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因,那些人,那些事,你應當也不明白,也想知道真相。”雖然林阡聽她說起吟兒後露出些柔和之色,但眼神中仍是執意要走的堅硬。

他這句既像跟她敘述更像自言自語,聞因一愣,不解其意。

“不如與我同去。”林阡說一不二,要將她帶上一起。聞因雖一知半解,也還是懾服地撤了槍。

便這麼忐忑地跟著他往南面去,一路飛馳他沒有再給過她一句,她追趕在側保證緊緊相隨、卻一直在納悶他到底要幹什麼……

大風起,夜淒寒,從摩天嶺到月觀峰,由北往南場景都好像沒什麼轉換,一模一樣的氣氛肅殺,隨處可見的金宋對壘,漫山遍野的斷刀殘槍——不,戰勢換了,不再是勢均力敵——沿途經過的月觀峰戰場,被強者隔離成一塊一塊,而被分割包圍的弱者,很不幸,是宋匪。

聞因忽而恍然,原是要去找楊鞍……

那些人,那些事,聞因確實也不是很明白……就像林阡無法釋懷楊鞍的叛變,聞因也難以想象自己怎麼和義結金蘭的妙真為敵。

首陽山舞槍助興,箭桿峪耳鬢廝磨,馮張莊雪人雪仗,一幕幕猶在昨天。聞因鼻子一酸,自己和妙真才幾年的交情,林阡哥哥和楊鞍又多少年了……

多少年?林阡也記不清,當內心的痛楚近乎麻痺,很難說這種無感是上次濫殺的後果,還是因為今夜終於要去與楊鞍對質。

最近這些日子,金軍屢戰屢捷,楊鞍黨羽已退無可退,戰力尚存的兵馬只剩下區區兩支,分別由楊鞍、劉全統帥。還有一路由王(和諧)敏所領的殘軍,流落在月觀峰南部至今沒法與他們靠近。形勢可謂岌岌可危。

楊鞍上過軒轅九燁一次當,自然不會輕信金軍、更不可能投降,而楊鞍對不起盟軍在先,當然也不會再求助於一嶺之隔的林阡——此戰,自是楊鞍此生最險無疑。

他在叛變前一刻想過嗎,萬一金軍撕破臉,他連盟友都沒有,造成的後果就是此情此境。他卻為何還孤注一擲、冒著那麼大的險引發大亂?真的與旁人所稱的那樣,他注重權位利慾薰心了,他才是金宋間最大的投機者,他罔顧了兄弟之情袍澤之誼?

途中經過劉全營寨,老遠就見揚起的塵沙在空中懸浮,鋪天蓋地密密麻麻,攪得夜色混濁一片。很顯然一場大戰剛剛結束,金軍把劉全圍得嚴嚴實實,阡和聞因根本沒法輕易靠近。

“相較楊鞍,劉全戰力高些,還能正面較量幾戰。然而,金兵一戰比一戰多了。”林阡一邊除去樹上記號,一邊對聞因講述此地戰況。金兵一戰比一戰多,意味著劉全一戰比一戰險,不知能夠維持到幾時。

說話間,視線可及不遠處的金營裡,隊伍來去氣氛緊張,依稀還在醞釀著攻勢。劉全的營寨確切在何處?八方殺氣的最核心。

之所以未見劉全而確定他在此地,全賴林阡有海上升明月報信,各種暗號都是戰前約定。昔年,情報都由落遠空與弟子單線聯絡、之後傳達給短刀谷七大首領之一。而今落遠空和短刀谷七大首領都換了,只剩下落遠空的弟子成了短刀谷的首領……

物是人非,處處可見。故此山東之戰,情報不再經過落遠空之手,而是無論鉅細都以記號形式傳達給林阡,這也是迫不得已才用的方法。

此刻放目遠眺,四圍全是金軍人馬,眼看要對劉全聚殲——這種強敵環伺的仗,林阡打過,知道多難。

“下一番攻擊不遠了,不知劉全抵不抵得住。”林阡難掩心憂,轉頭且對聞因一笑,“唉,知道得再多,也終是不能對敵我雙方完全掌握。”

聞因點頭,聽得出這“敵我雙方”分別指誰:林阡哥哥,根本不將那些叛軍當敵人……

可惜的是,楊鞍黨不會理解林阡。此刻林阡當然極想救局,但劉全若不聽到楊鞍的回心轉意,就不可能願意接受林阡的援助,林阡若強行入局,非但不可能救劉全,反而對楊鞍形成壓迫;

再者,戰報講述得很清楚——劉全戰力高些,楊鞍才是岌岌可危:劉全“不知能維持到幾時”,楊鞍,是“不知還撐不撐得住”了……當務之急,自還是先行收服楊鞍——

只要與楊鞍釋懷了誤會,救劉全,斥退楚風月,合攻司馬隆,揮師馮張莊……困局將迎刃而解,一切都順風順水。

但,真有想象中這麼輕易嗎?這一切,必須建立在楊鞍不是真心要害盟軍的基礎上,如此他才有回來的可能和將功補過的機會,否則林阡的想法全是空想,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會再叛一次;何況即便林阡給機會他也不一定會要,怕只怕他寧可被金軍殺,也要與盟軍同歸於盡。

阡表面再鎮定,心裡都亂得一團糟,史無前例地沒有把握,因為他不明白楊鞍為什麼叛變……儘管回憶中的楊鞍是那樣的珍惜弟兄,回憶中越野不也是嗎!

