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亦心就站在戰狼正對面,自然是早於師叔伯們尋到了這把湛盧劍、尋到十多年前她聽說他常常出現河南於是她就加入豫王府的父親、尋到母親臨終時還念念不忘抓緊她手囑咐她務必相認的牽掛。

日思夜想,假設過無數個父女重逢的情景,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出現在他要奪她命的這一剎。

在場眾人全都一副表現,懵了片刻,炸開了鍋:“戰狼段煉,豫王府第五段亦心,確實啊,一個姓……”“既是戰狼的親生女兒,那不就是曹王府的人?可她又好像是林阡的女人?這?”“難道說,她!”

戰狼想撇清的曹王和林阡“翁婿關係”倏然就撇不清了,他對林阡的誣陷,未想竟以這樣一個意外的方式搬石砸腳——“嘖嘖,兩個岳父。”“曹王和林阡當真是早就勾結在一起!”

人群深處,誰這般帶著肯定的語氣說?當黑衣刺客、郢王府、豫王府全已不復存在,這裡本該都是曹王和林阡的死忠,哪怕有什麼猜疑都應當藏在心裡才對……

不,不對,還有一路不該忽略的宵小,完顏匡分撥給小豫王的護衛!他們剛剛還躲在角落一聲不吭,忽然就嘴臉完全顯露人前:“原來如此?段亦心十年來都是曹王府潛伏在豫王府的內鬼!”“可悲的小豫王!鄧唐之戰連他手下最強的段亦心,竟也是曹王府派去他身邊的奸細……”“難怪他在內鬥中事敗!”“表面看主僕情誼倒是深得很,誰料為了這女子他把命都搭進去了……”

“怎可能?!五妹曾去山東阻止我投奔曹王,她對曹王敵意明顯……”高風雷趕緊否認段亦心為曹王辦事,還沒說完立即有人反駁:“做戲而已!”

“曹王無私,傾力為國。剿除逆賊可以理解,勾結外敵怎麼可能?!”卿旭瑭能接受曹王安插段亦心利於內鬥,但是打心底裡就反對曹王和林阡勾結的說法。

“錯不了!勾結了!這女子的雙重身份不就是明證?!”“曹王和林阡曾勾結過,卻又很快分贓不勻,所以現在他倆開始‘內鬥’啦。”“說得對,林阡對曹王達成協議、故意幫曹王拿下鄧唐……”七嘴八舌。

“胡說八道!”郝定衝著人群深處怒吼,“主公斷送鄧唐?他是想自盡嗎!”

“郝當家的,用腦子想想啊!紅襖寨是紅襖寨,抗金聯盟是抗金聯盟!”“適才戰狼大人也說過,林阡是‘故意不勝’,因為他想要紅襖寨順著他的意思被削弱!”“對!不過戰狼大人隱瞞了一句話:林阡和曹王是各取所需的,鄧唐之戰他倆的協議,他助曹王贏得內鬥,而曹王助他侵吞紅襖寨。”那些人和愣頭青的郝定頃刻打成一團,戰力明明不低,卻為何適才唯唯諾諾不救小豫王?

“侵吞個屁。我郝定沒腦子也知道,紅襖寨的人就是抗金聯盟的人,都幾年過去了竟還重複著山東之戰那一套鬼話!”戰狼很想砍人卻知道不能砍,因為郝定已經在怒氣衝衝喊打喊殺,他跟上去只會進一步坐實曹王和林阡合作。人心難測,誰知道死忠們見到會信幾分?若立刻將這些小人滅口怕是會適得其反。

扶住站立不穩的完顏永璉並給他續氣,戰狼聽得見遠近曹王府眾人的緊促呼吸,抗金聯盟,其實也是一樣——此刻曹王倒下、林阡受傷、兩軍都因為忌憚對方而戰力抵消,宵小們當然有機可乘。

心念一動,這些宵小們的膽量、邏輯和前瞻都非同小可。他們顯然有備而來、事先就編造了很多故事,而且懂得審時度勢、臨陣藉著段亦心身世說起勾結,更能算計到曹王和林阡此刻都無心也無力滅他們的口……戰狼保持清醒,當即回身,向控弦莊在場的細作發號施令:把這群人的底給我一個一個摸清楚!

