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吟兒和盟軍諸將大多都相隔千里、訊息閉塞,但對於大家對她功過相抵的評判,還是能夠心有靈犀、有所感應。

“十年來她在盟軍樹立的威信,便如辛苦築起的高樓。威信是崩塌還是延續,取決於這樓的根基,是沼澤還是堅石。”這句話隱約於夢中入耳,其實是對盟軍所有人說,卻不是出自林阡口中以強硬威懾,而是出自天驕口中以循循善誘。

盟軍願意迎她回頭、冒險,金軍卻只能幫她隱遁、逃避,後者揚揚止沸,前者釜底抽薪,但後者可能幫她完成一定程度的救贖,前者卻必定將她對金朝的罪孽加重……她早已做出了那唯一的選擇,不是因為父親不如林阡,而是因為她體驗過了,她身在宋營心在宋、身在金營心仍在宋。

然而,她終究不能像赫品章一樣,明明醒了還繼續裝睡。雖然她在發現自己要害被刺居然沒死、回憶起韓鶯和大師兄不知何故先後離世、再聽侍女們說原來她身世竟已揭穿天下皆知、更聽聞前兩日得知她脫離危險才離開的王爺先前一直不眠不休在她身邊守著……將諸如此類的事件全部串聯以後,她確實晴天霹靂百感交集難堪承受地昏了過去,故而沒看見林陌欣喜若狂的樣子,卻在重新睜開眼睛的第一刻,又看到那個名叫父親的男人,他,聞訊也放下一切趕了回來,此刻正眼含慈愛、面露關切地凝視著她:“總算醒了。”

她一時不知戴上哪種面具去對著他?對付他?對抗他?心中千迴百轉,身體機械性地由他親自扶起,眼睛只傻愣愣地盯著他看沒留意他在說什麼,下一刻,他接過侍女們遞呈的藥碗,不是那樣熟練地抬起勺子要給她喂,她一怔,努力回憶起他適才說的是:“暮煙,二十五年了,為父都沒有好好地照顧你。”

無法再偽裝,欲語淚先流。就那麼一瞬的功夫她好像記起來了,她昏迷時似乎有一隻粗糙的手,輕柔拂過她臉頰卻避開她臉上的傷口,她錯覺那是林阡原來是父親在愛憐。

流淚,不僅是傷口的疼痛和被照顧的感動,更是不能相認又想相認的矛盾,還是得知天下大勢之後對父親和林阡的愧疚,或是期待已久夢想成真的喜悅……這二十五年尤其這五年來的酸甜苦辣齊齊湧上心頭和舌根。人說舌根最能感知的是苦,果然是這樣,她忘乎所以、不自覺地說:“好苦。”時間就停在這一刻好嗎,沒有慘烈殘酷的金宋之戰,只是盛世尋常人家的父女,父親負責地照顧女兒,女兒本能向父親撒嬌。

“她嫌苦,蜂漿之類,可找得到?”完顏永璉當即轉頭問凌大傑,他們這些征戰天下的,平素怎可能會嫌藥苦,是以基本不會隨身帶著甜的東西。最先和軒轅九燁的妻子要到一點,軍醫卻搖頭說,這東西性寒,不利於公主,於是只能作罷。

“查到是誰下毒了嗎?”凌大傑藉著送那軍醫出去的機會,詢問負責偵查此案的副將,這件事,完顏永璉不可能不追究。

“這兩個月來接近過公主的,只有王爺身邊心腹、郢王府和駙馬府的人,此外就只有獄卒們了。”副將回答,目標其實不多,但鎖定需要時間。

“中毒較淺,說明時間不長,但滿江紅劍上並未淬毒。”凌大傑嘆了口氣,王爺和林阡各自的敵人與親信,竟然全部都有殺她的動機!眼眶一溼,不想回帳,不忍見小牛犢吃一點苦,這哪是王爺和王妃想給她的生活。

“暮煙,良藥苦口利於病。”完顏永璉的聲音,再低沉,也苦悲。很顯然,凌大傑此刻的心情只有他萬分之一。

吟兒慌忙從那停滯的時間裡清醒:“沒關係,比這苦的藥我也喝過,算不了什麼!”只是這敷衍的一笑和倉促的一句話,令完顏永璉見到聽到更加心痛:“你,何以會碰見那個薄情人?”見她拼力想要將藥碗搶過去、似乎要強行給她自己灌,他沒有允許:“藥燙,父親喂。”