既然沒有辦法判斷,林阡只能選擇秘密潛入,到他身邊,眼見為實。

縱馬向南片刻,便達楊鞍營寨。

彼此間隔沒有幾里,衝過金軍就能融匯,靠得這樣近,劉全和楊鞍都不能順利地聯絡,甚至還不如林阡和吟兒,皆因他們從一開始就拒絕了海上升明月。紅襖寨固有的細作或探子,比不過海上升明月訓練有素,因此劉全和楊鞍始終處於看得見、摸不著的狀態。

此地金兵,與劉全彼處一樣人多勢眾、兵足將廣。臨陣主帥,是楊鞍的老敵人楚風月。

對比一目瞭然——臨近半夜了,劉全處金軍已經偃旗息鼓,只是圍困著劉全、並醞釀著下一戰而已;而楊鞍這裡,楚風月卻連夜猛攻,半刻都沒有消停地把楊鞍往死裡殺。

林阡當過細作的人,知道怎麼鑽攻防漏洞,此地入夜後還在矢石交攻、兵荒馬亂,倒是比劉全處利於他混入,於是與聞因藏於暗處,尋找著最佳的潛入時機……火光籠罩下的月觀峰戰場,好幾次楚風月的輪廓都有所凸顯,不知光線原因還是其它,竟感覺在她打擊下的楊鞍營寨搖搖欲倒,大有即刻分崩離析之勢。

忽明忽暗,驟近驟遠,疑幻疑冥……恰此時,他搜尋到了楊鞍的蹤影,不湊巧,正好看見楊鞍摔下戰馬連滾帶爬,幾乎被擁擠的亂軍踩踏,隨後鼻青臉腫、遍體鱗傷地被扶回寨中去,但見事態緊急,不刻又衝出來,再一次躍馬橫刀,帶傷出戰……這一幕當年發生過,只不過,當年的對手是楚風流,而今換成楚風月,竟給阡的心截然相反的衝擊!

楊鞍慘到這個地步,已經不是一天兩天——這些天來,楚風月連續發難毫不留情,夜以繼日不眠不休,揚言非得楊鞍交出徐轅……事實上,戰報稱楊鞍比劉全更加危急,不僅有楊鞍戰力殆盡的原因,更因為楚風月在這一戰裡,長期都咄咄逼人不肯罷休。

“原來如此。”林阡斂了悵惘認清了形勢,楚風月手段太狠辣,難怪劉全的戰力竟比楊鞍高了。

“傳言徐轅哥哥被楊二當家盜走私藏,今次見到,怎覺得有些不對勁……”聞因小聲疑問,跟在他的身邊。

“確是假的,這些天來楊鞍有數次都是這樣的危在旦夕,卻沒讓天驕拋頭露面過半次,若是真有人質,早已拿出了手。”林阡搖頭,他迴歸後就聽說了這個變故,戰報中這只是短暫的一句話,卻牽動著盟軍所有人的心,但後來,林阡漸漸發現這個訊息是假的。

“這倒是,如果徐轅哥哥真的在楊二當家的手裡,楚風月不該這般層層包圍、步步緊逼的樣子……”聞因點頭,“我看得出,她是真心對徐轅哥哥好、不希望徐轅哥哥出一點事,所以若是失了徐轅哥哥,一定會打得絆手絆腳,而不會這般欺人太甚。”

林阡點頭,雖與楚風月只幾面之緣,他也覺楚風月打傷柳五津是真心吃醋。

聞因仍有不解之處:“若是假的,為何楚風月和楊二當家都承認了?特別是楊二當家,不是他做的,為何承認?”

林阡想告訴聞因,這種情況,酷似隴陝時期林阡和洪瀚抒互掐,林阡指吟兒在洪瀚抒手裡,洪瀚抒說是啊是啊就在我的手裡,真相卻是,吟兒在越野的手裡。

往往被雙方都咬定的真相結果卻是假的,是雙方為了各自利益而撒的謊。

起先林阡當然也很蹊蹺,若楊鞍真的盜走了徐轅,楚風月應該是壓制住的,她統帥著大軍追著楊鞍打,豈能明說她發火的原因是為了男人——但奇怪的是,她不僅承認了,還強調楊鞍非得把人交出來。完顏永璉、嶽離和黃摑對此不應該採取相應行動嗎。

後來阡心底雪亮,楚風月這麼高調,只是做戲罷了,做給誰看,做給他林阡看。這儼然是金軍在繼續離間他和楊鞍,故意讓楚風月這麼指責,“楊鞍盜徐轅”,讓林阡即便有心也不會再來與楊鞍尋求和解——

史潑立、王琳、李思溫等人的相繼歸順令黃摑等人嗅出了林阡的有心,這種關頭下他們決不能允許楊鞍和林阡有冰釋的機會,所以藉著這個事端擴大裂痕,他們對林阡暗示,楚風月是對徐轅好的,楊鞍對徐轅不利,那麼你林阡怎麼打。

側面來看,楚風月膽敢高調、不必擔心自己對麾下的控制力也能打贏楊鞍,可見是多麼的綽綽有餘。也罷,普通兵士眼裡,不管藉口是不是徐轅,有藉口贏戰就行。

徐轅定然還在楚風月的身邊,如聞因所說,楚風月對徐轅不是假意,既然真心,他真被擒住她還敢這麼打?好幾次把楊鞍全軍都逼到了絕境啊。就算林阡這樣的鐵石心腸,也不曾如此不顧人質。

而楊鞍,為何沒做也要承認?

當是為了鉗制楚風月——楊鞍被打到那種孤立無援的慘狀,只能胡亂找楚風月的痛腳,那麼巧楚風月說她丟了徐轅,楊鞍索性說徐轅在我這裡你不會連情郎也打吧,如此以求自保。

事實上,卻根本沒人見過徐轅被楊鞍握著。打到了絕境都沒出手,是因為根本就交不出。

楊鞍本意是藉著徐轅的名義拖延時間,卻沒想到楚風月藉著徐轅的名義迫戰!

楊鞍適得其反、正中金軍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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