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三個時辰內,細作告知嶽離“宋軍箭矢一夜陡增”,嶽離認為凌大傑不會這麼巧這個時候驅逐攻城,因此確定了林阡是故意誘引凌大傑予以打擊,嶽離先前對林阡的忖度一錘定音,繼而也從箭矢入手將計就計,讓林阡成也箭矢敗也箭矢;

林阡不知這些小細作的存在,確實沒想到嶽離能由此斷定凌大傑是受騙,更料不到嶽離會看透了天外村的防禦力存心消耗……

可惜林阡挖的陷阱向來是你看穿了也會往裡跳的——林阡就不怕嶽離會看穿凌大傑被算計,因為嶽離看不穿他自己才是被算計!

林阡怎會僥倖於嶽離只守不攻?林阡就怕他嶽離只守不攻!

林阡的本意,正是要凌大傑連這樣的好機會都攻克不下、敗績傳到嶽離的耳朵裡,繼而引嶽離調動大軍緊承凌大傑再續一戰。楊妙真?那是林阡放的誘餌,讓嶽離為了勝算更大而選擇先以人質迫攻——

因為,如果只是凌大傑被算計,僅僅構成嶽離出手的動機,不具備嶽離出手的動力,但楊妙真的重要性構成勝算,則推動了嶽離的出手。只要楊妙真派上用場,嶽離就已經上了林阡的當,設計“人質迫攻”“分裂林楊”“一舉兩得”,卻沒想到這些設計全都在林阡的設計裡。

說到底,妙真是林阡犯規、開局前就放入局內的棋子;而這一盤正式開啟,是以凌大傑被誘引、碰壁為序幕。凌大傑不是嶽離將計就計的棋,凌大傑更確切地說是林阡的第一粒子!而嶽離出手伊始、調動增補的這路大軍,亦是林阡操縱著他走出的第二步——

這路駐紮於馮張莊城南的主力軍,如果沒有到此迫攻,此刻或還能策應那幾路馮張莊內負責留守的兵馬吧……位置都一模一樣,和毒煙事件裡策應邵鴻淵的兵馬一模一樣……

當然,這路大軍旨在策應,對於馮張莊的防守而言並非舉足輕重,不會少了他們馮張莊就不行,否則嶽離也不會調遣,但他們,和妙真一樣起承轉合——

嶽離這個人,這一個人,才是舉足輕重。所以,不僅要嶽離出手,更要他親自出手!

嶽離可想到,他調動這路大軍的同時,注意力已經不自覺跟著這路大軍來?嶽離最後,還是來了,除了楊妙真對山東大局舉足輕重不能失去外,還有個“無法無天”直接指向的“林阡”……

循序漸進,水到渠成,以一個欺他只守不攻的林阡對他調虎離山,用一個必救楊妙真的方法讓其真正作動。

嶽離離開馮張莊到天外村、如果不停留太久就折回的這段時間,這段路,有多久,要多長?

要多久,要多長,林勝南楊宋賢,從小走到大。

到此時金軍奮勇衝殺,宋軍血肉相拼,不過在垛口處鏖戰了片刻,忽聽金軍後方一陣喧嚷譁然,循聲而看,北面馮張莊火光沖天,起火地隱約是嶽離住處,又好似城樓暗示兵變的烽火。他們交鋒太激烈,竟不曾意識到,是何時而起的。

也罷,他們都是徵人,戰場外聽戰場內,一根針都聽得到,戰場內聽戰場外,雷鳴聲也充耳不聞,直到此刻也沒完全安靜下來,也辨不清噪聲是否來自於馮張莊。馮張莊內,莫不是也出現了騷亂?

“出了什麼事?”凌大傑一驚,停止攻堅。

“天尊府邸、東南城樓皆起火!”有金兵來傳。嶽離一怔:“傳令,救火之事事小,奸細之事事大。”

他看到無法無天上是柳聞因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知道林阡是設法把凌大傑和他一起引到了這裡來,怕只怕林阡這是調虎離山,可能是想趁此機會還要用奸細繞過戰場插入馮張莊,為了消除這種可能性,嶽離和凌大傑在這一刻多的攻擊內,都注意著封鎖天外村一切北上之路,確保天外村一隻蒼蠅都飛不出來,更別說飛進馮張莊去!

“君劍,你等立即回原地策應!”

然而接踵而至的,卻是馮張莊失陷的軍情,詳細戰況還稍顯滯後,“宋軍,宋軍裡應外合,殺進了馮張莊!”

凌大傑啐了一聲:“少胡說八道妖言惑眾!”

“是,是真的……”那金兵不似有詐。凌大傑心一驚。

“怎會里應外合?”嶽離蹙眉,難以置信,“裡應何來?外合何來?”