“哪個……薄情人?”她聽到前半句,已臉色微變,僵在那裡,聽到後半句,僵硬的身體險些像冰融化成水。

“十年來,從來都將你當作他攻城略地的藉口,明知你想念親族,還自私將你綁縛。”完顏永璉清楚,林阡不是靠強行逼迫,而是用他的虛情假意將女兒纏得死心塌地,完顏永璉必須將她當頭喝醒,“危難關頭,表面未與你斷絕關係,實際卻派死士將你暗殺!”

“那應當只是意外……”她不確定韓鶯是否崇力所殺,但肯定大師兄殺她絕非林阡授意,“他不可能害我。這些年來,早已與我歷盡生死,從來和我志同道合……”父親當然沒看過林阡的真心,他和林阡,只是兩條都與她有交點的卻註定背道而馳的線。

“志同道合?‘抗金’之志?”他問時,面不改色,也不停止喂藥,但眼神中透現出一絲失望。

“我的志向,早在山東,對弈之前就說過。”她不再像先前那樣冷漠,卻還是告訴自己要堅硬。

他回憶起她在山東與他對弈前說,“之所以一心復國,並非純粹因你們是外族,只因你們多年前犯下的屠戮行徑,和多年後理所當然的凌駕態度。”“中原北伐,是為民眾,是為家國,但不是為了什麼朝廷,跟現在的趙宋沒有關係——不管是女真是漢或是契丹,或是其餘,若有強者,真能消滅過去的一切不堪,給天下人一視同仁、安居樂業、光明前景、同時傾盡全力庇佑他們,天下人願意跟就一定跟從,不願服從那麼千百年都還會抗爭下去,永無止境!”“有朝一日,會教宋與金,盡皆不存在。”

其實,那屬於林阡的理想,和完顏永璉是殊途同歸的,但主體不同,仇恨不一樣——屠戮?凌駕?不堪?這些罪林阡難道沒有犯過?以殺止殺,完顏永璉第一個要除掉的就是林阡,那樣才能消滅天下大同最大的阻力——可對方想的是除掉你完顏永璉!

“那些,都是他強行灌輸你的。”他不忍去窺探,去問她現在還覺得那個主體是林阡嗎。

“都是我心甘情願,是我從小到大堅持的意念。”她說話時努力告誡自己,那個主體仍然是林阡,只是父親不一定是仇恨。

“前期你不知身世、認賊作父、一腔熱血也便罷了,後期卻明知牴觸、身份矛盾,你如何還是心甘情願?怎會不是被林阡灌輸?”他繼續給她喂藥和說服,“真正值得你愛之人,又豈能教你兩難至此?”

“他已經在盡力平衡,奈何……總有顧及不到。”吟兒噙淚望著他,難道您當年對母親不是這樣?

“總有顧及不到?我只聽說你這將近十年的九死一生。”他好像也想起了自己對柳月,但他當時給柳月選的路是完全隱遁,已經實現了一年多,只不過遇到意外戛然而止罷了;但林阡,給吟兒選定的是後續長達七年的不懈元戎!

“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尤未悔。”吟兒喝完他給的所有藥,繼續昧著良心引述《離騷》。連她都不相信自己可以這樣決絕,這樣決絕那你可以不喝藥啊,可不喝、不恢復身體,你怎麼再見林阡啊。

時隔多年他總算重新見到了亡妻,當初她在南宋群雄逼迫她不嫁他時也是說了這樣一句,可是現在他竟成了當年的南宋群雄……心中一顫,冷笑一聲:“所以,還是要同他一起?”

