,見她注視,老人把袖子往下擼了些。

師徒倆一路往指路方向去,不忘留意鎮子上的人物,處處都生機勃發,洋溢著笑容,人和人相處十分融洽,看到他們師徒兩個,還友好地頷首致意,眼神十分平和溫暖。

可這越發讓兩人覺得怪異。

“師父……”

“沒事,師父在。”秦流西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兩人走出街尾,入目就是一叢一叢的杏子樹,蔥蔥郁郁,生機無限,他們視力極好,也看到了一間被杏子樹包圍的宅子。

“難怪他會來了,真要全開了花,確實美不勝收。”秦流西眯著眸子說。

這裡以杏樹命村名,是名副其實的杏花村鎮,房子修得也好看,藏在粉的白的花樹中,不得引來無數文人嚮往?

就看現在,雖然已經四月末了,但有些樹,還稀稀疏疏的掛著花朵,還沒全凋謝,想想那全盛之期,簡直美哉!

但越是完美的地方,就越讓人感覺到違和,尤其是他們這樣的修道之人,更覺得此處像是覆蓋了一層假象。

來到祈舉人家,有個胖乎乎的小孩在門前玩著石子兒,看到秦流西他們,露出驚訝,歪著頭問:“你們找誰?”

秦流西咧嘴一笑,捂著肚子問:“我們路過的,人有三急,能借個茅廁一用麼?”

滕昭默默看向她,沒想到師父會來這一招,光明正大的不行麼?

“可以的。”梳著沖天辮的小孩捏著石子兒,道:“你們隨我來吧。”

他也沒進屋,而是繞到圍牆邊,往宅子後走去,努了努嘴:“喏,那就是茅廁了。”

秦流西看了一眼,那是單獨建的一間茅廁,周遭種著幾株杏子樹,還有幾畦綠油油的菜。

她的天眼開著,一眼能望盡,這裡沒有陰魂的存在。

秦流西皺眉,走過去,入了茅廁,掃了一眼,還燃了一張符,默默叫著顏岐山的魂。

他不在。

也是,死在茅廁裡,如果鬼魂還在這裡流連著,他怕是自己都嫌腌臢。

外面傳來人聲。

秦流西走了出去,只見那胖乎乎的小孩拉著一個儒士走來,嘴裡還喊著祖父。

“你們是?”那用木簪彆著發,一身素袍的儒士打量著秦流西他們。

秦流西來到滕昭身旁,淡笑著問:“可是祈舉人?”

“在下正是。”

“貧道不求,這是我的徒弟玄一,從師長處聽聞顏先生的噩耗,故而前來他喪身之地祭奠。”秦流西解釋一下。

祈舉人神色一黯,看向茅廁的方向,唇線抿起,問:“你師長是?”

“是漓城知河學館的唐山長。”

祈舉人訝然:“竟是子實兄的學生?”

秦流西點點頭,道:“善人也知先生?”

“如何不知,說起來也是因為仲清認識,我等一起赴考,也算是君子之交。”祈舉人問:“子實可還好?”

“聽聞噩耗,先生犯了舊疾臥病在床,而貧道也和顏先生有過一面之緣,故此前來。不知顏先生是否就在這個茅廁喪生?”

“正是。”祈舉人作了邀請:“不如你們隨我入屋內喝口茶小歇一二?”

秦流西眸光輕閃:“那就打擾了。”

祈家不大,兩進的宅子,整理得很乾淨,祈舉人只得一兒一女,女兒早已出嫁,長子生了小孫子,也就是秦流西看到的胖小孩祈小寶。

秦流西端著茶,茶杯中飄著兩朵完整的杏花,她看向祈舉人,道:“杏花鎮不但以滿栽杏花而聞名,連茶都是杏花的?”

祈舉人淺笑著:“是,凡是能想到的,皆可成食,杏花酒,杏花餅,杏花茶,杏花酥等等,這也是我們杏花鎮的特產。”

“我們一路走來,所見的百姓均是笑容滿臉,一臉幸福,像是沒有半點煩心事,很容易滿足的樣子,倒令人豔羨。”

祈舉人說道:“因為杏花鎮都可以自給自足,也可以外銷,我們的鎮民都沒有大野心,平靜舒心沒有爭鬥的日子便是我們畢生所求了,心無私慾,自然滿足。”

秦流西輕嘆:“杏花鎮並非隱於桃源,倒卻似世外桃源。”

祈舉人一笑:“大隱隱於市。”

“那這裡的住民都是原住民麼?”秦流西好奇地問:“外人前來,會不會都不想走了?”

“不想走的自然也有,但也並非人人都無野心和羈絆。”祈舉人看向秦流西:“像是小道你,來了,想走嗎?”

秦流西伸出指尖,撥弄著茶杯中的杏花,道:“想留,就能留麼。”

外面,落日忽然西沉,滕昭渾身忽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看出去,十分驚愕,天色一下子黑了。

“你們不該來的。”祈舉人喟嘆一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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