“裡應者是玉面小白龍,楊宋賢……”

“楊宋賢……”凌大傑一愣,不及問楊宋賢怎麼突然冒出來,便被嶽離先問:“我已全城戒嚴,並還抓獲了他的同黨,他如何還敢成事,如何還有機會成事?”

林阡的計策環環相扣,但是缺一環就不成立。偏這麼巧,嶽離猜中了林阡故意誘引凌大傑於是將計就計耗林阡箭矢,嶽離更還猜中了林阡聲東擊西開始仔細搜查並全城戒嚴。給了林阡兩個不成立。臨陣變局,林阡便算有通天本事,也沒法補救。

好在,雖然箭矢耗了不少但還有血肉之軀,何況金軍前面受挫後面起火士氣沮喪攻城不利,這不是純粹武鬥,不是比個人戰力的高低;

也好在,仔細搜查、城內戒嚴、全部封鎖雖然搜捕了三十多個南宋奸細同黨,但楊宋賢對付著一群嶽離的部將還是能放火鬧鬼點鞭炮的——一句話,只要嶽離走了,什麼都好辦。

嶽離剛走,宋賢就醞釀放火,估摸著嶽離已接近天外村,宋賢放火併在各處引起小騷擾;到嶽離獲悉火起的時候,宋賢已然開啟了城門;而到嶽離得知宋軍殺進馮張莊的那一刻,宋賢即將順利佔領馮張莊。馮張莊之戰,第一刻就破壞訊號傳遞體系,利用的全是路程以及“時間差”——毒煙事件中林阡著重強調的兩點。

儘管這些部將,和君劍一樣,都是嶽離麾下得力干將。這一次,卻敗給了林阡和楊宋賢再次攜手、重操舊業。不同於林阡,金人無一知道,這楊宋賢還活著。消失了將近兩個月的楊宋賢,敵明我暗,說來林阡似乎還要感謝楊鞍黨事先迫害。

眼下嶽離留守在馮張莊內的這些人馬,有一部分注意力早隨著嶽離出城,恪盡職守的那些,有的被嶽離住所的失火所驚,急去撲救,有的不排除恐慌疑神疑鬼草木皆兵,有的則遇到一個豁出去的楊宋賢,他在一群金軍裡呆了兩個月豈能不知防守薄弱處,以及,怎樣抓住金軍的破綻開啟他們的城門……

北城門,裡應外合——為何北城門最薄弱,是因為馮張莊北是一個一直對王*敏贏仗的高風雷!可是……

馮張莊全城戒嚴,確實可以針對一小撮、三十幾個奸細,令岳離離開馮張莊也能高枕無憂。防禦力確實並沒有減弱,可是戰鬥力呢?能抗得住千餘兵馬麼?!這千餘兵馬,“回稟天尊,是,是王*敏!”戰報接二連三,早已先後難辨,卻都火燒眉毛。

“王*敏?”嶽離凌大傑俱是一驚,如此只怕君劍回去了也未必擋住。即使嶽離凌大傑還有餘力,也該防止被人奪了城後背後一擊,大軍輜重還在馮張莊內,城中形勢還不知如何,具體敵軍又有幾多真不清楚……

當後方喧譁,前線士氣驟然低落,當即傳令退兵,返回馮張莊守護本營,如此,天外村形勢才終緩。

吟兒遠望嶽離軍遭受驚天鉅變還保持秩序,懸吊的心終於落下卻仍然沉重,隱隱為馮張莊的宋賢他們擔憂。飄雲、聞因和妙真等小將,都到她身邊來:“主母。”“盟主。”“師母。”她一怔,回頭看他們,他們臉上的笑容告訴她,林阡的策略在這裡,宋賢他們有備而戰。

“從現在起,咱們與馮張莊,要掎角之勢,打贏金軍。”吟兒一笑,好,無論馮張莊此刻有沒有被宋賢奪定,且當它已經是我軍天下!

“你這丫頭,剛剛分明躲在暗處,居然不救我!”祝孟嘗一掌拍在聞因肩上,結果自己疼得哎喲哎喲地叫。

“聞因姐姐是師父派來救我的,豈會救你。”妙真笑道,“師父只說會派人救我,可真沒想到是聞因姐姐。”其實,聞因的任務是“救妙真”,本以為是去高風雷手底下救,哪想到林阡的佈局在天外村這裡。

聞因聽妙真又叫自己姐姐,心裡真是愉悅,回答祝孟嘗說:“適才看著祝叔叔歷險倒也有過糾結。不過,林阡哥哥跟我說過,真正臨陣的時候太多兇險,我們必須做到相信自己,也相信合作者。”