這群人還在大放厥詞:“郝當家的,你也知幾年過去了,幾年前林阡會對曹王喊‘岳父’?”“段亦心既是曹王的人也是林阡的人!憑此一點,也能證實曹王和林阡勾結!”由於段亦心所謂的雙重身份,莫非和黃鶴去都已顯得無關緊要。

“既然林阡自詡曹王駙馬,那麼,他不是不慎害死吳越的,而是喪心病狂從調吳越出山東開始就籌謀害死這結拜兄弟的吧?!”如此惡毒的謠言,連戰狼都不敢編,因為“林阡故意害死吳越”建立在“林阡勾結曹王”的基礎上,無論如何,曹王最要緊,戰狼不可能將他牽累。

可現在這些宵小的說法,和戰狼的本意大相徑庭:“正是!林阡沒想到曹王貪得無厭,不僅打了紅襖寨還打了抗金聯盟,害得林阡沒能對紅襖寨藉機侵吞反而中線全面潰敗,這才知道被曹王騙了……也就是我說的林阡和曹王分贓不勻。”換一個劇情,竟也全說得通。

這些人,到底是隔山打牛更想傷曹王,還是順水推舟更想傷林阡,或是一箭雙鵰漁翁得利?他們的主使卻還不一定是完顏匡!這一刻,如果不是曹王的名節受損,戰狼甚至會覺得很有趣,到底何人,敢躲我背後順風殺人?

“勾結?分贓?你們口口聲聲說這女子是雙重身份,看不懂她是半刻之前才來對我認父?!哪裡來的十年前就潛伏!”戰狼吸取黃鶴去的教訓,絕對不能顧念親情,哪怕她是師妹的女兒……打定主意,立刻破局,心硬如鐵,矢口否認:“林阡不是第一次妄圖以所謂的女兒抹黑我,尉遲雪如是,段亦心亦如是,他不惜一切代價,只想拆我在軍中威信。然而,戰狼沒有女兒,曹王他也沒有!”

大散關前,戰狼不得不拒絕尉遲雪,因為林阡欲借親情絆倒他;同樣的,此情此境,戰狼不得不拒絕段亦心,因為幕後黑手欲借親情拆除他——

又一個幕後黑手,郢王、豫王之外居心叵測者浮出水面了,眼看著曹王府“對付郢王府先打常牽念”、“對付豫王府先打段亦心”,現學現賣“對付曹王府就先打戰狼”……真妄想,戰狼怎麼可能像黃鶴去一樣!

面不改色,一劍對準段亦心當頭斬落,這舉動也對著那幫宵小迎刃而解。

轟然巨響,本就受傷的林阡還是逞強來接了他大半力道,下場自然是筋疲力盡口吐鮮血搖搖欲倒。

父親竟不肯相認、劍法仍追魂奪命……在西海龍和退回來的郝定幫助下,段亦心勉力自守,本就蒼白的臉愈發慘淡,美麗的眼眸中帶著諱莫如深的哀愁。

戰狼雖然對師妹的事還滿腹疑慮,卻不可能有半點手下留情,招招式式瘋狂,連師兄弟也一起對付——段亦心雖然和尉遲雪不同……呵,她和尉遲雪有什麼不同!他,戰狼,自從站到曹王身邊的第一刻起,就可以為了他狠毒到六親不認。

誰有情,誰就輸了,這一局是這樣,每一局都是這樣。

“段亦心一直都沒找到父親,先前也並不認得這位戰狼大人……”段亦心心中悽苦,理解這樣的場景他絕對不可能認她,卻不知換個沒有壓力的場景他會認她嗎?像對小豫王那樣,她對父親也保留了一絲希冀,終究決定幫助他去洗白確實無辜的曹王,“十多年來,段亦心只效忠豫王一個主公,鄧唐之戰我與盟王或曹王都毫無關係。”

對曹王只是洗白,對盟王卻是表白,回看林阡稜角分明的臉,段亦心微笑坦然宣告立場:“適才小王爺臨終前將我託付給盟王,所以從今日開始,段亦心便是盟王的人,只是盟王的人。”

