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海的女兒》(116)
白菌沒有動。
耳邊,是一聲高過一聲的尖銳呼喊:
“蘇伊,別讓她控制你。不要聽她的,不用管我們,殺了她!殺了她!!!”
“站起來蘇伊,你是亞特蘭蒂斯的公主,沒有道理去跪她,站起來!別丟掉你的尊嚴和臉面,要殺就讓她殺啊我不怕,你給我站起來!”
“緹絲你要是敢給她磕頭,我就沒有你這個妹妹。”
“蘇伊,不要讓整個王族都成為亞特蘭蒂斯的恥辱。別跪她,站起來啊!”
“走啊蘇伊,別管我們,快走啊——”
這些人裡,唯一沒有開口的是南納。
他沉默的看著眼前被捆在一起的人魚公主們,驚詫和疑惑交織,迷惘、憤怒、擔憂、憤恨、喜悅種種情緒將他裹挾,似乎有什麼更早的東西逐漸在他腦中串聯一線,匯成了那個最有可能的結果。
他喃喃:“是你嗎?”
——那個曾經救我上岸的人,是你嗎?
一直以來深困於他的疑惑終於解開。
她有名字,有家人。
不是什麼不會說話的孤獨啞女,而是亞特蘭蒂斯的人魚公主,緹絲。
緹絲。
南納攥緊掌心中的錦盒,終於鼓起勇氣喊道:“緹絲,不用顧忌我,做你自已想做的。”
所有的呼救和哀求無一不傳達了一個訊息:不要為了他們的生死而放棄尊嚴。
他們的命是桑陌用來威脅緹絲的手段,而他們寧可死,也不願意讓桑陌用他們的命來如此羞辱緹絲。
很有意思。
在這些人的認知裡,“緹絲”的尊嚴大於一切,乃至大於她所有親人的性命。
如果不是情況不對,白菌簡直要被他們這天真爛漫的想法給逗笑了——為什麼總有人覺得,尊嚴會比命重要?
還是好幾條命。
寧可要那賠上所有人性命的幾兩尊嚴,也不願變通的低下高貴的頭顱,稍微彎一彎脊柱。
尊嚴這樣虛無縹緲的東西,難道會比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來的重要嗎?
分明活著的人,才能參與最終勝利的角逐,忍辱負重的活下去,才會有逆風翻盤的可能。
而早早死去的人,除了能在死前贏的那幾分不值錢的尊嚴,甚至有可能連這幾分尊嚴贏不到,哪怕死後,屍體依然會被用來羞辱自已和所在乎的人。最終只能靠著可憐兮兮的精神勝利法來麻痺自已外,一無所有。
歷史只會由勝者書寫。
在明顯不利於自已的情況下,還不懂得低頭,還要一股腦的往上衝,為那不值錢的尊嚴,犧牲掉所有人的性命。
這不是英勇無畏有尊嚴的象徵,而是愚人的自掘墳墓。
因為守著尊嚴而丟掉自已的命尚且只是愚蠢,因為至少沒有禍及旁人。
可若是因為守著一個人的尊嚴,而丟掉一群人的命,那這個人即便能活下來,也是萬死而不足惜。
不僅蠢,且蠢而不自知。
他們再也不會有重新洗牌翻盤的機會了。
此時此刻,這種大規模自已求著別人找死的,在白菌眼裡,簡直跟一群拿著手榴彈叫囂著寧死不屈,我死也不會讓你拿我威脅我的親人家人,於是爭著搶著要炸死自已的蠢貨沒什麼兩樣。
有機會救,都不知道先救哪一個,恨不得一人一棒子當頭打暈,讓他們徹底消停算了。
這麼著急去死,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在什麼玩槍戰遊戲。
光靠自爆就能帶走敵人,搏一搏說不定結算時還能靠著這個人頭拿一把mvp,下場復活又是一個好漢。
可惜不是。
白菌真心建議他們去醫院或者監獄看看那個“生命只有一次,人生沒有重來”的導語。
教都教不上趟的東西。
這種情況下,如果不是靠死亡來為自已或同伴爭取利益,那麼再如何有尊嚴的死去,都是毫無意義。
可以死,但不能毫無用處的去死。
更不能以死,成為同伴前進路上的阻礙。
白菌心中腹誹千百遍,臉上卻是一副恰到好處的猶豫不決。
沒有什麼非常激烈的面部表情,甚至連蹙眉都沒有,眸光因為失神而空洞,卻因此顯得更為隱忍痛苦。
垂在身側的手不受控制的輕微顫抖,指節下意識攥緊成拳,似乎是內心深處在做著激烈的鬥爭,不願做出如此屈辱的舉動,可看著遠處受苦的親人卻又束手無策,找不到別的出路,只能被迫進行著最後的抉擇。
桑陌很滿意他的這種反應,卻不滿足於僅限如此。
“不願意磕頭嗎?那……”
白菌卡著點叩首下來,桑陌的話戛然而止。
再次起身時,抬眼正對上桑陌饒有興致打量的目光。
她唇角微勾,揚起在一個極其愉悅的弧度。
“乖,真聽話。”
像是在逗弄什麼小貓小狗的語氣。
“我還以為你不會磕頭呢。”桑陌無不遺憾的說:“那樣我就有理由隨機挑選一位現場的幸運觀眾,一點一點折磨給你看,讓你放棄掙扎了。”
“不過,既然你都已經這麼誠心誠意的求我了,那我當然也該仁慈一點,換個玩法。”
桑陌眉宇微挑,視線在她擒住的人質中來回打轉,似乎是在構思該怎麼樣才能娛樂最大化,最好玩。
“有了。”桑陌打了個響指,幾條紅布纏繞上除她外輪船上所有人的眼睛,同時堵住了他們的嘴。
“不如,你就站在那裡,再朝這裡射上一箭吧。”
桑陌說:“在這艘輪船上,你隨意挑選任何一個人射上一箭,誰都可以,什麼部位都行,包括我。只要射中,且射死,我就放過剩下的人。怎麼樣?很公平吧。”
“我相信,保持剛才那一箭的水準,你應該能很輕易的完成這個目標。”
“玩不玩,選擇權在你,但我只給你三秒鐘的時間考慮,三秒鐘內點頭,我就預設你參加。三秒鐘後你將永遠失去這些你所在乎的人,就算後悔,也不會再有機會了。”
“要玩嗎?”
“反正他們又看不到你選了誰去死,也不會怪你,不是嗎?”
顯然,擺在白菌面前的是一個熟悉的電車難題。
要麼,選一個人去死,要麼,選一群人去死。
現在,電車的拉桿在他手裡,只有三秒就會駛向不可控的結局,他只能在這其間二選一。
桑陌開始了倒數。
“三。”
“二。”
白菌點頭握緊了駛向軌道的電車拉桿。
他站起身,操縱著緹絲的力量用海水凝成一把弓箭,拉弓搭。蓄勢待發的箭尖直指輪船上桑陌的身影。
“咻——!!!”
利箭破空射出,血花四濺,直直貫穿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