是啊,各人各司其職,相信自己,相信別人。若非“絕對互信”,適才吟兒和妙真也不會贏夠士氣,當然林阡也不敢那麼設計了,否則豈不是步了越野設計遊仗劍錢弋淺隔閡的後塵,假戲真做了?思及彼時,吟兒一顆心仍有餘悸,妙真被劫持時,她心內不緊張怎麼可能,也曾有過天人交戰,狠下心腸的原因卻和聞因一樣。

正巧與妙真四目相對,妙真原還微笑,忽然色變,跪倒在地,吟兒一驚,妙真已然垂淚:“謝謝師母救命之恩,妙真和哥哥,都對不起師母。”

儘管妙真將會有聞因救吟兒是預先就知道的,但最後妙真落馬差點命喪不屬於林阡的計謀,千鈞一髮吟兒幾乎捨命相救,怎教妙真不真心感謝,又如何不勾起舊日慚愧,再說楊鞍叛變之時,雖吟兒劫持妙真,到底楊鞍對不起林阡,何況那時吟兒還有孕在身。

“不用感謝,也沒什麼對不起。”吟兒一笑扶起她來,“待馮張莊和天外村都穩定了、我帶你去看小牛犢。”

“小牛犢。”妙真眼睛一亮,聞因亦滿懷期待。

嶽離之所以要退兵回馮張莊、而非破釜沉舟立刻打天外村,是因為他覺得,奪回本營是有希望的,甚至那一刻他說的是“守護”本營。為什麼?因為嶽離了解,王*敏只是喪家之犬末路兇徒,高風雷可以與自己兩面夾攻。一時的失利,算不上什麼。

就像嶽離這一戰之所以沒有選擇坐鎮馮張莊,除了南面戰事誘導之外,也是因為中部的司馬隆、高風雷等人都上了正途。

可惜那一刻、這一戰,嶽離的決定都錯了。

王*敏不是喪家之犬,正月初七的月觀峰,“楊鞍在窩囊和韜晦了數日之後突然強勢反擊,將臨危才救局手卻還生疏的紇石烈桓端等人打得是束手無策”,就是王*敏獻策。

裝弱小、麻痺金人降低防備,王*敏這次只是故技重施,騙高風雷他不行了而已,高風雷又沒有那次的戰鬥經驗。而怎麼對嶽離證實王*敏不行了?仍然是妙真的經過和失陷。都需要妙真通風報信了,還不是身陷絕境沒有辦法了?

何況,高風雷此刻已不再在月觀峰南打壓王*敏——

林阡中午率領眾將與司馬隆的那一戰,柳五津、彭義斌、石珪並不在中部戰場,他們三個早已被林阡安排“一起去把高風雷拖住”。至於什麼時候拖住,是由他們仨看準機會、見機行事的,林阡隔得遠,不親自操縱。彭義斌的靈活,石珪的機警,柳五津的久經沙場,當然可以不用林阡操縱,他們自己商議決定。

那個時候,是宋賢開啟馮張莊北門放王*敏一擁而入的時候,王*敏被打得落花流水突然間翻身而高風雷還沒明白的時候,看上去就像高風雷把王*敏打進了馮張莊一樣,這就是林阡讓妙真去幫援王*敏的終極目標——王*敏最近敗的次數多了,可是越敗越往南逃,表面上看,是和月觀峰北的楊鞍越來越遠,實際,卻是在妙真的幫助下和宋賢越來越近!

這一切,也就是嶽離離開馮張莊的短短一刻後,發生的。時間很短嗎,準備已經太長,厚積薄發!

之所以行動前所有任務都保密,一為防止奸細,二就是拖住高風雷的這一步要何其神速——柳五津石珪彭義斌三人,先前各帶一路精銳,輕裝簡騎,埋伏在高風雷的腳後跟,一旦決策突襲,高風雷很快就被他們仨拖住,並漸漸拖離了王*敏,越拖當然越遠。整個過程,林阡依然沒讓任何行動外的人知道,甚至柳五津石珪彭義斌在行動之前,還都不知道這個任務。

高風雷,也沒像司馬隆那樣上了正途。“他其實還很需要嶽離的教導”,林阡如是說,嶽離還是應該處在馮張莊這個樞紐不動才對。司馬隆如果不靠嶽離走得出摩天嶺麼,高風雷的錘再厲害也砸不下一座城啊。

當柳五津、石珪、彭義斌早已或直接或間接、或遠或近,一起被林阡植入了南部戰場,實際上,中部與南部戰場,哪裡有一條明確區分的線。

是的,林阡再怎樣出乎意料他都不可能這麼容易就來到南部戰場,理論上司馬隆作為第一重屏障死死攔著林阡的兵馬,細作們也由於二月初七被他偷入中部的教訓而自此就盯緊了他本人的行蹤。可是,林阡派出來的精銳們卻拖住了高風雷、斥開了嶽離。高風雷和嶽離距離一遠,一留出個金兵的戰鬥空白,二使他們的交流減弱,可謂雙重功效;

