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費家老宅的客廳裡，莫顏齊有一種回到古代的錯覺。
白牆灰瓦的建築，小橋流水的庭院，古樸的木樑，雕花的屏風......處處透著內斂奢華。
隨處一看，皆是歲月的沉澱。
這是跟尋常暴發戶全然不同的氛圍。
現代富豪大多市儈，一朝發家，愛把房子往西式奢華里捯飭，恨不得照著國外總統的府邸建造裝飾。
費家卻是不同。
聽說這處宅子是祖上傳下來的，當年進士及第修建而成，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歷史。
到了費老爺子這一代，秉著修舊如舊的原則，始終保持著宅院本來的面目。
費謹廷的爸爸費伯謙兄弟三人，現在只有他們夫妻常住老宅，二房三房定居到別的城市，一個月也才回來團聚一兩次而已。
因此，這處背山面海佔地數十畝的老宅，尋常時候就顯得十分冷清。
莫顏齊出身不俗，也是見過世面的，可此時坐在費宅古樸的雕花圈椅上，竟然生出自慚形穢的感覺。
尤其是她一低頭，看到自己今天的打扮。
她並沒有穿費謹廷給她挑出來的那套衣服，而是自作主張，換上一套偏職業裝的打扮。
裸色的真絲襯衣，灰色的西褲，銀色細高跟的鞋子，為了掩蓋“罪證”，特意在頸間繫了一條碎花絲巾。
她特意往商務幹練的路子上走，多少有些自己的想法。
老人家挑媳婦兒，除了相貌家世之外，都喜歡性格溫婉的女孩。性子過強，不夠溫柔，會讓他們多少有些忌諱。
畢竟，夫妻兩口子過日子，一個性子強了，另一個勢必得吃虧，心裡受煎熬。
兩個人都強勢，針尖對麥芒是絕對不行的。整天雞飛狗跳過日子不說，就像兩捧沙子，根本揉不到一處去，一鬆手就散開了。
這些道理，莫顏齊都懂。
都說費家門楣高，嫁入費家如第二次投胎，從此改變命運。可她卻不想一味依附，她有自己的堅持，而這些堅持現如今並不能說出口，便只有透過外在來表示。
現在坐在費家的廳堂裡，一抬頭，便能看到正位上端坐的兩位和藹的老人，她突然覺得自己這些小伎倆，有點拙劣了。
莫顏齊正襟危坐，兩手扶在膝頭，拘謹得像是等待面試的剛畢業的大學生，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了許多。
她偷偷抬眼，打量兩位老人。
費爺爺八十多歲，個子很高，身形清瘦，一襲白色中式衣褲，腳踩敞口黑色布鞋，頗有點避世雅士的風采。
費家奶奶笑容很是和善，一雙彎彎的眼睛正打量莫顏齊，見她抬頭，未及問話，先咧嘴笑了笑，問道：“天氣燥熱，還讓你特意過來看我們，真是辛苦了，快喝點茶歇歇。”
老人家笑著比比手，倒讓莫顏齊不好意思了。
兩個人哪兒是特意過來看望，分明是臨時抱佛腳，過來拉攏老人家當隊友的。
莫顏齊慌忙微笑著欠身道謝，端起旁邊小几上的茶碗，輕抿了一口。
費謹廷坐在莫顏齊上手邊，離費奶奶最近。
他暗暗眨了眨眼，掩唇問道：“奶奶，我們回來看望您二老，高興不高興啊？您要是高興，以後我們月月來，週週來。”
“高興，高興。我跟你爺爺兩個人啊，唸叨你好幾回了，想讓你回來住，又怕耽誤你們~~~”
費奶奶笑得和煦，話說一半便停下了，生怕說多了讓莫顏齊臉上掛不住。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呀？也是咱們臨城人嗎？今年多大了？”費奶奶小心翼翼問道。
“我叫莫顏齊，生在臨城，長在臨城，今年23了。”
莫顏齊微笑著回道。
“那感情好。實不相瞞，我以前還老擔心來著，謹廷這小子一出國就三四年，生怕他給我帶回來個金髮碧眼的孫媳婦，再生個滿腦袋黃毛的重孫子，我們這倆老古董，可抱還是不抱？”
老太太一攤手，彷彿很為難，卻引得一旁的費爺爺笑起來，“我就說你多慮了，謹廷這孩子從小行事穩妥，做事靠譜，人生大事上，他有自己的原則，不會那麼草率的。”
費爺爺誇孫子，義正言辭，不遺餘力。
費謹廷笑得見牙不見眼，不停地衝老人家豎大拇哥，“爺爺這話說得沒錯，也不說我是誰的孫子，誰的兒子。”
插科打諢，沒個正形的費謹廷，莫顏齊還是第一次見，不由也捂嘴偷笑起來。
莫顏齊笑起來很有感染力，眉眼彎彎，嘴角兩個小梨渦。
費奶奶越看越喜歡。
費謹廷心裡也樂開了花，搶先討了老人家歡心，也不枉他費盡心機這一趟。
“莫小姐是做什麼工作的？”費爺爺問道。
這一問，倒問得費謹廷慌了起來。他忙坐正，暗暗瞧了莫顏齊一眼。
說好聽點，是情感諮詢師。只是說出口來，只怕爺爺奶奶聽不懂，少不得還得費盡周章解釋一通。
可要是說的直白點，直接說是捉姦師，只怕又會捅了馬蜂窩。
保守的老人家，對這個詞兒那是相當敏感的。
記得小時候曾聽爸爸說過，費家祖上曾立過家規，在一夫多妻的年代，尚且不容納妾。後來到太爺爺、爺爺這輩兒，也都遵循著祖宗教訓，娶妻娶德，一生一世一雙人，相濡以沫地過活。
因此到費謹廷父輩的三兄弟頭上，雖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對待家庭，對待愛人，也都是十分忠貞的。
捉姦這詞兒，在費家很少被提及。
不等莫顏齊開口，費謹廷搶先回道：“她開了一間小公司，經營些外貿生意。”
費爺爺當了真，誇道：“看不出來，莫小姐小小年紀，還有這樣的才能和抱負，年輕人真是不可小覷啊。”
費奶奶也在一旁附和，直說自己當年受環境影響，沒有實現胸中抱負，到現在一輩子留有遺憾，還鼓勵莫顏齊，新時代，新女性，想做什麼儘管做，費家不是古板守舊的家庭，到時候會全力支援她。
老人家一席話，說的莫顏齊有些臉紅。
費謹廷忙插話道：“爺爺奶奶別那麼生分，老是莫小姐長，莫小姐短，叫得多彆扭啊，以後就叫她顏齊就行了。”
“那就叫你~~顏齊？”費奶奶試探道。
“噯。”
莫顏齊脆生生應下，大家不由都輕快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