“那就對了,段亦心不是什麼雙重身份,她最多隻是林阡在豫王府的人……”戰狼立即斷言。

“長得還可以,耳朵卻不好!聽不清楚嗎,‘從今日開始’!以前不是!”西海龍的打斷毫無作用,戰狼一掌將她連人帶蛇掀開老遠,與此同時,他一邊把曹王往外洗,一邊把林阡往漩渦裡推,重新把輿論引回他最早的構陷:“且不說段亦心了。無論如何,黃鶴去都是林阡在曹王府的人,莫非都是林阡在郢王府的人……他們兩個就足以證明,‘林阡是三府內鬥和紅襖寨兵敗唯一僅有的罪魁禍首’。”他把唯一僅有四字念得極重。

“什麼莫非,誰是莫非。”那時有人清冷開口,被忽略了片刻後,忽然引起全場的鴉雀無聲。

“……”戰狼本已勝券在握,始料未及,一時語塞。

“我叫黃明哲,不認得什麼莫非,也不知父親是不是宋匪細作。我是父親在環慶養的私生子,之所以先前不敢與他相認,是因為他說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他效忠曹王、便叫我去別的王府。”黃明哲說,他不是莫非或驚鯢,那麼黃鶴去就不是掩日,鄧唐內鬥林阡就不會是幕後黑手也根本沒有參與的可能!

幾個月來,紅襖寨對抗金聯盟的不滿,主要雲集在林阡“放縱”害死吳越的元兇莫非;

黃鶴去和莫非是父子,指向了,林阡挑起金軍內鬥卻“無能”間接害死吳越;

段亦心站在他們的基礎上,一起指向了,林阡挑起金軍內鬥還“授意”故意失敗從而間接害死吳越;

戰狼計謀本已水到渠成,卻因為段亦心身世的揭穿,使她輕易就把黃鶴去莫非掩蓋,害得林阡和曹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險些被宵小們帶偏到“翁婿勾結”、林阡“故意”直接害死吳越;

戰狼雖矢口否認父女關係暫時堵住了宵小的嘴,卻因為心虛而不敢輕易用她這顆棋子,為了曹王能最大程度地安全,他只能手握黃鶴去莫非是父子的那唯一一顆棋、把對林阡的構陷從“授意”降低迴“無能”。

莫非卻釜底抽薪,連“無能”甚至“放縱”的後患都不給林阡留?!

“若然不信,各位可以去環慶問問街坊鄰居,我黃明哲,是不是那裡土生土長?”莫非笑而偽裝,同樣冷血無情,一眼沒看林阡,回頭卻見郢王,“郢王,請相信明哲,是真心待您、待雨祈。”

郢王只痴痴抱著雪舞和常牽念的屍體不睬他。

而他,聽得見空氣裡的風一點點地沉降,自己的聲音也一字一字地變輕,是時候,跟過去做一個訣別了,主公,這樣才能保護你,就像你和盟主一直以來保護我:“我不是莫非。”

“不,你是。”當林阡還恍惚在原地半昏半醒,有人先於林阡說出這三個字。不期而至,那是宋軍給林阡的第三撥增援,儘管林阡並沒有調遣他來。

他本該受命於林阡在靜寧和秦州之交,忽略此間的江湖紛擾、率軍於外圍沙場殺敵,憑何竟自作主張擅離職守——

孫寄嘯!

看到他出現在這裡,林阡緩過神來心底雪亮,果然他停下輪椅就道出來意:“主公,此戰結束我會領罪。請先給寄嘯一份信任,信任‘寄嘯對莫非的信任’。”一陣山風吹過,林阡倍感語句熟悉,忽而怔住,沒有說話,孫寄嘯沒等他回應、就轉頭先來看莫非:“這次來,我是要帶你回去的。”

莫非剛強制自己生出的狠心頃刻就動搖。他從來就說不過孫寄嘯這個“盟軍第二說客”,而且因為郭昶的死,他素來對孫寄嘯有虧欠。雖然孫寄嘯早就明說原諒了他,那卻是他一直過不去的有關救贖的坎。他當然也沒有看到,他“陣亡”後,翠屏山上孫寄嘯為他落的淚,那絕對不比西巖寺裡林阡吐的血少。

