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安平城,又是一圩,照例開場。

但……

“蘇先生怎還不回來?”

“就是,這都多長時間了?”

“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書正到精彩之處,他卻不見蹤影了。”

“現在一日不聽書,全身骨頭就癢癢。”

“聽說跑到錦霞湖去了,正在那兒遊湖採風呢!”

“錦霞湖,就是幾天前,鬧出大動靜那個錦霞湖?”

戲班門前,仍是大排長龍,眾人議論紛紛,焦點都在蘇問與錦霞湖上。

前者不用多說,蘇問失蹤小半個月了,都還不見回來把白蛇傳後續補上,自是叫人們心心念念,幽幽怨怨。

後者嘛,則是近來焦點,錦霞湖鬧出的風波太大,百二十里地根本不算什麼,早就傳揚到了安平城中,叫人議論。

眾人議論紛紛,叫這大排長龍的戲班,更是熱火朝天起來。

戲班之外,中街道上,兩人遠遠眺望,看著熱鬧景象,話語之中竟是感慨。

“沒想到這位金劍門的李大先生這般喜愛曲藝,就是苦了我們這些沒本事的藝人。”

梅方亭苦笑一聲:“雖然雜七雜八的抽成免了,但生意還是一天比一天難做。”

孟實神色不變:“李大先生不是給了銀子補貼,讓其他戲班遷到周遭去嗎?”

“話是這麼說不錯。”

梅方亭搖了搖頭:“可終究故土難離啊,我在這安平唱了十多年戲,怎麼捨得離開,你那書場,不也沒有關門嗎?”

孟實一笑,問道:“金劍門有銀子補貼,再加上那些老顧客,這生意不至於做不下去吧?”

“當然不至於。”

梅方亭苦笑說道:“但看人家戲班大排長龍,這般紅火,自家場子零零散散,只有幾人,心裡難免……哎,都沒那心思氣力上臺了。”

“怕是你老了,力不從心吧。”

孟實笑道:“我就不一樣,還是一如往常。”

“你倒是看得開!”

梅方亭望了他一眼:“人可是挖走了你的臺柱子。”

“……”

這話讓孟實陡然沉默了下來,站在原地,久久不語。

“你瞧我這嘴巴,哪壺不開提哪壺!”

見此,梅方亭趕忙轉移話題:“不說這個了,今日你還要開場吧?”

孟實一笑,點了點頭:“是,今日我家那小子上臺,你來捧捧場,指教指教?”

“也好。”

梅方亭笑道:“便看他得了你幾分真傳!”

……

安平城外,白雲山下。

這山本不叫白雲山,只因白雲觀在此立了分脈傳承,才改名換姓成白雲山。

白雲山下,青石階上,蘇問一手撐傘,一手提酒,緩步而行,來到觀門之前。

觀門之前,有一青石,青石之上一人側臥,邋里邋遢,不修邊幅,不是張舟道士是誰?

張舟道士躺在大青石上,看蘇問撐著傘,提著酒走來,終是忍不住起身問道:“我說,這不雨不風的,日頭也不算毒,你撐著把傘幹什麼?”

蘇問笑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以防萬一,預備不測。”

“……”

張舟道士撓了撓頭,也不知道怎麼說他,只能拋開這個話題:“客房已經安排好了,你安心住下,過段時間,風平浪靜了再出去,這安平還有得鬧。”

“哦?”

蘇問訝異上前,將酒罈子遞給張舟道士:“那錦霞湖的事情還沒完?”

“錦霞湖的事情完了,但安平的事情沒完。”

張舟道士接過酒罈,也不客氣,當嘴就灌:“沒看到宋氏那個小王八蛋還在嗎,他在城裡沒什麼動作吧?”

蘇問搖了搖頭:“暫時沒有。”

“沒有就好。”

張舟道士打了個酒嗝:“這小王八蛋就是一個無法無天的混賬東西,因為在雲州府那邊闖了大禍,叫人惱火得很,才被打發到金陽府來,結果到金陽府也是個禍害,不過你放心,這小崽子心腸雖毒,腦子卻不壞,知道什麼人不能招惹,我白雲觀的面子他還是要給的,只要你在我這兒老實待著,他就拿你沒有辦法。”

蘇問點了點頭:“多謝道長關照!”

“我關照得你一時,關照不了你一世!”

張舟道士搖了搖頭:“所以有些事情,能斷就斷,能避就避,不然老道我也沒法。”

蘇問笑道:“在下明白,這不就來山上與道長你同住了?”

張舟道士望著他:“你當真明白?”

蘇問笑道:“當真明白!”

“是嗎?”

張舟道士瞥了他一眼:“那麻煩你去跟後邊那位說清楚。”

“嗯?”

蘇問回過身來,只見後方一人,白衣勝雪,輕紗掩面,站在青石階上,猶若畫卷中人,道韻佛性,飄然出塵。

夢梵音!

只她一人,不見紫嫣。

張舟道士不再言語。

蘇問亦是沉默,但最終還是邁步來到她面前:“夢姑娘,又見面了!”

“蘇公子。”

夢梵音輕紗之下,不知是何種神情,只見一雙眼眸平靜如水,無波無瀾,向蘇問一禮,取出一把傘來:“物歸原主!”

蘇問望著她手中的傘,並沒有即刻伸手去接:“姑娘前來,就是為此?”

“還有一事。”

夢梵音搖了搖頭:“貧尼……梵音要回去了,特來向公子辭行,此外,還請公子小心我那妹妹,她腦中有疾,性情古怪,公子萬萬不可與她深交,見之避之,切記切記!”

蘇問望著夢梵音,隨後才伸出手來,接過那把油紙傘。

“告辭!”

夢梵音點了點頭,轉身便走,毫不留戀。

“姑娘等等。”

“……”

蘇問出聲叫住。

夢梵音身軀一頓,腳步一停,靜立許久,方才回身:“公子還有何事?”

蘇問一笑:“無事,只想贈姑娘一句話做臨別之禮。”

“……”

夢梵音一陣沉默,最終點頭:“公子請說。”

蘇問笑道:“事在人為,境由心造!”

“……”

夢梵音望著蘇問,眼神變幻,久久沒有言語,最後才點頭說道:“多謝公子指點,梵音謹記在……”

“先生!”

話語未完,就見一人自山下急奔而來,幾個縱越便趕到關門之前,竟是一名俊逸不凡,手提寶劍的藍衫青年。

“嗯?”

蘇問眼神一凝,顧不上身前的夢梵音與身後的張舟道士,邁步便向那藍衫青年走去。

“先生!”

藍衫青年趕到蘇問面前,顧不上輕功急奔的消耗,到他耳邊連聲低語起來。

“什麼!”

蘇問神色一變,望著展昭:“當真?”

“千真萬確!”

“走!”

聽此,蘇問再也顧不上其他,二話不說便往山下趕去。

“蘇小子!”

後方的張舟道士也察覺到不對,急忙起身,追向蘇問。

最終,白雲觀門前,只剩夢梵音一人,望著那掉落遺留在青石階上的油紙傘,怔怔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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