高風雷,這個本該攔著林阡兵馬的第二重屏障,卻在這半個月的時間內,幫林阡把楊鞍黨的兵馬一點一點地往南送,最後在一瞬,恰恰填進了馮張莊的空白裡;南部戰場的第三重屏障是嶽離,嶽離卻怎生在這個節骨眼轉守為攻、出手了,林阡他,到底是怎麼算計的……

橫豎這次林阡挖的坑太深,嶽離不出手打天外村,那麼凌大傑小輸,無功而返;嶽離出手打天外村,則嶽離大輸,地盤危險。

當然,仗得靠當事人自己打,再好的佈局,得交到正確且充分的人手上,而且敵人還得比想象中要差。

林阡低估了凌大傑的戰力和嶽離的洞察,所以害祝孟嘗、吟兒等人都驚險萬分,當天外村箭矢被耗、硬仗淪為了苦戰,幸好宋賢及時讓嶽離後院起火、王*敏也極速拿下了馮張莊,方給此刻的天外村爭得一線喘息。

卻還是交到了正確的人手上,差一點嶽離也阻礙了楊宋賢不能成事,仔細搜查和全城戒嚴使得楊宋賢的同黨幾乎全落網,也就意味著,宋賢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到三十幾個人的事。難於上青天。

本來是想嶽離一走立刻動手,開北城門之同時,另三面城門皆封鎖,那可以在嶽離到天外村之前就完成;而現在不是,宋賢身邊只剩下三個同夥,不可妄自作動,所以他們擁有的時間更短,計策也必須改善……所以一個去嶽離府邸放火,引得一番注意力轉移;兩個一去南門一去東門放火,擾亂訊號傳遞並草木皆兵;

宋賢自己,為開北門豁了出去,正好近兩個月不曾動武,利用薄弱處悄然開啟北門之後,在王*敏入城的同時獨自殺上城樓——宋賢,才是真正的千軍萬馬獨身闖。

一旦王*敏軍湧入,有了充分的兵力,才不至於那麼吃力,東門南門金軍終於放棄救火或警戒來此援救,北門卻已砍殺得差不多了,宋賢一把潺絲劍,就係了半個城樓金兵性命。

然而,嶽離守城的四路兵馬絕非等閒,北門猝不及防死傷連連,東門南門轉移了注意力來時已晚,卻有西門之軍,努力與宋軍激戰,為東門南門的趕到爭取了時機;

馮張莊還未安妥,嶽離凌大傑等人,立即便要回來,甚至君劍作為第一撥已將近了。這原本,也是意料之中事。

“一定要拿下馮張莊!”宋賢卻和聞因妙真不同,不是為了完成盟王或主公交代的任務,而是“若拿不下馮張莊,天外村便危險!”一聲畢了,與三門大軍交戰,要在凌、嶽回來之前,就將這些金軍殺完。

最鐵的兄弟,不會把兄弟什麼的掛在嘴邊,但無論何時何地,相隔多遠,都為彼此而戰,保護彼此最重要的人——天外村,有多少山東戰士們的鄉親父老。

“眾兵將聽著,為天尊守住本營!”西門之將領一呼百諾。

“弟兄們,打贏了這一戰,才看到鞍哥和盟王重修於好!”王*敏素來是楊鞍身邊之謀才,這一聲說罷,殺得興起的楊鞍黨亦是群情澎湃。終搶在凌、嶽迴歸之前,將這些金軍驅逐出去,隨後堅壁據守。就算君劍在嶽離聞知起火的第一時間就往回趕,也還是晚了。

要是君劍一早就在城南策應,也不至於如此。儘管這路大軍不是那麼舉足輕重,這路卻“最好是擺在馮張莊旁策應的兵馬”……林阡調開這路大軍,一是為了引嶽離注意力,二就是為了宋賢。

堅壁據守,緊閉城門,嚴防奸細,一致御外。這些金軍也做過。凌大傑做得比王*敏此刻好多了,何以此刻馮張莊給別人守去了。

金軍兵力不少,嶽離策謀不輸林阡,調兵遣將也非常迅疾,何以會選擇錯誤一次又一次,離開馮張莊時不該離開,回到馮張莊又不該回來,以為天外村一定能得結果後院起火,以為馮張莊好奪卻比天外村還難。而此刻,又該何去何從……

這一戰,凌大傑嶽離都沒有多擔心對方,也都彼此相信實力。然而,他們攻防並舉,掎角之勢,又怎樣!後院起火,疲於奔命。

一切只因,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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