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吟兒,又怎能不為洛輕舞的意外負責?

當日祝孟嘗懇求林阡準他出徵,林阡明明不允要他留在短刀谷陪新婦,是吟兒於心不忍給祝孟嘗說了一句話,最終說服林阡把祝孟嘗帶在了身邊。

若非如此,洛輕舞也不會走丟、出事,還遭到興州軍的……輕舞回來的時候幾度尋死,上吊、割腕、跳水每一個都試過,終於不自殺的時候是因為沒有力氣自殺了,她千金小姐素來嬌縱,總高人一等但最是剛烈,對於貞節在意得超乎生命,從她對感情的追求不懈就可以看得出,哪裡受得了失給祝孟嘗以外的男人?!更何況不止一個人,是一群!常常昏睡,以淚洗面。

更可惡的是,郭杲非但沒有因此懺悔,竟還矢口否認、包庇抵賴!有流言說,當中有人是郭杲內侄……郭杲自己,也不是什麼好人,到短刀谷來視察幾天,沒怎麼到軍營走動,就只召集了些熟悉的文官武將花天酒地。天驕徐轅向來虛懷若谷,所以交涉失敗也不曾流露怨怒,一心一意遵循著林阡說過的“和平共處,一致對外”,然則郭杲得了便宜還賣乖,真以為天驕不會拿他怎麼樣,屢教不改不說竟還愈發猖狂起來!

東谷西嶺,復有嫌隙——應是龍州之戰以後,郭杲就已經蓄積了極度的不滿,趁林阡不在所以發洩,怨氣的載體正是興州軍,以及蘇降雪的舊部“虎賁營”。

官軍中最冥頑的虎賁營,是蘇降雪顧震最忠心的部下,最近一段時間跟郭杲走得極近,如魚得水,歌舞昇平,背地裡,更對竄到他們頭上的義軍頗有微詞。所以這次真是林阡誤會了吟兒——不是吟兒不安分,而是郭杲他們唯恐天下不亂!

洛輕舞脆弱到已經生無可戀,郭杲卻依然故我毫無收斂之意,正巧又被吟兒聽到虎賁營的人諷刺天驕的百步穿楊軍,所有矛盾同時升級,到東谷來本還帶著希冀以為可以和平演變的吟兒,怒不可遏陡然間拳頭裡握滿了戰念!

觥籌交錯,門庭若市,好一場無恥禽獸的聚會!隔得老遠吟兒就已經聽見這歡歌笑語,嗅出這可惡的不該出現在短刀谷的紙醉金迷!

“盟主,都統正在宴客,容我前去通傳……”“不必了!”吟兒喝斷,那奴僕正要轉身,已被向清風一劍鎖喉,登時嚇得魂飛魄散。

吟兒大怒破門而入,不顧等閒兵衛的刀槍阻攔,也無視所有將帥的匣中寶劍,直接衝散那群給宴席助興的舞女歌女,一把就將主位上的郭杲硬生生扯下來!

郭杲哪裡料得到有這等突發事件,被眼前孕婦連拖帶拉地拽下十幾層臺階,一身肌肉都白練了,最終被她惡狠狠甩在臺階的最下面,瞠目結舌地看著她居高臨下發號施令:“將這些聚眾……亂的男女,統統都給我拿下!”

當即鴉雀無聲,向清風帶來的那群義軍兵卒,竟果真從命,將花容失色的這些舞女,和好幾位郭杲設宴款待的官軍將帥全部捉拿。任何人等,坐以待斃或妄想逃脫的,最終一概都扭送到盟主腳下,五花大綁,跪伏在地。

“你們……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何謂聚眾……亂?!”郭杲大怒,一邊質問,一邊也察覺到自己衣衫……故而越問越沒有底氣。

“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何謂聚眾……亂,這便是聚眾……亂!”吟兒聲色俱厲,“林阡離開短刀谷前,嚴令禁止谷內有任何聚眾集會,以免被金國奸細趁虛而入,違抗軍令者、軍法處置!別說是你這種放肆作樂,就算是要擺慶功的宴席,也必須等到林阡同意才可行!”

“笑話!我官軍之事,何時輪到義軍首領過問?林阡的嚴令禁止,能禁止到我郭杲頭上來?!”郭杲站起身來,早就鼻青臉腫,卻惡言諷刺,語帶輕慢,“區區婦人,不會連都統的官職都不識吧!”

“小小一個都統,還敢如此無法無天?郭杲,說句好聽的你替代了蘇降雪,說句不好聽的你可以被任何人替代!”吟兒睥睨一笑,“短刀谷是林阡的,任何別人都休想染指!他在谷內嚴令禁止的事,即便丘崈和韓侂冑來了也要遵循!”

“你說這話又是何意?!難道林阡這般猖狂,猖狂地不把朝廷放在眼裡、還想要插手官軍領袖的廢立?”郭杲喝問,冷笑倨傲。

眾人聽他又一次搬出朝廷來,是既忿忿又無法辯駁,縱然林阡能決定抗金聯盟的任何一家兵馬——卻怎可能去廢立官軍領袖?那不是反逆是什麼!

卻是一道白光凌厲,群雄驚見氣勢如虹,惜音劍正巧抵著郭杲額頭,同時吟兒勝券在握地一笑,輕聲回應卻鐵腕作風:“豈止廢立?還有生殺!”

當是時,只要她手輕輕一動,郭杲即刻額頭中劍,就算沒被她氣勢嚇怕,也絕對不可能拿自己性命開玩笑。

等向清風派人押著郭杲下去了,階前醉醺醺的將帥們全部酒醒,趕緊求饒:“盟主饒命!”“盟主,下官只是應邀赴宴罷了!不曾聚眾……亂!”“末將亦不曾違抗盟王之令!”

“適才這裡的飯菜,誰吃得最多?!”吟兒這時才覺得累,扶著腰就近坐下,看到面前的杯盤狼藉。

“是汪大人!”“是蕭將軍!”“是紀將軍!”“是李副將!”“對,是李副將!”狗咬狗的局面。這些將帥,爭先恐後互相出賣。最後,誰是邊緣人物,誰勢必吃得最多。

“吃得少的,全部杖責八十,吃得多的,從輕發落,減成四十。”吟兒說完,那些“吃得少”的,都面色慘白哀嚎:“盟主,何以吃得少反而罰得多啊!”

“吃得多肚子還脹得很,接受杖責自然要少些,怎麼,我這做法不通情嗎?”吟兒說著這歪理,那幫官員連連點頭:“通情,通情……”

當這些人全然以“違抗軍令”罪杖責,向清風在吟兒身側忽然忍不住笑出聲來。

“怎麼了向將軍?”吟兒一怔,轉過頭來,問。

“主母在任何時候,都是理直氣壯,沒有人說得過。”向清風微笑。

吟兒轉過臉去,哀傷看著面前浪費了不少的食物:“林阡在臨走之前跟我說,邊關的戰事他幾乎什麼都不擔心,可是就擔心將士們吃不飽餓著肚子打仗。”向清風忽然一愣,收斂了笑,鄭重點頭。原來如此,難怪了,難怪主母要責罰這些吃得少的人。

“前線可能會為了糧草就血拼,後方卻鋪張浪費到這個程度。”吟兒嘆了口氣,“郭杲他們,哪裡是在喝酒吃肉,明明是在喝將士們的血,吃他們的肉。”

向清風也被這感情牽引得心中沉重,卻見吟兒抬起頭來,粲然一笑:“不過,今後再也不會了……殺雞儆猴之後,他們理當學會節儉……不浪費即是節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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