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據點操練新軍,七蕪成日帶著一幫兄弟學武,激情澎湃熱火朝天,漸漸把被海逐浪抽鞭子那事情忘卻,小日子過得照樣痛快。是夜一干兄弟興起了喝酒吃肉,七蕪藉口說她要負責大家的安危所以還是不喝了,兄弟們卻說不會喝酒就不是男人,七蕪姑娘差點就露了餡,好在這群兄弟相互之間先行糾纏起來,七蕪於是找個間隙偷偷溜了出來呼吸新鮮空氣。

七蕪重生之後不久,就發現自己滴酒不能沾,哪怕聞到酒氣,都會臉紅心跳全身發熱,最嚴重那次病倒昏過去,紫雨衣不解帶照顧了她三天三夜——只衝這一點,七蕪就發誓要對紫雨好一輩子。

一溜煙地跑到小溪邊,確定沒兄弟可以抓到自己了,七蕪剛要喘一口氣,便聽見後面有足音,循聲看去,緩步朝她走來的,卻是個面容冷漠的戎裝男人。如果說越風的冷是大熱天吹來的清新山風那一種,清冷;這男人的冷是凜冽天氣裡割面的帶著冰雹的風,寒冷……七蕪打了個寒噤,驀地想起了暴戾的海逐浪,遂警覺起來,打量了他一番……

細細看來,這男人濃眉如劍,目光清亮,舉手投足間有一份淡定。“美少年……”七蕪低呼,她曾經驚豔過解濤之妖冶與越風之仙氣,但只覺得他們過於飄忽,是會讓女人看見都嫉妒的;眼前這男人,卻比他們多出了衝殺疆場之後沉澱的英雄氣概,真實地讓人覺得可以靠近可以託付。七蕪打量完了就被吸引了,七蕪在心裡大膽地說,紫雨,不用擔心姐姐了,我找到了屬於我的那個單寨主!

以貌取人如她……

“你便是那個,被逐浪鞭打計程車兵?”這男人臉上帶著嚴肅的表情,七蕪立刻就相信了他是個好人。

緩過神來:哪壺不開提哪壺!七蕪連忙搖頭,強調說:“不是士兵,是首領!”

“嗯,我看你跟你的弟兄,相處得很是融洽。適才便沒打擾你。”他臉雖然冷肅,卻起碼帶著尊敬,七蕪想起那個惡毒的海逐浪,心想,大叔就是大叔,美少年是美少年,這差距!

“不知將軍怎麼稱呼?”七蕪低下頭,忍不住又偷看了他一眼,臉微微發燙。

“我姓向。”言簡意不賅。

“在下風七蕪。”七蕪引導著他說出全名。

“我奉了主公的命令,前來為逐浪向你道歉。”這向將軍怎麼搞的,這麼不通人情?!

七蕪又不好礙著他的面子,只好點頭豁達地說:“沒什麼,早忘了!”

“主公還讓我問,你真的在嘉陵江畔見過主母?”他好像也沒在意她有沒有點頭,繼續問他想知道的話。

“嗯……見過……”七蕪怕說沒見過又遭遇鞭打。

“主母她,當時是什麼光景?”向將軍追問。

“……還好……就是把一袋子好東西和一把刀交給了我……”她說著說著就又怨念了,“那把刀切菜特別快,卻被‘爆炭大叔’搶了過去!”

“不像她。把她和主公的東西全都拋棄了,把別人送給她的都轉移……究竟是什麼用意?”向將軍眉間平添一絲哀愁。

“怎麼,向將軍也有東西送主母?”七蕪頓時明白了,又是個討債來的!沒辦法,不是自己的東西,是必須要上繳的,開啟百寶錦囊來,鬱悶得心都疼。

“不是我送主母,是主母搶了過去。”向將軍搖頭說,“是一隻玉鐲,你且找來。”

她氣呼呼地嘟囔:“那是個什麼主母?!又是偷古玩,又是要送刀,還要搶玉鐲!”

向將軍眉頭微蹙:“不,不是……”

“林阡也不好好管管她。”她又嘀咕。

廢話,管得了嗎……

“找不到……”她翻了很久,都沒翻出來,寶貝太多了。

“一定有。”向將軍,如此正直的將軍,竟也討債得不依不饒……

正找著,突然向將軍一把揪起她,她一驚剛要呼叫,向將軍狠狠掩住她口,啊,難道要殺她?驚魂未定的七蕪,到底是因為海逐浪而留了陰影,不解向將軍是因為旁邊有打鬥聲而帶她避往溪邊木叢,緩得一緩,便聽得那激烈搏鬥由遠及近,轉入此間。

“冥頑不靈!難道你這幾年沒有看出來,義軍從上到下都對你有偏見,看不起你這樣的有權無能?!”一女子蒙面,劍法狠辣。

“少廢話!要我去害主公,不可能!”一老者武器為刀,七蕪一驚,好像是呂之陽呂寨主!向將軍聽得這句,鎖緊了眉卻仍舊穩重。

“主公?哼,除了曾經把你從我父親的暗殺下救出去有恩於你,他林阡還給過你什麼恩惠?把你插入臨洮府?是啊早幾年確實不錯,單行來了之後卻開始侵吞,顯而易見的,是削你的權!”那女子一邊說一邊打,氣力不見衰竭。她稱蘇降雪為父親,顯然是蘇降雪的女兒,看年紀,聽手段,應該是蘇慕然。

說話間他們似乎覺察出離山寨過近,故而再次轉移了陣地交鋒,向清風當機立斷追蹤,七蕪不知怎的也一起跟了上去,沿途邊掩護邊追趕邊偷聽。呂之陽適才沒有回答,不知是氣力不濟還是真有動心,蘇慕然又道:“單行一個人管兩處據點也罷了。難道不曾察覺,他最近到你這裡是越來越頻繁了嗎?!”

