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旻深吸一口氣，胸腔起伏，別過頭去，沒再吱聲。
“說，到底是誰跟你說的？”
褚少雄蹭一下站起來，手掌握成了拳頭。
褚旻冷笑一聲，抬眸迎上了褚少雄的視線。
他雙眼血紅，啞聲說道：“沒人告訴我，我就不能知道了嗎？老話不都說了嘛，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不瞎，我長眼睛了，我自己能看到。”
他明明眼神兇狠，可顫抖的聲音，又露出幾分單薄。
褚少雄咬著後槽牙，腮邊的青筋暴起，不錯眼珠望著他。
父子倆四目相對，劍拔弩張。
這次褚旻沒躲，他就那麼倔強地，始終回望著褚少雄。
春風得意的商界大佬，養尊處優的上位者，無論走到哪兒，聽到的都是讚美和附和。
褚少雄已經很多年，沒被人這麼挑釁過了。
他盯著褚旻的眼睛，看著他不服氣地梗了梗脖子。
這畫面似曾相識，彷彿和多年的一個影子重疊。
這讓褚少雄又驚又怕，瞬間怒不可遏，抬手抄起
桌上的茶杯，朝著褚旻的腦袋便砸了過去。
褚旻本能偏頭躲過，茶杯砸在牆上，“啪”的一聲脆響，又滾落地上，濺起一地碎片。
“你這個小畜生，我說你這些年為什麼不回家，哪怕回來一次，見了我也是彆彆扭扭的，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啊。
我褚少雄敢摸著良心發誓，這輩子絕對沒有對不起你，你少拿趙小麗和褚川的事兒來嚇唬我。”
褚少雄咬著牙，怒目瞪著褚旻，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他。
剛才和藹的父親形象，蕩然無存，彷彿畫皮撕掉偽裝，露出暴躁醜陋的真面目。
這時候，褚旻反倒不怕了，他一揚下巴，反問道：“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嘛，我媽媽當年經歷過什麼，大哥又經歷過什麼，你比誰都清楚。”
趙小麗是褚少雄心頭的禁區，這麼多年來，沒人敢輕易提起。
他徹底被褚旻激怒，毫不遲疑，繞過書桌，揚手給了褚旻一記耳光。
“啪”的一聲，比剛才細瓷碎裂的聲音還要響。
褚旻腦袋嗡了一聲，本能捂住了捱打那半張臉。
任腦子轟鳴了會兒，他才瞠目欲裂轉過頭來。
他鼻孔裡冷哼了聲，不僅沒有退，反而站起身，挺了挺胸膛，朝褚少雄更靠近了些。
這是他對褚少雄父權的不服與挑釁。
只見褚旻歪嘴笑了下，“這麼多年了，老毛病依然改不掉呀。”
他陰陽怪氣，舌尖撐著被打那半邊臉的腮幫子，更顯的一張臉左右不均，一邊又紅又腫，一邊面沉如水。
他邪魅地笑著，笑得褚少雄心裡發毛。
他沒想到，當年三四歲的小孩子，居然記憶力那麼好，那些不堪的事兒，居然還記在腦子裡。
他以為，那個女人長久缺席兒子的成長，兒子便會把她徹底忘掉。
可誰知，他以為的都錯了。
想起當年那些事兒，褚少雄眼中，逐漸恨意蓬勃燃燒起來，讓他漸漸失去理智。
他又抬起了手掌，就在將落未落之際，褚旻挺了挺胸膛，又逼近一步。
父子倆只隔了半尺距離，呼吸相聞，彼此眼中恨意怒發，彷彿下一秒便要撕打起來。
褚少雄突然頓住，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在他心頭縈繞。
以前的他，說一不二，不容家人對他有一絲一毫的反駁。
可是現在，面對已經長大成人，比自己高半頭的兒子，他突然生出幾分陌生感。
以前，都是他高高在上，俾睨別人；
現如今他只有揚起臉來，才能看清楚褚旻的神情。
仰人鼻息，氣勢上自覺矮了三分。
他頹然無力靠在桌旁，不想再談以前的事兒。
他抬手喊停，咬牙道：“你不用拿以前的事兒來做擋箭牌，我告訴你，這門親事，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這個新郎官，你是當定了。”
“憑什麼？”
褚旻喘著粗氣，一副不服輸的樣子，“你憑什麼替我做主？”
“憑什麼？”褚少雄氣得語無倫次，“憑我~~是你老子，憑你姓褚。”
這兩句話，無疑又把褚旻的怒氣拔高。
他剛想反駁，忽然聽到門口有人敲門。
“少雄，這是怎麼了，你有話好好說，別嚇著孩子。”
江麗櫻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聲音柔美，極盡勸慰，還非常體貼，就像白雪公主的後媽，總是在人前表現出自己的博愛無私。
她叫褚旻是孩子，可褚旻明明只比她小十來歲。
褚旻冷笑了聲，看向褚少雄。
褚少雄有點難看，怒吼道：“不用你管，你去準備晚飯。”
江麗櫻哦了聲，沒再言語。
她很懂得把握分寸，並沒有貿然推門而入。
即便這樣，褚旻依舊像個皮球，被針紮了一下，滋滋洩氣，瞬間沒了氣勢。
他氣鼓鼓把衝到嗓子眼的那些話，生生嚥了回去。
這個家，早就不屬於他了。
他冷笑著，轉身開門，不顧褚少雄和江麗櫻的驚訝，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你躲也躲不過，別想著玩花招。今天晚上不許出去鬼混，提前準備好，明天一早我讓司機過去接你。”
褚少雄扯著嗓子衝他喊道。
褚旻腳下沒停，理都沒理，登登登地下樓梯。
三小隻嚇得瑟瑟發抖，疊羅漢一樣，探頭探腦躲在樓梯拐角。
見褚旻過來，一個個心驚膽戰地問：“二哥，你沒事吧？”
褚旻對江麗櫻不算友好，對三小隻卻是極有耐心。
面對她們的關心，他實在拉不下臉來。
他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在她們頭頂挨個拍了拍，揉一揉她們柔軟的髮絲，裝作很輕鬆的樣子回道：“我沒事”。
“沒事就好了，剛才嚇死我了。”
小妹褚雪拍著胸脯，驚魂未定。
褚旻無奈笑了笑，起身下樓。
褚嵐最大，也最好奇，追上來問他：“二哥，你這是要走了嗎？你不吃飯了嗎？”
“臨時有事，我得先走了。改天有空了，我帶你們去吃大餐。”
褚旻最善於哄女生，小女生也不例外。
另外兩小隻齊齊圍過來，又露出了笑臉。
褚嵐懂事了，也沒那麼好糊弄了。她噘著嘴，敷衍地“哦~~”了一聲。雖然沒有反駁，那語氣神情，分明是不信的。
褚旻揮揮手，開門離開。
樓上，江麗櫻站在窗邊，望著褚旻開車離開，扭頭看了眼褚少雄。
褚少雄依舊站在書桌旁，一動不動。
保姆把地上的碎瓷片收拾乾淨，出門時順便關上了房門。
江麗櫻嘆了口氣，問道：“褚旻要是死活不答應，咱們可怎麼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