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伊還在逗小石榴說話，聽費謹廷提起以前的事兒，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她默了會兒，彷彿有些話難以啟齒。
費謹廷斟酌了下，硬著頭皮問道：“褚旻他對這一切，難道就一點都不知情？”
喬伊難堪地點了點頭，扭頭看向喬等和褚川。
“那你準備怎麼辦？”費謹廷的聲音有點急躁。
這樣的誤會實在落伍，當局者痛苦，旁觀者著急。
莫顏齊暗暗握了下他的手，低聲叮囑他彆著急。
喬伊頭也沒回，目光在身旁那一大一小身上流轉，過了會兒，才悵然道：“等他出獄之後，把一切都安頓好，沒有什麼後顧之憂的時候，我就把褚川還回去。”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跟褚川非親非故，肯定沒理由照顧他一輩子。”
她兀自說著對褚川的安排，卻對喬等的安排，一字不提。
大概因為她心裡清楚，如果讓褚旻知道了喬等的存在，肯定不會坐視不管的。
一想到母子分離的場面，她的心就揪得生疼。
喬伊突然鄭重看向費謹廷，目光懇切，哀求道：“廷哥，有件事兒我想拜託你，請你務必幫我。”
費謹廷警覺起來，“你先說什麼事兒。”
“你們就當從沒見過等等，就當他這個人從來不存在，在褚旻面前一個字也不要提，好不好？”
她眼裡已經蓄了淚光，懇切的視線，從費謹廷臉上移到莫顏齊臉上。
他們三個對褚旻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對他的性格十分了解。
他表面上看著是一副吊兒郎當，對什麼事兒都不上心的樣子，其實那都是假象。
從小生長的環境，讓他心裡很沒安全感，也不敢用真心示人，只能用滿不在乎偽裝自己。
其實，他一旦認真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回，到時候肯定要跟喬等父子相認的。
可在喬伊心裡，固執地認為喬等只能屬於她自己，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別人搶走。
喬伊的煩惱，在費謹廷和莫顏齊眼裡，好像並不能算煩惱。
費謹廷喟然道：“一個人撫養孩子長大，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
喬伊點點頭，眼神堅定，“我知道”。
“你有為小朋友考慮過嗎，你這麼做對他公平嗎？有一天他長大了，懂事了，開口問你他爸爸是誰，現在在哪裡，正在做什麼，你怎麼回答他？”
“……”喬伊啞口無言。
“先不論你這麼欺騙他，到底對不對，就事論事，你這麼做對他們父子都不公平。如果是我，我會恨你一輩子的。”
“公平？”
喬伊搖頭苦笑，彷彿聽了一個很有趣的笑話，她神色平淡，語氣滄桑，“這世上有公平嗎？你要求我對別人公平，那誰又能對我公平呢？”
“現在決定權在你手上，你完全可以選擇別的路走。”
喬伊捂著胸口，臉上露出幾分痛苦的表情，“別的路？如果有別的路走，當初我也不會離開。大概是水土不服，一回到臨城，我就像變了個人。現在回想起來，我自己都討厭那時候的自己。”
她抬手在臉頰上擦了一把，“過去的事兒多說無益，我們只談以後。我只有一個要求，等等是我的命，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別人帶走。”
“那你就忍心，讓他的成長路上，空白那麼多？”
費謹廷斟酌再三，還是決定說出那句話，“你以前吃過的苦，受過的煎熬，淋過得雨，還要讓他再遭受一遍嗎？”
童年的遭遇，是喬伊心頭永遠無法癒合的傷痛。她一輩子都忘不掉，也走不出。
她何嘗沒有想到這一點，她也曾擔憂等等像曾經的自己那樣，過早地體會太多人間疾苦。
可是後來，她簡單地把自己的苦難歸結為窮，以為自己足夠有錢，能夠讓喬等過上富足的日子，就能彌補他成長路上父愛缺失的遺憾。
於是她咬著牙拼命工作，想要透過物質的富足，來改變這一切。
可有時候，命運就好像一輛早已設定好了軌道的有軌電車，兜兜轉轉，不由自主，一次又一次踏上曾經走過的老路。
父輩與子輩之間，充滿著可怕的相似性。
這也正是人生無奈又可怕的地方。
喬伊表情糾結痛苦，十分矛盾。
莫顏齊不忍心再看下去，伸手握住了喬伊的手，用力攥了攥，安慰道：“我們都看得出來，褚旻對你，還是有感情的。”
喬伊笑出滿眼苦澀，“他不是一直很博愛，對很多人都有感情嗎？”
感情最是一文不值。
順風順水時，感情如錦上添花，華而不實；一旦遭遇了波折，感情就是無根的浮萍，任憑風吹雨打，半點不由自己。
何況她和褚旻之間，隔了那麼多的事兒，密謀、欺騙、離心。最初在一起時根基已然不正，後續還有大難臨頭各自飛的話柄。
事到如今，兩個人之間，還有什麼感情可言。
即便有，也是拿愛情做糖衣炮彈，裡邊裹挾著報復和仇恨吧。
喬伊托腮望了眼遠處，悵然道：“我很享受現在的生活，自由自在，不用擔驚受怕，也不用顧慮太多。”
“可是喬伊……”
莫顏齊還想再勸，剛一張口，就被喬伊的話堵了回去。
喬伊說：“當初離婚時，財產分割有偏頗，我拿了大頭。我知道他的意思，在他心裡，應該是不信任褚少雄的，所以把錢寄存在我這裡。
這兩年我陸續做了一些投資，但是屬於他的那部分，我始終沒動，都幫他存著呢。回頭想個什麼法子，廷哥幫我轉交一下吧。畢竟，他重獲自由之後，也需要自力更生養活自己，本錢還是要有的。”
可以像朋友一樣，關心他，惦記他，卻再也不敢像夫妻那樣，對兩人的未來抱有任何希望。
費謹廷還想再說什麼，被莫顏齊暗暗搖頭制止。
感情的事兒，說起來只是兩個人的事兒，旁人多說無益。
跳過這個話題，關注點重又落在兩個孩子身在。
喬伊張開雙臂，試著邀請小石榴到她懷裡。
一般孩子都會認生，對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充滿了敵意。
可小石榴不是一般人，她轉動一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機敏地笑了笑，便開心地張開雙臂，向喬伊撲了過去。
幸福來得太突然，喬伊有點慌張，還有點激動過了頭。
軟糯糯，嬌滴滴，那麼小那麼可愛的一個小身軀抱在懷裡，喬伊滿足地深吸了一口氣。
莫顏齊忙教小石榴叫姑姑。
小石榴啃了啃手指，眨了眨眼睛，叫了一聲，把在場的人都給逗笑了。
“嘟嘟。”小石榴奶聲奶氣地開口。
等等比她大幾個月，一下就聽出了破綻，小傢伙捂著嘴偷笑，小聲重複著“姑姑，嘟嘟……”。
大人的世界，總是讓人倍感無力；
孩子的世界，卻澄澈明亮，連快樂都要簡單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