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顏齊記得，在她很小的時候，曾經有一次被學校其他年級的壞同學欺負。
她哭著回家，想讓莫達南出面替自己撐腰。
可是，莫達南那會兒工作很忙，出差剛回來，正在家裡矇頭大睡。
莫顏齊哭著求他，卻並沒有引起他的重視，他反而很不耐煩地訓斥莫顏齊不懂事，不懂得體諒父母工作的辛苦。
莫顏齊抽抽搭搭，看著暴怒的父親，再也不敢吭聲了，委屈地坐在家門口的臺階上，垂頭喪氣地掉眼淚。
外公那時候身體已經很不好了，剛動完手術，走路還得拄著柺杖。
看到她之後，便走上前問她為什麼哭。莫顏齊生怕外公動怒，支支吾吾不敢說實話。
她的遮掩，反而讓外公很生氣，莫顏齊沒辦法，只好實話實說。
外公一聽有人欺負她，立刻火冒三丈，回家穿上外套，拉著她就去了學校。
誰知道，祖孫倆還沒進校門，便被那幾個壞孩子攔住。
那幾個小太妹，見莫顏齊嚇得直往後躲，又見外公拄著柺杖，一副顫巍巍的模樣，越發囂張霸道。
諷刺挖苦，對祖孫倆言語侮辱。
記憶中，那是外公最生氣的一次，他大聲訓斥那幾個壞學生，從國家未來，講到個人前途，把那幾個人訓得一愣一愣的。
就在莫顏齊以為他們快要認錯的時候，不知道哪人偷偷擲出一顆石子，朝著莫顏齊便咋了過來。
莫顏齊嚇得忙抬手去躲，誰知預料中的疼痛並沒有襲來。
她眼皮掀開一條縫，偷偷往外看，只見那幾個壞學生驚慌失措，嚇得抱頭鼠竄。
莫顏齊不明所以，剛準備拉著外公離開，卻見他老人家額頭上被砸出好大一個口子，血跡染紅了大半張臉。
莫顏齊大驚失色，大喊著救命。跑到學校裡找來了老師和保安，慌忙把外公送到醫院去。
老師很生氣，讓莫顏齊說出那幾個人的名字，準備嚴厲處罰她們。
外公卻意外地替她們求情，說她們還小，只知道惡作劇，不知道造成的結果和危害。希望老師網開一面，給她們一個改正的機會。
在外公的懇求下，學校對那幾個壞學生並沒有嚴厲處罰。莫顏齊有點沮喪，卻意外地發現，那幾個壞學生，從此之後再沒找過她的麻煩，甚至也沒再欺負過別的學生。
莫顏齊還看到她們偷偷地到醫院探望外公，被莫顏齊發現後，倉皇放下兩兜水果，便慌忙跑開了。
外公說，人的強勢，不止體現在蠻力上，還有為人處世的方法，以德服人的品行。
外公說，以後要是再遇見那樣的壞人，不要怕，要據理力爭，哪怕打不過她們，也不能被嚇到。當你不屈服的時候，自然會有人站出來主持公道，來幫你。
當然了，能夠大度原諒他人，給犯錯者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才是真正的大度。
外公教會了莫顏齊很多道理，以至於引導她，長成了現在獨立自主，從不服輸的樣子。
她以為，自己能夠保護好自己，也敢於挺身而出，保護弱者。
成年後，她從未奢望，有人能夠站出來保護自己，即便是費謹廷的偏愛保護，都讓她覺得沉重。
可剛才費伯謙那番話，莫名讓莫顏齊心裡暖暖的，恍惚中想起小時候。
這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偏愛，不求回報，溫暖無私。
沉浮商海這幾年，莫顏齊早已經看透了世事人心，有的人嘴上甜如蜜，一轉身就會背後使壞捅刀子；有的人索性連表面功夫也不做，把市儈、尖酸盡數表現在臉上，明目張膽，毫不掩飾。
莫顏齊吃了不少虧，上過很多當，在心裡勸解自己吃虧是福，不要跟小人一般見識。
委屈撐大了格局，才造就了今天看似鋼筋鐵骨、百毒不侵，實則外表強悍，內心荒蕪的莫顏齊。
她為自己穿上了鎧甲，保護自己，同時也護著自己在乎的人。
縱然如此，費伯謙的話，依舊讓她感動得直想哭。
……
陳倩茹兩手握著莫顏齊的肩頭，滿眼心疼地打量著她。
“你這孩子，這才幾天啊，怎麼就瘦了一圈呢。青頤要是知道了，也會心疼的。”
陳倩茹以前跟嶽青頤有過幾面之緣，雖然不算熟識，卻對彼此的印象都很不錯。
“我~~”，莫顏齊掌心貼在臉上，低聲道：“這兩天胃口不好，等忙過這陣子就好了。”
“傻孩子啊，”陳倩茹張開雙臂，一把抱住了莫顏齊，“以後有什麼事兒，你別一個人硬抗，不管多大的麻煩，都儘管跟我們說。我們上了年紀，經歷的也多，除了能幫你出出主意，還能幫你跑腿處理雜事呢。好孩子，你可千萬別見外才是。”
陳倩茹抬手，把莫顏齊耳邊的碎髮往耳後掖了掖。
莫顏齊點點頭，“謝謝爸爸媽媽。”
陳倩茹一把攥住了莫顏齊的手，一邊用掌心暖著她冰涼的指尖，一邊說道：“我們倆做夢都想有個閨女，現在你既然叫我們一聲爸爸媽媽，我們就得擔起當父母的責任來。
我算是瞧出來了，你這孩子心事重，有些事兒壓在心裡，輕易不肯說出來，寧願自己扛，也不願麻煩別人。
我們是別人嘛，咱們可是一家人，以後有什麼大事小情，別有顧慮，直接跟我們說，好不好？”
陳倩茹殷切地望著莫顏齊，直到她點頭答應了，才鬆了口氣。
靈堂裡溫度低，凍得莫顏齊臉色發白，四肢僵硬。
陳倩茹忙摘下脖子上的圍巾，不由分說幫她裹上。
“我不冷，您別感冒了。”莫顏齊慌亂拒絕，卻也不由自主打了個噴嚏。
“還說不冷，你先圍著，回頭我讓人幫你送件厚衣服過來。”
陳倩茹滿眼心疼，不無擔憂地看了眼莫顏齊的肚子。
過來人都知道，孕早期身子弱，胚胎嬌貴，一不小心就容易造成流產，得千萬注意才行。
莫顏齊現在這個樣子，陳倩茹著實替她肚子裡的小東西捏了把汗。
擔憂歸擔憂，不能越界處理，是婆媳之間相處的法寶。
陳倩茹跟費伯謙商量了一下，決定留下來幫忙料理。
她讓司機回家幫莫顏齊取了厚衣服，自己則留下來陪著莫顏齊，趁著弔唁人少的時候，給莫顏齊送水和點心，免得她因為忙亂，而顧不上吃喝。
費伯謙推掉工作，留下來幫忙主持大局。
有了他們夫妻坐鎮，一切變得簡單有序起來。
正月初十那天，莫達南的骨灰入土為安，喪儀結束後，眾人走出墓園那一刻，陰沉了數天的天空，突然放晴。
冷冽的寒風之中，夾雜了些許溼潤溫暖的氣息。
春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