“……”她不想再將他傷害,只能低頭,聲音很輕,“是。”

“可惜你終究在我手上。”他淡然站起,舉手投足都是王者風範,卻冷漠如冰,說著一句霸道無理的話,“你與誰一起,該受父母之命,先前的全都不算。”

由於吟兒脾氣倔強,完顏永璉別無他法,只能以最高規格將她軟禁著。父女之間,厭憎全已消除,隔閡卻仍存在。為了林阡,狠心的吟兒仍然一句父王也不曾稱呼,但因為父母天生欠兒女的債,完顏永璉對吟兒已經不可能有半點的狠辣。

於是教一眾侍女都破天荒地看見了,向來威嚴的曹王竟是能輕聲柔語的。

他們之所以不能破冰,底線是林阡或林陌。

對於完顏永璉而言,女兒的最佳歸宿確實是林陌,他們,是兩個金宋不容的多餘人。

但對於吟兒來說,來處和去向都只有林阡無誤,她理所當然地想,柳月的出身是南宋細作,不是照樣當了金國王妃,金人不都服從和認可了王爺?而她是宋軍的盟主,十年來為了盟軍萬死不辭,她的威信疊加在林阡之上,一定會教宋軍逐漸地不再介意。

“然而,王妃當細作時所害的金人,有你隴南之役害的宋人那樣多嗎?”凌大傑聞知她還是想回去,想要進一步將她感化,於是遊說。

“但她後來救的金人,有我這十年救的宋人那樣多?”吟兒反問時,竟是一副勝過她母親的氣勢。

完顏永璉卻仍然執意要將她嫁予林陌,那是因為,固執的父親,捨不得女兒負罪。

最初,完顏永璉怕舊事重演,嚴禁閒雜人等靠近吟兒,便連林陌都甚少得以與她相見。

然而吟兒很快還是得知,當晚最先到獄中救她一命的,竟是那個才跟她爭執過的林陌。他,原是那樣的口不對心、外冷內熱。

加之聽聞侍女說起,林陌娶的公主是扶風,她才意識到她可能誤會了林陌,他真的像林阡和她想過的那樣,“降金”是有苦衷的……

“對不起。”她終於在環慶與他重逢,曾幾何時,這三個字她對他竟已說成習慣。

“你總算承認。”林陌先是一喜,以為她為錯殺秦向朝而致歉,那是當晚他去獄中見她的目的……然而很快他眼神一黯,察覺到她仍然沒有對此認錯。

“我只是對不起你,不曾對不起旁人。”吟兒嘆道,“秦向朝是控弦莊細作,我已說過不下千遍。”

“我不怪你,是有人騙你這般輕信。”林陌見她不像先前虛弱,總算放下了心來。

“你又為何輕信他不是細作?”吟兒不解。

“以心感知。二十多年的養育之恩,十多年的朝夕相對,我自以為比你瞭解他要深刻。”林陌認真地說。

這幾個月,他日夜見到母親為了養父傷感、掉淚、感慨養父在的時候她沒有好好珍惜;秦向朝是一個極好的丈夫,對玉紫煙愛護有加,也是一個極好的父親,哪怕林陌不是親子,卻看得比親子還重;自幼便給予林陌無窮父愛,在他睡覺踢被之時,會愛憐地替他蓋好,長大後雖無共同語言,但會在他故作不屑或離經叛道之時,費心為他四下奔走、張羅仕途。

父愛是深沉的,二十多年來雖然沒有發生過什麼特別的大事,可是卻透過相處過程中的零零碎碎、點點滴滴滲透進了林陌的心裡化成了羈絆,用心去看,怎可能錯?

秦淮河上他被宇文白行刺,秦向朝愛子心切,幾乎將他從上到下都檢查了一遍,連聲問:“兒啊,沒事啊,沒傷著吧……”秦府監獄他被吟兒劍傷了喉嚨引發感染,秦向朝很擔心地直握著大夫的手:“川宇怎樣了?”他因為夢見輪迴世卻沒做完夢而吐血,秦向朝原還帶著怒氣忽而大驚:“川……川宇,你……你怎樣?”

更是因為顧念林陌和玉紫煙,才強忍著喪子之痛,沒有追究那個將秦日豐砍死在建康街頭的林阡……

吟兒卻將他從回憶中喚醒:“對你好的人,不一定就是好人,其實他是在謀求你,企圖有一日謀害你。”

“那我現在對你好,算謀求?那你曾經對抗金聯盟的好,算謀害?你存著這樣的念,如何指望抗金聯盟能記著你的好來原諒你?”林陌將吟兒一時問住,察覺她面色有異,不敢把話說得太重,於是鬆緩語氣但不改立場,“你又如何認定,你看到的那些才是真?”