“世人都說驚鯢變節,但天驕已查清楚,只是瀆職,罪不至死。回來將功補過,好過亡命天涯。”林阡總算恢復些神智,調勻氣息,點頭髮話,一切但求無愧於心。

“好!我就知道,主公賞罰分明!”孫寄嘯知道林阡信任莫非,放下心來,朗聲笑贊。

“所以,還是莫非了?”戰狼不懷好意地笑起來——

在他的設定裡,除去段亦心不談,三大王府的內鬥必須和莫非黃鶴去相關——雖說郢王府豫王府如今已名存實亡,但他對紅襖寨的離間還可以繼續。已經降低到最小需求了不能再降低了,戰狼希望紅襖寨仍然相信林阡無能害死吳越以及放縱莫非,那麼眼前的黃明哲最好還是莫非:

這群宋匪,愚蠢之至、小不忍則亂大謀,竟幫我的忙要讓黃明哲自認是莫非。

戰狼冷笑一聲,繼續審時度勢。當林阡說驚鯢罪責減輕,就是驚鯢放鬆戒備、最容易暴露的最佳時機。

“可我,不是莫非……”精通眼神術的莫非,看得清戰狼的正中下懷和紅襖寨的貌合神離,斷然不敢認林阡這個主公。

“不是?我剛歸順主公的時候,看到主公對一個人說:‘我總有無法事事顧全的時候,所幸當時當地總有人能替我周全。’我當時想,我何時才能變得和那個人一樣……那個人,盟軍裡不止我一個以他為榜樣,那個人的樣貌我們至死不忘。”孫寄嘯懷念著兩年前的隴右之戰,似乎也發生在同一個季節。

莫非心一顫,想起李貴、曾嶸、如兒、宋恆……這些曾經或多或少崇拜過他的人現在都成了盟軍的頂樑柱。現實是這樣殘忍,他的初心,學他的人們都守住了,他卻沒有辦法、沒有機會歸隊:“樣貌雖相仿,我不是那個人。”如果當時就死在靜寧多好!還算是個有始有終的烈士!

“將軍,您是!”“翠屏山之戰,您在雄關為我們殿後,您說會撐到等我們搬救兵來、帶您一起回去。”“結果我們去到那裡,您卻不在。”“如今我們來了!”“在這裡,也不晚!”“請將軍回來!”孫寄嘯帶來的還有在第二次靜寧會戰中一起做莫非副將的他們,他們是自發來的,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什麼啊……”莫非強忍淚水,不願回想,拼命撒謊,聲音卻虛,“莫將軍,他也是父親的兒子,與我樣貌相似,難道不可以嗎?你們太想念他,便把我當成他了……”

“莫非,你知道的,我從來最恨的四個字就是‘救援不力’!你總說你對二當家救援不力,我也總對你耿耿於懷,其實,真正對他救援不力的是我!我這一生,對二當家,對大哥,對你,都沒能及時挽救生命,嘗過太多次的悔恨遺憾痛心疾首!可是後來我發現你活著,我就知道上天對我不薄……”孫寄嘯繼續軟化他,自己先虎目噙淚,“給我一個機會,幫我完成救贖好嗎?我這一生,都不想再有救援不力!我要每一場靜寧會戰,你都在宋軍裡,哪怕只是看著!”

“他若真是驚鯢、真是莫非……就務必給鄧唐之戰一個說法。”莫非將承認未承認時,石矽忽然開口,令戰狼自知計劃達成。郝定一愣回頭,這才發現石矽的異常,林阡傷勢比完顏永璉輕不了多少,才說幾句就又昏昏沉沉,因此錯過了對石矽的注意。

“鄧唐之戰確實有人背後弄鬼。那個害我軍慘敗、吳當家犧牲的罪魁禍首,也確實就在這柏樹林裡。”孫寄嘯的副將裡竟還藏著一個至關重要的人,人群散開,她走出來,肌膚雪白,眉清目秀,氣質溫婉,一看就是個江南的美人。

“何人弄鬼?你且說來!”石矽不顧郝定阻攔,為紅襖寨將士們質問。

“鄧唐之戰發起前,我身在吳仕的軍營,曾親眼見到完顏瞻出沒。他在那一戰中,和吳曦派去中線的麾下勾結。”那女子鄭重陳述,“然而那時吳曦不曾降金,誰也想不到他會出賣宋土,那晚我也只是看到完顏瞻的背影,不敢確定。直到最近吳曦稱王才聯絡起來。”

完顏瞻萬想不到他的奇謀會被揭露,憶起適才他揭露同在鄧唐的小豫王罪行,倒真是一報還了一報。

“信口雌黃,有何證據?”戰狼冷笑,即刻代完顏瞻否認,“妻子包庇丈夫罷了!”

