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佔凡抬手看看手錶，不知不覺，已是在水滸傳劇組耽擱一天了，自己這個評委會主任找不著，怕是整個組委會都該急了。
他最後看一眼唐秦，小夥子配戲說戲，一天下來，仍然是腰桿筆直，他不由捶捶自己的腰，唉，老了，真的老了，以後，中國的電視界，是年輕人的天下了。
這幾年，他一直感覺不到中國電視的進步，因為他接觸的一些年輕演員，演技稚嫩，可是當明星的勁頭卻不小，身上早沒有了老一輩那種好學謙虛的精神……
可是今天在唐秦身上，他收穫了希望。
他心裡突然有種熱血澎湃的感覺，在這樣的劇組裡，到處是朝氣，到處是為藝術獻身的演職員，這也深深地感染了他，對啊，這才叫電視工作者嘛。
他想跟任鳳坡說幾句話，可是打眼卻找不到任鳳坡了。
也罷，就此離去，我悄悄地來，我也悄悄地走，可是我帶走了一片雲彩……
“靜一靜，靜一靜，”突然，那個李成汝就大聲喊起來，“同志們，剛才唐導說什麼來著……”
說什麼來著，大家臉上一蒙，可是有人立馬反應過來，“演武大郎。”
“對，演武大郎，大家想不想看唐導的武大郎，唐導跟武大郎可是老鄉……”
譁——
人群裡一片轟笑，胡佔凡又笑了，他感覺現在自己的心境很是開闊，他不由想，如果自己退休，能到這樣的劇組來，自己肯定會多活二十年。
“去。”唐秦推了李成汝一把，“你是不是要演李固。”
“你演武大郎，我就演李固。”李成汝鐵口銅牙，“現在就演，你演完，我就跟劇組籤合同。”
“得，那我換妝。”唐秦眼看著時間不早，他也想活躍一下氣氛，讓大家晚上好好休息休息。
嚯，還真演武大郎。
胡佔凡的雙腿立馬不動了，一個一米八的青年，一個全國都知道的著名的奶油小生，他，怎麼能演武大郎。
他不由笑了，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可是越是這樣想，他越想看。
同樣，劇組裡的人，包括林芳兵，都在翹首期盼唐秦的武大郎，演得打虎英雄，演得西門慶，他怎麼能演武大郎。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整個劇組的氣氛快把房頂給掀了。
……
另一個房間，任鳳坡給唐秦穿上戲服，一米八的個子，這一身武大郎的衣服正當腰間。
“唉，當年李師傅，你每一次上場的時候，都給你整理戲服，他說……”任鳳坡也老了，總是願意懷念以前的舊時光。
李師傅，人老了，再也不是當年了，那個告訴唐秦“你是角兒”的老人，唐秦不由一陣沉默。
“怎麼樣，功夫沒撂下吧。”任鳳坡就象李師傅一樣給他整理著戲服。
“沒呢，就是感覺腿沒勁兒……”唐秦笑道，“不過，演這五分鐘還是沒有問題的。”
說起來，還真應該感謝項漢，他是湖南花鼓戲的演員，矮子功是他的絕活兒，在西遊記劇組時，他也是唐秦的師父。
“任師傅，我上場了。”唐秦笑道。
“去吧，”不知為什麼，任鳳坡眼裡有淚花，他揮揮手，看著唐秦唐秦走出房間，就象當年那個奶油小生，進入攝像機當中……
“炊餅，炊餅……”
嚯，眾人立時肅靜下來。
唐秦人還在走廊上，聲音就傳入房中，這哪還是唐秦的聲音，這就是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從聲音裡，胡佔凡竟能聽出那種飽經風霜，聽出被生活磨平的性子。
絕了，單聽這聲音就絕了。
“人家唐導當年可是自己配音，我們都叫他大能幹兒……”李成汝說著當年唐秦的趣事。
可是沒有人聽，只有胡佔凡認真往心裡聽。
哦，大能幹兒，他明白這句BJ話的意思。
“我家老二不象我，性子耿直，三句話不對，不知給我惹了多少禍……”
唐秦說著，已是挑著“擔子”走進屋來，哦，林芳兵的眼睛就看向唐秦的腿，那雙長腿哪裡去了，此時的唐秦，一米五左右，一步一步走了進來。
矮子功！
劇組裡有人還是識貨的，這就是戲曲中的矮子功。
嚯，他什麼時候學了這一手絕活兒？李成汝愣住了，當時唐秦拜師，他又被楊潔導演趕回家中……
“自小沒了爹孃，是我把他帶大的，如何不想？”
哦……
林芳兵已是忘了臺詞，還是旁邊的人提醒，她才記得起要說臺詞來，“大郎今日如何一臉晦氣？”
“炊餅今日沒賣出去幾個……”唐秦作勢卸下肩上的挑擔，嘴裡卻是甕聲甕氣地說著，一邊忍不住唉聲嘆氣。
“那我明日少做幾個就是了。”林芳兵一邊作勢收拾竹筐，一邊說著臺詞。
唐秦起身在地上走著，矮步前行，卻走得跟真的一樣，看著眾人嘖嘖讚歎。
內行看門道，這樣的功底，需要演員要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半蹲，用小腿走路，身子緊貼著大腿保持不動。
這需要長時間的艱苦訓練才能達到，還要有強勁的腰部力量和腿部力量作為支撐。
更難得的是，矮子功的難不僅在於蹲著走路，更是要在身體蜷縮的狀態下說出臺詞，可是唐秦的臺詞說得分寸不差……
胡佔凡是內行中的內行，他對這種戲曲形式更明白。
矮子的形態特徵通常是頭短、手短、腳短、腰直，簡言“三短一直”，這種形態在表演上難度極大。
矮子功的基本步法有單雲步、雙曲步、靠膝步、後彎步、後拖步、滑步、鴨步等十一種。唐秦的矮子功卻是走出了自己的步伐。
由於劇中人的身份和性格各不相同，他們內在氣質和外在風貌也就互有差異，因此演員在表演時，對技法的選擇和節奏的控制就有了很多的講究。
唐秦飾演的武大郎就是走的後拖步，腳步沉重，這與他思念兄弟的悲苦和沒賺得幾個錢的不高興吻合。
“好！”
他突然在人群裡喊了一聲，緊跟著，好字就滿天飄了。
“唉，唐導，沒想到真人不露相啊，”李成汝看來自己是鐵定要表演李固了，他也沒閒著，“唉，就是有日子沒見著金蓮了……”
眾人正要笑，唐秦臉一沉，“滾蛋。”他倏地站起來，轉眼又是一米八的山海漢子。
“喳——”
李成汝笑著正要走，見唐秦也要走，他就高喊，“發火了，你看看，說是有病吧，說發火就發火，我膽小你再嚇著我，唉，大郎，該喝藥了……”
啊！
眾人先是一愣，接著一個一個笑得彎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