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的一番話，讓郭思陽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
身為郭家的少主，又常年跟在郭亭身邊，耳濡目染下，郭思陽養成了一些談不上好壞的習慣，就是說話太過圓滑，偏偏這種圓滑又有些沐猴而冠，明明做得分毫不差，卻總給人一種非常刻意的感覺。
不過和身邊的同齡人比起來，郭思陽也算得上比較成熟了，可每一次和顧淵說話，都有一種招架不住的感覺。
“咳咳，開個玩笑，郭家主，裡面請吧。”顧淵笑著說道。
郭思陽臉上表情稍有緩和。
“好，多謝了。”郭亭樂呵呵道。
走進院子裡，看到鍾悟塵，郭亭突然停下腳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鍾悟塵此刻還坐在椅子上，並沒有半點想要站起來迎接的意思，可郭亭的眼神中卻沒有絲毫不悅，臉上滿是敬重的神情。
“見過鍾先生！”
望著拱手作揖的郭亭，鍾悟塵微微一笑，然後伸出手邀請對方坐下，接著瞥了眼顧淵，後者心領神會。
“先生，郭家主，我為你們換一壺茶。”
本來就是一件很尋常的事情，卻不料郭亭反應很大，對方剛坐下連屁股都沒焐熱，連立刻起身攔住準備端起茶壺的顧淵。
“不可不可！郭思陽，還愣著做什麼？你在這，能讓師兄端茶遞水？”
郭思陽猛然醒悟，趕緊走到跟前，伸出手將茶壺拿去。
“先生，爹，我去泡茶，師兄，你也坐！端茶遞水的活，我幹起來最熟絡了。”
看著郭思陽行雲流水般的動作，顧淵卻有些茫然了。
反正先前他離開星城的時候，郭思陽好像還沒有成為鍾先生的學生。
怎麼，趁著自己不在的時候，郭思陽已經登堂入室了？
鍾悟塵大概是看出了顧淵眼神中的意思，不露痕跡地搖了一下頭。
再看已經端著茶壺進了屋子裡的郭思陽，一時間，顧淵也有些哭笑不得了。
這一個老狐狸，一個小狐狸，好像就將待定的事情給釘死了，而且，這肯定不是父子倆商量好的小細節，畢竟重新泡茶也是臨時起意。
這麼一看，郭亭父子倆還挺有默契的。
坐在旁邊的顧淵，聽著郭亭對鍾悟塵表達心中敬意，思想已經開起了小差。
郭亭先前站在院子外，若是說“郭亭攜幼子前來拜訪”，鍾先生會不會問他，來就來，帶什麼水果？
想到這，顧淵忍不住樂了一聲。
死去的老梗突然攻擊我……
“咦？”郭亭稍感詫異，看了眼顧淵，神情有些古怪，自己剛剛還在稱讚鍾悟塵當年在斬妖軍時的豐功偉績，這小子突然樂一下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覺得自己目的性太強，太虛偽了？
想到這，郭亭突然有些不安了。
也不知怎麼的。
突然就有一種，被個年輕人扒光了的錯覺。
“咳咳，不好意思，郭家主，你們繼續。”顧淵趕緊收起笑容，也覺得自己有些太過分了，人家還在交談呢，自己坐在旁邊開小差，開小差也就算了，竟然還笑出聲。
“你這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鍾悟塵疑惑道。
而郭亭也在用複雜的眼神望著顧淵。
顧淵立刻意識到，自己剛才的笑，很容易讓郭亭多想，於是趕緊將那個梗說了一下。
他邊說邊樂，可等說完，看見鍾悟塵和郭亭兩人都是一臉的平靜，甚至還在用眼神示意顧淵繼續說下去，顧淵立刻樂不出來了。
好吧，是自己笑點比較低。
等反應過來，郭亭也趕緊跟著笑了起來。
“哈哈哈！幼子，柚子！笑死了！哎喲我的媽呀，我好久沒聽到這麼好笑的笑話了！”
顧淵本來就有些尷尬，現在看郭亭樂呵呵得笑，更尷尬了。
倒也不至於這麼捧場……
不過，看郭亭的反應，顧淵也大概知道，郭思陽的性格到底是怎麼形成的了。
這郭家，是有傳承的！
但是看鐘悟塵也沒笑，郭亭笑著笑著，也就笑不出來了。
他輕咳了一聲，恰好此時，郭思陽已經端著茶壺走了出來。
“先生，這是我父親專門從蜀地帶回來的茶，自家後山種的茶樹，也是專門請的老師傅炒出來的，您嚐嚐，要是喜歡的話，回頭我讓家裡人多送一些來。”
郭思陽的出現，對郭亭而言，簡直就是救星，話題終於被扯開，他趕緊接過茶壺，然後給鍾悟塵和顧淵倒上一杯茶。
“鍾先生，您嚐嚐！”
