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剛拍幾個月，劇組的人就疲沓了。
這麼大的劇組，加上群眾演員，經常都是上千號人，人多了，隊伍也不好帶，經常把個康洪雷給忙的，一天活兒下來，人曬得跟尚比亞人似的，練臺詞練出的嗓子也啞了。
“康導，今天撿到野鴨蛋沒有？”劇組宣傳組，總共兩人，一人江東，一人陳枰，陳枰是位女同志，卻跟一幫大老爺們打成一片。
“累得把自己的兩個蛋都掉了，還撿野鴨蛋呢。”康洪雷大大咧咧地坐下，一身的泥水。
另一個劇組的宣傳江東，是個老爺們，很軸，他悄沒聲息地拿著攝像機拍下這些畫面，將來，這都是劇組的花絮，也是劇組生活的紀錄和紀念。
“大家累得很，是不是勞逸結合，給大家放幾天假，有的同志，從進組就沒回過家？”作為製片主任，李成汝跟唐秦商量著。
比如劇組副導演孟凡耀，別人換季，都是回趟家拿換季的衣服，可是他就是待在劇組裡，哪也不去。
劇組的活兒就是這樣，每天起床就是取景，排程，拍攝，就象生產隊的牲口一樣。
“嗯，是得想個辦法……”唐秦知道，這個劇組是他跟李成汝在帶，可是上面還有一位老爺子。
要不，借老爺子立立威？
怎麼立？
李成汝不明白唐秦的意思，“光立威也不行，兩條道……”唐秦說著，他叫來王小野，翻看著拍攝計劃，宋太公那場戲提上來拍。
劇裡，宋太公正是由任大惠飾演的。
他身體很棒，雖然此時已過花甲之年，當同齡人為血脂發愁的時候，他仍能在飯桌上大嚼紅燒肉。
作為製片，能上得了大宴，也能進得了土得掉渣渣的小飯館。
作為演員，沒有在三國演義中客串，是一個把遺憾的事情，這不，在水滸傳裡，唐秦特意給他安排了一個角色，宋江的爹宋太公。
穿上行頭，化上妝，拄著柺杖就進了戲。
宋太公生兒子宋江的氣，臉朝裡躺著，遞給不孝的兒子一個後背。
這一場，就是一個嵴梁，就把一個老太公演活了。
總製片很進戲，大家公認演得好。
李雪健都對這個父親的演技折服，可是唐秦卻板著臉道，“再來一條。”
再來一條？
任大惠本來笑著，可是就是一愣，他看看唐秦，小夥子是總導演哪，他也不在意，笑道，“再來一條。”
可是一條拍完，唐秦仍板著臉。
“那再來一條。”任大惠也感覺剛才的表演是在重複第一次，沒有多少進步，他主動要求重拍。
可是連拍了七次，唐秦就是不鬆口。
“小子，你逗我玩呢？”任大惠生氣了，可是人老成精，生氣歸生氣，他還是以開玩笑的方式說出來了。
“誰敢逗您玩……”在旁觀戰的趙小銳一吐舌頭，“好嘛，在無錫的時候，我報銷，五六百塊哪，愣是不給我報……”
“你是從上海打出租回無錫的，我一個總製片，坐飛機回BJ，如果沒有車接我，我都是在首都機場坐大巴車坐到公主墳，再打出租回家，憑什麼你就能報銷……”
趙小銳吐吐舌頭，就閃進了人群。
“總導演，我這戲……”發完牢騷，任大惠還得看著唐秦。
“都七遍了，這歲數了，唐導心都不軟？”
“精品哪，不是一直說，拍名著不能捱罵，怕捱罵嗎？”
“我看啊，我們也得小心了，總製片都拍了七遍了，小心我們也別撞在槍口上，大家都打起精神來……”
……
內地的演員互相提醒著，香港的武師們也互相打著招呼，大家身上的懈怠，終於開始消散了。
“唐秦，十遍了，我這歲數，他們給我起一綽號，任十遍，你讓我的臉往哪擱，問你，你也不說，到底哪不好，你給我句痛快話，我成了任十一郎，你們就高興了？”
任大惠調侃著，大傢伙一片鬨鬧，可是老頭子已經帶了情緒。
“嗯，敢情還用我提醒哪，您自己個看看，我說過，拍戲最重細節，您摸一摸您的褲兜……”
我的褲兜？
任大惠失神地在褲兜處一摸，裡面是一盒香菸。
“您躺下時，褲子口袋裡清清楚楚地透出來美國萬寶路煙的外形。”唐秦不抽菸，可是任大惠抽什麼煙他知道。
“這，我掏出來……”任大惠就笑了，“你這小子，細節扣得厲害。”
“還有，你是父親，您怒斥兒子時，中氣太足，動作太矯健了，不象一個久病纏身的古稀老人……”
對，對對，任大惠聽了直樂，“得，那再來一遍，我真的成了任十一郎了……”
不出一個上午，任十一郎的名聲就傳遍了劇組，可是劇組裡的疲沓之氣也減輕了。
……
晚上，劇組馬上就要開飯了。
李成汝他們也不知從哪找來一輛破破爛爛的大卡車，宣傳組的陳枰也坐在駕駛樓裡，她的腳下是十個小保溫飯桶，卡車後面，三個大保溫飯桶放在一起，另一個宣傳江東也在車上。
“加上我一共四個飯桶……”他自嘲道。
“開飯。”唐秦興致很高，今天他親自擔任大師傅，給每個人分飯分菜，每個人還分了一個鹹鴨蛋。
“怎麼樣，劇組的宣傳還指望著你們兩位……”唐秦不象李成汝，火了張口就罵，現在組裡的同志都有點怕他。
可是唐秦不一樣，輕易不發火，但發起火來能把林子點著了。
“揹著三十六斤的電池的揹包機，還要兼做扛東西出站臺的小工，聯絡食宿的劇務……”陳枰一個女人，埋怨的最多卻不是這個，“您知道嗎，我自進組以來，坐得最多的車就是油漬麻花的送飯車。”
嚯，唐秦笑了。
吃完飯，他在琢磨怎麼著把這些普通演職員的心勁給提一提，澱子裡，就傳來了康洪雷的大嗓門。
他本來是內蒙電視臺電視劇部的副導演，被張紹林推薦來後還是當副導演。
他的短期理想就是把副字去掉，正正經經地做一回導演。
在這樣的大組裡當副導演，學到了經驗，也累出了慣性，吃完飯把大衣往身上一套，繩子往腰上一系，就站在那裡等著上場。
“雷子，急什麼，總導演還沒吃完飯！”一位不是主演的演員開著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