卿旭瑭正巧說:“退一步,就算景山與吳曦聯合,也是為了打敗宋軍,無可厚非。”

“不需要退一步!”戰狼一怒喝斥,想到卿旭瑭父子在三峽得罪完顏匡就氣不打一處來,現在卿旭瑭這武夫還蠢笨地幫宋軍的話增加可信度!

“我……”卿旭瑭咋舌,怎麼誰都罵我。

“明明你金軍內鬥,非說成我主公調控,難道你們不是信口雌黃無憑無據!我看也是你們相互包庇。”孫寄嘯怒目而視,口才和反應能力當真都不一般。

戰狼心知,由於自己被迫扔開了段亦心這顆棋,有關吳越石磊之死,金軍只能指“林阡和莫非間接害死”、宋軍卻能指“完顏瞻和吳曦直接害死”,都是一面之詞,發生機率相同,後者更能引起仇恨所以更能教紅襖寨相信,真是棘手……不得不打量起這個令局面峰迴路轉的目擊證人——

這個女人的短短几句話,使得莫非即使承認身份也對林阡的傷害小得多。為今之計,戰狼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對林阡能傷幾分是幾分:別無他法、只能繼續推動莫非承認。

這個女人原本在隴南輔助宋恆,這幾日剛好和辜聽絃推進到秦州附近,故而幫宋恆先行來尋陳採奕。因為,別離之苦,她最清楚。



雨祈早已醒轉,此刻走到莫非身側,略帶害怕地倚靠住他:“明哲……她是誰,很眼熟……”

眼熟?自然眼熟,從她到場的第一刻起,莫非的眼就再也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過,所有思緒也一起因她飄遠……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如兒……”

秦州,鄧唐,淮南,這幾個月來,天南地北,真的是他走到哪裡,如兒就跟到哪裡,怎可以因為和州城的一場誤會就決裂!?理想雖不合,愛情卻還在,尤其是縱浮槎離開東線的那一晚,他以為永遠失去她了他哭得撕心裂肺,連日來更是對她、對他倆的過去思念得輾轉反側、錐心刺骨、痛不欲生。

人都賤,渴望挽留卻不低頭,轉身就走瀟灑自由,真正告別後,反而捨不得,想,當時為何不跪下哀求。

“如兒……”雨祈痴痴地念著這個名字,“好似,在哪裡聽過……”

戰狼亦走近一步,逼問:“什麼如兒?”

哪裡聽過?什麼如兒……模糊的小時候,在莫家村寄居時他就想,只要能博如兒一笑,我能敵對整個世界,哪怕千夫所指萬人唾罵都無所謂——可是今時今日,他哪裡還有這樣的資格!

如同揹負千鈞枷鎖,徹底敗給這崎嶇命途……同樣已模糊的去年六月,他以莫非的身份聽到如兒的最後一次,是在翠屏山他“陣亡”之前,宇文白以戰友的身份給他活下來的牽掛:“莫將軍,撐住!莫夫人她,還在秦州等您!”

秦州?這裡,不就是秦州!一息之間,淚水止不住,堵滿了呼吸:“如兒,你在秦州等我,等我回來,莫失、莫忘……”生死關頭,他只有一個遺憾,不能陪在她身邊待產,但孩子的名字,他已經想好了,如兒,待我僥倖活著回來,為它起名……緩得一緩,才發現自己動情失誤,竟承認了自己是莫非!

“真是莫非……”盟軍和曹王府都有欣喜之人。莫非咬緊牙關那麼久,卻敗給了本來只是給他脫罪的莫如。

“反反覆覆。先不承認,後又承認,正是心裡有鬼!”戰狼冷笑一聲,因勢利導的能力世所罕見。

“莫非,回我身邊。你欠盟軍的債要還,盟軍欠你的表功和道歉,也應當由我領著他們還。”林阡體力尚在恢復中,卻不將戰狼放在眼裡。

“不,那會有……後患!”莫非雖感動不已,卻不得不提醒林阡,不要這樣傻,你看看你背後。

“林阡不懼、不悔、不疑。”林阡慨然,留下來的才是同道,何況他自信沒幾個會走,“居則同樂,死則同哀,守則同固,戰則同強。”

“願隨主公,征戰天下,絕對互信,不離左右!”抗金聯盟忽然齊聲,戰狼委實嚇了一跳,隨著林阡先於王爺不再渾噩,他發現宋軍深受鼓舞中氣十足,暗叫不好,陡然間,想到他片刻前就想到卻被段亦心衝出來救林阡而耽誤的念頭:外圍靜寧會戰會和此地一樣,受到林阡“擊敗曹王、天下無敵”的影響……心一凜:林阡他,必須死!