“嗯，郭家主有心了。”鍾悟塵吹了吹金燦燦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微微點頭，“不錯，好茶。”
“哈哈，鍾先生喜歡就好，明日，我便讓人多送一些過來！”郭亭趕緊說道。
對於自己帶來的茶，他可是非常有信心的，後山的茶樹，可都是從其他地方精挑細選後遷移過來的，就連採摘，都只取茶尖尖兒，所以別看郭家有一座茶山，可每年的茶葉產量並不高，也就是自己喝，外加送人。
在蜀地，若是能夠收到郭亭送去的茶葉，那絕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發個朋友圈都得有上百人點贊，這不單單是茶葉，還是一種身份的象徵。
“對了，郭家主此次前來星城，所為何事啊？”鍾悟塵慢條斯理道。
郭亭趕緊說道：“聽犬子說，在星城武道學院的這段時間，多受先生照拂，也跟在先生身後學到不少待人處物之事，此乃犬子之榮幸，亦是我郭家之榮光！郭某於家中不甚惶恐，心中忐忑不安，生怕犬子焦躁的性子衝撞了鍾先生，又為先生敦敦教誨感激涕零……”
鍾悟塵逐漸煩躁。
一件簡簡單單的事情，為什麼非得說的這麼複雜呢？
就連顧淵都有些繃不住了。
鍾先生問郭亭來星城幹什麼，直接說不就行了，非得彎彎繞繞說這麼一大堆——鍾先生雖然也有文化，可畢竟是斬妖軍出來的，最討厭別人磨磨唧唧了好嗎？
終於，郭亭一番話說完，這要是寫出來都夠水大半章——他就是想要辦一個拜師宴。
郭亭嘴上說的倒是好聽，覺得這是尊重鍾先生，可郭思陽到底有沒有成為鍾先生的學生，郭亭心裡比誰都清楚，這父子倆總不能見面不打招呼吧？
所以，其主要心思，就是為了趕緊坐實這件事情。
鍾悟塵沉吟片刻，道：“郭思陽沒事可以多往我這跑跑，說是半個學生也不過分，至於請吃飯就算了，我這個人不喜歡熱鬧，要吃飯的話，你們去吧。”
郭亭表情稍微有些尷尬，不過也聽明白了鍾悟塵話裡的意思。
無非就是，他可以讓郭思陽成為半個學生，但是，郭家不要大張旗鼓，他不喜歡。
要是在蜀地，保證沒人會這麼和郭亭說話，而且，郭思陽可是郭亭這個神魂境武者的兒子，未來郭家的掌舵人，能夠成為郭思陽的先生，傳出去也是一件臉上貼金的事情。
但是鍾悟塵根本不會在意這些，郭亭臉上也不敢露出半點不悅之色，只得趕緊點頭。
“是是是……郭某冒昧了……這一次郭某前來，就是為了感謝先生和小顧對犬子的照拂，地方都已經定好了，先生喜靜，小顧晚上有時間嗎？”
鍾悟塵瞥了顧淵一眼，沒有說話。
這就是讓顧淵自己拿主意了。
而這一次，顧淵沒有絲毫猶豫，立刻答應下來。
“也好，那就叨擾郭家主了。”
“言重了言重了！小顧願意賞臉，乃是我郭某的榮幸啊！哈哈！”
“郭家主客氣，其實，我早就聽聞郭家主的一些事蹟，也是神往已久，若是郭家主有時間的話，晚上可以和晚輩好好說說。”
“哈哈，好！”郭亭終於鬆了口氣。
他是個人精，平日裡賣臉的事情也沒少做，如果剛才顧淵也拒絕他的話，郭亭還真有些下不了臺了。
顧淵乾脆的答應，也讓郭亭有了臺階，他看向顧淵的時候，眼神都柔和了不少，先前的些許不快，已經一掃而空，只覺得這年輕人看起來實在是太順眼了！
等顧淵起身準備送郭亭和郭思陽離開的時候，還坐在椅子上的鐘悟塵突然噗嗤，笑了出來。
郭亭顧淵等人同時轉臉，朝著端起茶杯正欲飲茶的鐘悟塵看去。
特別是郭亭和郭思陽，心中咯噔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那句話說錯了。
鍾悟塵回過神來，見三人停下腳步，齊刷刷看向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幼子，柚子……哈哈，我實在是沒忍住。”
顧淵：“……”
郭家父子：“……”
強者都是這樣的反射弧嗎？
郭亭和郭思陽兩人，走出小院子，穿過竹林，一路上，郭亭都沒有說話，眉頭緊皺，似乎是在思索什麼。
郭思陽不敢出言打擾，等到走出竹林，卻看郭亭一巴掌拍在大腿上，面露懊惱之色。
“爸？”郭思陽為之一怔。
“特孃的，先前笑早了，早知道等著和鍾先生一起樂了！”
“……”郭思陽錯愕地看著自己父親，此刻受到了莫大的衝擊。
果然，自己還是太年輕了。
得和自己親爹多學學，這種事情……還要覆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