七蕪哼了一聲,我師父是來看我的,你真是小人多心。

“我……早知道主公對我沒有那樣的信任……”呂之陽臉上呈現出的痛苦,教七蕪一下子想起了單行也有過。

“呂之陽,當年我父親要殺你,終究是因你對不起他在先。平心而論,在我父親麾下之時,你可有像如今這般低微?林阡部下之中,有來自雲霧山比武,有抗金聯盟和紅襖寨,有林家軍原先後人,又有出於魔門和黑(道)會,如此多個派系,難免會有親疏。興州官軍於他而言,恐怕是最低一級。”蘇慕然言辭毒辣,“相反的,你若回頭,則必會得到我二哥重用!”

“……”呂之陽顯然被說中了痛處,攻擊漸漸減弱,七蕪義憤填膺站了出去:“寨主!寧可在林阡手下當小卒,也不該到雜碎手下當大將!”

向清風一驚拉她不住,蘇慕然循聲便一支暗箭打來,若非向清風抱著她滾過一圈,顯然七蕪要被打中,還未起身,蘇慕然一聲哨響,從天而降十多個黑衣人,將向清風和七蕪圍在當中,緩得一緩,呂之陽和蘇慕然皆已逃遁。

卻說這滾了一圈,硬是把七蕪的帽子給磕碰了,一頭長髮全散下來,露出她的女兒身份。向清風微驚,來不及問她為何女扮男裝,便必須接手這場圍攻。

向清風長刀在手,倏忽白光閃動,七蕪儼然也拔劍而出:“向將軍,我助你!”

向清風點頭:“你適才,說得好。”

得他稱讚,七蕪登時臉紅了紅。

“這些人,應是蘇氏兄妹訓練出來的死士,武功都是一等一,你小心應戰。”向清風說罷,七蕪點頭不敢怠慢,只是心裡略有不解,武功一等一的人,為什麼不上戰場去,為什麼不幫林阡一起打敵人,反而在後面計算林阡呢?

此番械鬥,向清風分去十人,三個零頭交給了七蕪,儘管只有三個,七蕪都頗覺棘手,自己在臨洮府混這麼久了,著實沒遇到過這般兇險,而餘光掃及刀法高強的向將軍,白虹時切玉,紫氣夜幹星,於刀光劍影中從容輾轉,以一敵十似乎並不吃虧,七蕪心中一喜,沒注意腳底,退後時一滑,頓時摔了個腳朝天。

這時一把鋼刀當頭砸下,七蕪大驚,唯能用滾的,噹的一聲,那刀砍在地上,離她腦袋不過半寸!

另一把劍也搶上一步,七蕪又是一滾,那劍不幸斫入地下……

下一杆槍隨之扎過來,七蕪只能再滾……這次沒這麼好運氣了,直接滾到了陡坡邊,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所幸向將軍解決完了那十人抽身來救她……

所幸?不,是不幸……

溺水的人,為什麼把浮木也抓得沉下去了?!

那其實已經失敗的三個零頭,眼睜睜看著白光掠過的同時,向清風明明已經捉住了風七蕪提上來,可恰好這時候風七蕪一慌就手忙腳亂,一邊抓牢向清風衣袖一邊竟絆了他一跤,他,硬生生被風七蕪帶下去了……

接著,三個人自然回去報信,說向清風被他們打得摔下了山崖……

不幸之萬幸,這陡坡下面有一段稍平穩些。向將軍到底是武功高強,此刻一手撐在了峭壁上,一手還揪住了七蕪的衣領,兩個人一起命懸一線。

七蕪抬起頭,吃力地說:“向將軍,若是提不動我了,就一個人回去!”

“你會死。”向將軍雖然這樣說得很絕情,卻始終沒有鬆開她衣領。

“我本怕死之人,但真正要死的時候,到不怕了,死得其所了。”七蕪泣道。

向清風陡然看見她眼眸清澈,心念一動,好熟的眼睛。

“一定要活著回去,向主公報信。至於我,不要緊。”七蕪說,她說的語氣,何以令向清風心中一緊,明明,這句話該由主母說出來啊……危難當頭,向清風還是費勁將七蕪整個人都端詳了一遍,除了比主母要瘦很多以外,除了比主母要黑了很多以外……

“你的臉……”向清風忽然皺眉。

七蕪摸了摸,發現泥巴正在脫落,慌亂之餘唯能說:“是……是脫皮……”可是,大塊大塊地在往下掉啊!

“你……”雖然七蕪的“臉”掉了一半還有一半,但卻是一半黑漆漆的一半看得出相當白皙,向清風整個人都呆住了,拼盡力氣將七蕪提上來一些,真的,真的能看見,右臉上有一道傷疤,是那道向清風至死不忘的傷疤啊!原來,原來是主母本人嗎?難怪,她身上有這些信物,可是,怎麼會活著?又為何,比以前瘦了這麼多!向清風看著她蒼白的臉,雖不像以往憔悴,卻顯然比當年瘦削!

可是,確然如此,她最後一次出現在眾人眼前已經病重將死,如果僥倖活下來的話,是絕對會被折磨成這副模樣——然則,為什麼換了個人似的,好像對以前的事情記不起來了?又為什麼,會到臨洮府來,還輾轉到呂之陽的手下?!

向清風倏忽分不清是喜是悲,主母,活著,這一年裡,她要受多少苦難……

“主母,哪怕我豁出性命,定將你帶回主公身邊!”向清風在心裡說,他清楚此刻告訴她非但不能認她反而會令她吃驚和排斥,況且危機還沒有完全過去,於是閉上雙眼,調勻氣息,一定要活著回去!

至少要讓她活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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