“我無顏面對盟軍,也不配再與如兒一起,可否……帶著郢王父女,在主公的管轄內,隱姓埋名,不問世事?”面對林阡等人的伸手,莫非卻拼命搖頭,因為看穿紅襖寨有後患,他不想給林阡再添任何麻煩,而且,“郢王他,是個可憐人,需要我的照顧……”

眼見莫非在絕境裡還不離不棄,郢王憔悴的臉上才有了些許生氣,他本來就相信黃明哲對他和雨祈都是真心,適才不過是形勢比人強而已。但即便如此,失去了常牽念,他已是萬念俱灰,隱姓埋名竟似唯一的路:“好。”他先於林阡、孫寄嘯和莫如答應了莫非,同時也原諒了莫非。

今日郢王遇刺,戰狼雖是臨時利用,卻是從頭就沒想給郢王活路,然而,常千念在時他們有所忌憚,常牽念不在了但臨死前騙得了曹王的保證,所以現在無人敢動郢王、哪怕他行將就木。當是時,完顏永璉雖也奄奄一息,還是告訴郢王他遵守這個和常牽念的承諾:“永功,我答應了牽念,無論你去往何處,都將會平反昭雪。”

一言九鼎,曹王說到做到,所以曹王府死忠們沒有制止郢王父女隨莫非一起往林阡那邊去。

“唉,如此,莫非你也算是回來……”孫寄嘯知道不能完美,但確實如主公此刻所說:“今次,總算不虛此行。”林阡淡然一笑,就算被敵人算計過、抹黑過,故友歸來也彌補了!

莫如嘴唇微微翕動,卻是半晌沒說一句話,說什麼?其實莫非即使回來宋軍,也不會回來她身邊,她早就已經知道。她之所以聽孫寄嘯的號令到這裡救他的路,是因為她想過,他只是回來宋軍也好,總好過在外面漂泊不定。

可是剛剛他的動情教她看得清清楚楚,他明明對她還有著那樣激烈的愛!奈何她鬥不過他對另一個女人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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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埃落定,不僅完顏匡的人願望落空,戰狼也難料自己策略到底成功了多少,只看見抗金聯盟好像從內到外地團結在林阡身邊幾乎圓滿,他就怕石矽等人被那士氣一裹挾、連對莫非那少得可憐的猜疑和排斥都跑光。柏樹林中所有宵小和高手,該散的散,該支援別處的支援別處,於是人群漸漸有撤離去外圍之跡象。

但林阡、段亦心和曹王、戰狼幾個主帥,對方沒走自己當然不能走。一側,除了郝定西海龍一起和高風雷廝殺之外,初來乍到的孫寄嘯也開始和打過幾戰的卿旭瑭動手,一柄青雲純陽劍,與朔風刀很快鬥得白熱。

林阡望著完顏永璉雖虛弱卻泰然的臉,心嘆,說什麼他是金朝所有居心叵測者的靶子?經此一戰,郢王府和郢王府都算傾覆,雖然沒能咬定我是黑手,可是他也已經後患全無!那些王爺權臣還以為他們拖得住曹王后腿?想太美,以卵擊石被曹王一網打盡!輕舟說曹王會被政務掣肘、看來也是和我一樣、過於自信了……

“林阡,‘天下第一’這過渡,你會比獨孤清絕守得久?”那時,戰狼忽然帶著冷嘲之意開口。

那把打起來像有巨鍾鎮壓血肉、梵音洗滌心魂的血狼影、湛盧劍,林阡正常狀態下從未單挑勝過,更何況林阡剛剛挑戰過完顏永璉,戰力不及平素兩成?!

公平比武?對面不是正人君子——戰狼是故意趁人之危,明明他戰狼是此地最強!

戰狼的言下之意:林阡,這裡不是沙場,不是江湖,只是我的狹路,和你的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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