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陪產這個話題，兩個人之間溝透過好幾次，卻始終沒有統一意見。
費謹廷認為，自己是男性，作為孩子的爸爸，參與其中勢在必行。
雖然他也害怕血腥，儘管他一想起那樣的場景，也會覺得心跳加快，腿腳發軟。
可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讓他不敢懈怠。
莫顏齊卻不這麼想。
她很難接受，自己像苟延殘喘的活魚一樣，難看地被放在砧板上，毫無尊嚴，極度血腥，表情扭曲地生仔時，被這個世界上，她最愛的男人一覽無餘。
雖然說夫妻之間本就應該親密無間，本來就不應該秘密，可她還是不想自己那樣狼狽不堪的樣子，被他看到。
既然自然規律決定了，那一刻她必須獨自承擔，那她寧願獨自面對。
她很反感對方打著參與感，儀式感的藉口，堂而皇之地參與進來。
兩個人各有堅持，數次溝通，也沒商討出什麼結果。
此時，主治醫生隨口一問，就把費謹廷給難住了。
“我……我能進去嗎？”
他試探地問莫顏齊。
莫顏齊這時候大口喘著氣，蓬頭垢面，鬢髮汗溼，卻態度依舊堅決。
“不要。”
“可是，我想陪著你。”
“我可以的，你不在旁邊，我反倒不會嬌氣。”
“可是……”
“沒有可是，你要是進去，我會發揮失常的。”
話已至此，費謹廷徹底放棄，卻依然不忘給自己畫餅，“那這次我不陪你，等下次……”
這是個敏感的話題，就像被對押赴刑場的犯人說，下輩子我還送你上路。
簡直殺人誅心。
莫顏齊毫不猶豫，大聲拒絕，“沒有下次，只生這一個，我這輩子再也不生孩子了。”
豪邁、悲壯，彷彿有眼淚從眼角劃過。
痛是真的，決心也是真的。無關她和費謹廷之間的愛情。
愛一個人，並不一定非要給他生一群崽。
陣痛像是清楚自己終將失敗的殘軍，叫囂著重又反撲過來，對莫顏齊發起最後的總攻。
莫顏齊本想在進產房之前，對費謹廷露出一個勇敢自信的微笑，可計劃趕不上變化，直到產房門關上那一刻，在陣痛的侵擾下，她都不能做到表情管理。
厚重的大門隔開兩個人，費大少扒在門上，如望妻石。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偶爾從門內傳出幾聲慘叫，驚得他坐立難安。
他甚至開始懷疑時間，明明過去了那麼久，抬手看錶，不過三五分鐘而已。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好像產生了幻聽，總是迴盪著莫顏齊的慘叫。
費大少在心裡狠狠地罵了一句娘，開始質疑起亙古不變的自然規律。
男女之別，天生造就，卻又為何分配不均呢。
既然男人體格、力氣，都要比女人勝一籌，為什麼還要把生孩子這樣危險且艱難的事兒，強硬安排在女人身上呢？
這樣危險的事兒，應該讓男人上啊。
他狠狠罵娘，重重捶牆，恨不能衝進去代替莫顏齊。
費伯謙和陳倩茹趕到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
費謹廷內耗嚴重，頹然癱坐在椅子上，望著產房大門發呆。
費伯謙感同身受，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等待著兒子出生時的情景，抬手拍了拍費謹廷的肩膀。
陳倩茹安慰兒子，“女人生孩子都是這樣的，你跟著急也沒用。你要淡定，養精蓄銳，打起精神來，生完之後還有好些事兒等著你呢。”
費謹廷眼神呆滯，嗯了一聲。
“頭胎都這樣，等到下一胎……”
陳倩茹隨口的安慰話還沒說完，費謹廷已經眼神如刀地望了過來。
“沒有下次，就生這一個，以後誰想生誰生，反正我們不生了。”
陳倩茹噎了一口氣，呢喃解釋，“我們當初只生你一個，是因為政策使然。現在二胎、三胎，都放開了，你們……”
“那也不生。”
費謹廷斬釘截鐵。
如果世上有後悔藥吃，他連這一胎，都不想讓莫顏齊生。
一個短暫的小插曲，時間過去了二十分鐘。
費家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堂妹等人，齊齊都趕了過來。
走廊裡站了好多人，都在翹首期盼，等著產房傳訊息。
一個護士急匆匆推門出來，費謹廷像是枚炮彈，嗖一下就衝了上去。
“生了嗎？我老婆怎麼樣了？”
小護士大吃一驚，茫然搖頭，“還早呢，不過產婦消耗嚴重，家屬準備點巧克力和紅牛送進來吧。”
費謹廷嘴裡喃喃重複著“巧克力、紅牛”兩個詞，轉身往樓下跑。
他這幅樣子，家裡人自然是不放心的。陳倩茹一把攔住他，給他的助理李喬撥了通電話，讓他買上東西送上來。
李喬等一眾助理保鏢，在停車場隨時待命，聽了吩咐，連忙去準備。
巧克力和紅牛送進去後，如石沉大海，又是一段很長的等待。
中間有醫護交接班，費謹廷逢人便問。
以至於陳倩茹臉上都有點掛不住了，她偷偷跟費伯謙嘀咕，“這孩子從小沉穩靠譜，不管是上學還是工作，都沒有慌亂失態過。我以為他果真厲害呢。今兒算是發現了，他也有害怕的事兒。”
來自媽媽的嘲笑，多少帶著幾分寵溺。
費伯謙不以為然，“老婆在產房生孩子，老公在外面擔驚受怕，不是很正常的事兒嘛。如果依舊四平八穩，那也太薄情寡義了。他越緊張，越說明夫妻和睦，感情深厚。”
費伯謙沒好意思說，當年陳倩茹在產房生費謹廷的時候，他在外頭守著，也是如此慌亂不知所措。
關心則亂，就是這樣的道理。
費伯謙突然心血來潮，掏出手機，偷偷地衝著費謹廷拍了一段小影片。
“你幹嘛？”陳倩茹驚訝地問。
“噓”，費伯謙食指壓在唇上，低聲解釋：“留作紀念。”
費伯謙手機裡，有不少這樣的日常小影片，這習慣也是最近才養成的。
美其名曰，以後要記錄小孫孫的成長日常，提前練習練習。
就這樣又等了三個小時，產房裡終於傳出了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
猶如衝鋒的號角，激昂嘹亮，讓費謹廷心頭熱血澎湃。
不大會兒，一個護士推開了一道縫，激動地報喜，“恭喜恭喜，生了。”
“男孩女孩？”
……
費家其他人關注的點，非常統一，只有一道不同的聲音夾雜其間，“我老婆她現在怎麼樣了，還好嗎？”
望妻石費謹廷，不關心那個剛出生的小兔崽子，心心念念只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