林陌沒看見賀蘭山慘死,吟兒同樣也沒看見秦府遭滅門!林陌為何對秦向朝深信不疑,反而不肯相信那個眾口一詞把秦向朝指作奸細的抗金聯盟?因為,血濺婚宴、火燒秦府、大散嶺偷襲,全都是林陌親身經歷,全都是盟軍逼著林陌身敗名裂、執意置他和玉紫煙於死地的,全都是真真實實只差毫釐便性命不保!“沒有一件被林阡認了,他全部都推給了細作,你難道不覺得,這未免也太巧合?!”

“本來就全是細作!”她知道,這些本來就都是天在做局。奈何她回答不出林陌這句為何她看到的就一定是真,難道要無賴地回答那是因為她對林阡無條件相信?

“何必維護他!”林陌卻看出她對林阡的無條件相信,冷笑,“即使全是細作,他也一樣有失察、不能管束下屬之罪,同樣要贖。”

她彷彿看到若干年前江西瓢泉面對辛棄疾時也曾放不下私仇的林阡,噙淚質問:“可逼他贖罪的方法,哪是由你去降金?!”

“我怎會因為要他贖罪去降金?我本意就是要金陣敗,要他背一輩子殺害親生弟弟的罵名!”他一時氣憤,如實對她道出那藏了許久的苦衷。

“如你那般聰明,豈不知掀天匿地陣不是你想敗就敗?!豈不知你完全可以在陣外設計被他殺害?!”她半信半疑,依然咄咄逼人。

“是軒轅九燁,在我睡夢時對我攻心,騙我以為那陣法是非入不可……”他繼續澄清真相,一旦開口,迫不及待要說完。

她陡然愣在原地,醍醐灌頂,無話可說,林陌,他真的太可憐了。她現在知道來龍去脈又如何,起因再清白,結果都是他被騙入陣而不可辨駁地近墨者黑!

人心蕪雜,難分善惡,她沒料到中間會有這樣多曲折,竟還放棄過對他的理解和信任,到今日才明白,林陌和黃鶴去降金的苦衷相似,但黃鶴去是自願,林陌卻是被騙——

相似的苦衷。存在私恨,盡力剋制,想要報復的是某幾個人而不是國家,雖然不看好南宋前景,卻對故土還存在眷戀——父母之仇是林陌私人的心結,他認為都是林阡和吟兒的錯,但南宋的家國又不能與他倆拆裂;既然他不可能和林阡正面對決,那就只能他林陌死,用命去玷汙林阡之名。

但林陌卻是被騙。由於參與對陣,私恨上升為公,他太難補救——掀天匿地陣裡有那麼多金人為了他死傷,而與此同時也有不少宋人因為他受傷,所以對陣結束他就已經難辭其咎!回南宋、輔佐林阡、用行動證明一切、就可以洗白?確實是唯一也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可是天真,吟兒當然太天真了,發生所有悲劇的原罪是他和林阡命格相同,他在南宋能走的每一條路都被堵死,江湖、刀法、志向、愛人,全被那人取代並且根深蒂固!他是被這原罪逼走,如何回來洗他走之後的罪?

回不來,洗不白,更回不來,更洗不白,從此惡性迴圈!

只是,他又怎甘心一錯再錯、怎可以繼續幫助金人滅宋?背叛國家,違背父志,戕害同胞,他一樣都不願!十年前的初衷,絕不可能改變!所以他到現在也還堅守氣節做徐庶,他恨不得立即就站到北疆戰場去,與這些故人永無交集,卻偏偏,又被她鳳簫吟束縛向南!

像崇力說的那樣,夾在中間,無法有立場,有冤沒處訴,

於是只能如此痛苦地、人不人鬼不鬼地活著!

“你我尷尬處境,竟是同病相憐……”她和他把話說清楚後,過去的誤會便完全釋懷,對他誠懇地表示歉意。

他聽她講到這句話,一掃陰霾,整個人都變得明亮起來。

吟兒聽聞婚期已定、已近,逐漸不再拒絕父親,一則不忍,二則無用,三則,她知道那是林阡最佳的靠近時機,因此假裝自己傷病已經大好,每次見到完顏永璉和凌大傑總是強撐著身體,為的,只是讓完顏永璉不去用一個假新娘出現於人前。因為她明白,唯有她回去了,把真相對阡說出,陌才有依靠她回去的機會,不用這樣痛苦和尷尬。可以說,吟兒是為了林陌才下定了這個對父親欲拒先迎的決心。

那幾日林陌也活得很高興,一來她身體漸漸好轉,二來婚期日益臨近,看見她對他微笑,彷彿回到了少年時,更因為她提及“同病相憐”他會錯了意:念昔,感謝你是你,慶幸我是我,這命途,你只有依靠我才能一起逃離、相互解救,從此北疆都不必去,高揖七州外,拂衣五湖裡。

將要發生在興隆山魁星峁的這場婚禮,照舊由軒轅九燁籌備,老實說,這方面能力他遠不及洪瀚抒。

當然,洪瀚抒是獨霸一方的霸王,可以隨意支配婚禮,宣揚其鋪張奢華,軒轅九燁一則受限於習俗,二則受制於經費,三則受囿於官職,即便名正言順將鳳簫吟以公主身份嫁出,也儘可能省去了過程中的各種繁文縟節。

不過,幔蓋傘扇雖削砍,旗鑼車馬卻翻倍。一是要給王爺看見,江山為聘,軍兵為禮,何等壯觀,二是每一面旗、每一匹馬的前後左右,都藏著足以教林阡死萬次的刀槍劍戟。

縱使完顏永璉已遭貶謫,但數十年來積累的威望猶在,自九月上旬傳出曹王要嫁女兒以後,環慶周邊敬仰愛戴他的、或受過他恩惠的、或是君子之交不懼受他牽連的、或對林陌和公主都極盡好奇的王公貴族、官員將領,紛紛湧至或派人送禮道賀。來人當中,武功低微者儘量安排遠離主位,高手尤其絕頂高手卻是求之不得。

譬如,高手堂之一、與嶽離合稱“天尊地魔”的封寒,近期由北疆回朝務政,剛好上個月身在河東,特地趕來與王爺重逢,順便捎帶了聖上的禮物,原是聖上親手所作書畫,乍一看去筆跡和宋徽宗的瘦金體十分相像。

“聽聞完顏璟喜書法、精繪畫、知音律、還寫過詩詞,宛然漢家天子。”林陌把書畫給吟兒時,吟兒看著那堆成山的賀禮,想起的是若干年前的川東……卻就在那時,忽然歷史重演,也不知是哪個官員那麼不小心,贈給吟兒的飾物盒裡,竟然夾帶著一塊玉玦。

她激動萬分,只因認出那是林阡的。為了不教她難做人,那之中當然不會有任何情報,卻只是林阡在對她明志:我就快來了,你站著別動。

她欣喜至極卻必須鎮靜不亂,趁陌不注意,將那玉玦藏進胸口,緊緊捂著不鬆開,淚水霎時盈了眶。

除了那些不實用的禮物之外,到有一個遠在秦州的高風雷,給她送還了惜音劍和王者之刀,令她對他的好感度倍增。

九月十五,魁星峁滿山喜氣洋溢,喜氣後到處伏著殺機,在場大多數人都兼具賓客與防禦力雙重身份,婚宴外圍更是有無窮兵馬巡視或屯駐。

待到吉時,鼓鑼鳴起如沙場點兵,包括新郎林陌在內的一干人等全都翹首以盼,蓋著蓋頭的新娘由幾個貼身侍女簇擁而出,和建康府的尉遲雪、延安府的扶風一樣,盛裝華服、鳳冠霞帔。

“慢著。”突然?不突然,就在要一拜天地之際,不遠處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正是那個令他們嚴陣以待的林阡,他竟穿了一身紅衣,若非銀髮飄然,還以為是那個為愛成瘋的洪山主來了,不過,他身上的死神氣息儼然比洪瀚抒還要重。

軒轅九燁微勾唇角,剋制著內心喜悅:“膽子不小,敢鬧婚禮。”

“當然要來,新郎錯了。”林阡遠遠望著林陌身邊的新娘,臉上浮現一抹篤定的笑,不由分說就從低處斜衝而上。

霎時萬馬齊喑,群鳥驚飛,魁星峁上全體金軍蓄勢待發,林阡邊拔飲恨刀邊衝前陷陣,與此同時軒轅九燁一聲令下萬箭齊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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