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金營。坐等秦獅生擒辜聽絃的完顏瞻,意外得知煮熟的鴨子輕易飛走,原本悠然的心境蕩然無存,急詢那些隨行的兵士發生何事,竟是郝定幾句話就說得秦獅放人。

“……這秦獅,到底是來打仗的,還是來比武的!”同出自十二元神,完顏瞻卻不像秦獅那般純粹崇武,所以也很難理解像秦獅、解濤這類人究竟在想什麼,武功高有什麼用,光會貽誤戰機!氣憤之際,一拳重擊案上。

“將軍息怒……”副將們急忙來勸,其實他們都知道,完顏瞻早前就分析過,孫寄嘯和辜聽絃是榆中武力的中堅,雖然未必比得過金方三位元神,但好歹一則年輕氣盛,二則重壓之下必有提升,是以能夠拆散他倆便拆散,最好是先合力困住其中之一,實現各個擊破。

今次是天賜的機會,完顏瞻根本沒有籌謀,辜聽絃就送上了門來,竟然又被他溜走……難道說不是自己的籌謀,就註定不會讓自己得利?

好一個完顏瞻,不愧主將之才,氣憤很快自我平息,舉手示意副將們無礙,少頃,嘆笑:“我原道辜聽絃孤軍深入有魄力,如今見這郝定才是更有魄力之人,至少他敢來也想到了如何逃脫,更是牢牢抓住了秦獅的性子。”

副將們連連稱是,都說郝定比辜聽絃還厲害,於是也都面露難色,這意味著榆中比想象中更難攻克,卻不解完顏瞻為何面露喜色。

“哈哈哈哈,所以今夜先殘了一個郝定,於我們有百利無一害啊。”完顏瞻如實笑說,副將們紛紛展顏。

在拆散辜聽絃和孫寄嘯的這一問題上,完顏瞻先前並不是沒有下過工夫,離間計是最先採用的:以細作在榆中暗發言論,指孫寄嘯與盟軍有仇且為人乖張。這一計只怕曹蘇一方匪軍也同時在施,功效卻基本為零,足見林阡在預防問題上考慮得滴水不漏,也教完顏瞻看清楚了邪後林美材的統軍水準。

心不能拆散,那便只能在戰場上達成身的拆散——數次交鋒中,完顏瞻曾有意無意地激將孫寄嘯或辜聽絃,誘他們先單槍匹馬來挑釁或應戰,寄望於發現其中之一會按捺不住火氣,如此在決戰中大可出謀將那人單獨引出聚而殲之……可惜事與願違,孫寄嘯辜聽絃一個比一個懂事,並且藍揚給他們的分工尤其明確他們也都遵從,顯然那藍揚深諳御下之道。

小小一個榆中,竟是藏龍臥虎,用兵有郝定,統軍有邪後,將將有藍揚,孫寄嘯辜聽絃雖非親密卻牢不可破……我軍是背水一戰,殊死一搏,不容有半點失誤,不能冒太大風險,“到底該如何攻破,哪裡才是關鍵的突破口……”眾將退下,完顏瞻一人在軍營中漫無目的地走,半夜前曾悠然品嚐的酒,由於秦獅的放人現在是那樣澀。

戰機不等人,天一亮,就該拔寨進軍了……

“將軍,這是天驕大人給您的。”收到軒轅九燁的密信正是黎明,天剛破曉的時候,完顏瞻精神為之一振。

孫寄嘯,辜聽絃,現下不用分開對付了,他們一起上都打不過了。

不出郝定所料,決戰就在翌日開啟。秦獅、完顏氣拔山、完顏瞻三路合兵,浩浩蕩蕩,逼壓而至。千軍萬馬來勢洶洶,勢將榆中一舉攻破,從而改善隴右全域性。

“清宋匪,滅林阡,安榆中,定隴右!”鬥志高昂,眾志成城。

“想得倒美,脖子洗乾淨沒!”辜聽絃攜刀出陣,迎敵時英氣勃發,與他並駕齊驅的孫寄嘯,同樣是一表人才,身負絕藝,壓根看不出殘疾。

但一改往常傲氣,辜聽絃說完這句振奮人心的話之後,孫寄嘯並沒有不甘示弱地說出句更振奮人心的話來,而是沉默鄭重,肅然提劍,似是略帶緊張。

“咦,這小子,平時三個十二元神都不怕的,不會是‘光說不練假把式’吧……”辜聽絃沒敢奚落他,只在心裡嘀咕著,實戰中哪敢開玩笑,卻真希望孫寄嘯關鍵時候別掉鏈子。

“已給你一夜時間,思慮如何對付我。”那時秦獅已率先出陣,完顏瞻和完顏氣拔山雖目前還未有要動的趨勢,卻只是不需要動而已。素日辜孫聯手,打秦獅也不過三十回合上限,此刻觀戰的完顏瞻二人,儼然是想著在三十招後趁勝追擊。無論如何,他們和他們的兵馬,全都會在今天付出完全的戰力,現實之殘酷,絕非往昔可比!

所以藍揚、孫思雨等主將副將,也都屏息凝神,刀劍在握,隨時準備參與混戰,血戰。

秦獅道出這句的同時,聽絃的腦中條件反射閃過他的雕龍畫戟,各種強招,太快,太猛,具體形式不清楚,只記得對方往往只是黑影輕輕一掠,自己這邊如遇火雷連人帶刀都被炸傷。

一夜時間,哪裡想得到怎麼對付。

據稱,十二元神比武那年代,金朝中都曾有名士有云,雕龍畫戟這神兵,遇到普通高手,是如魚得水,遇到他秦獅,便是蛟龍出海。

如魚得水,看似暢遊其中,反而會被禁錮特色、限制發展,蛟龍出海,卻是能在他手中任意妄為、呼風喚雨、無法無天。

秦獅與普通高手的不同就在於,他腦力與體力全勝,體力是硬性資本自不待言,而腦力,是他不受囿於現成,實戰中思維刁鑽,完全能夠發揮戟的功能多樣——在他手中的戟刺挑勾啄任意搭配,直刃橫刃隨心所欲,一旦揮斥,神鬼莫測。

與他交鋒這十幾仗,聽絃寄嘯合力方能勉強持平,自然不得不承認,他是戟之霸者。

那些卻全是決戰的前奏,不容喘息的這一瞬,一道閃電鋒利地橫空劈下,直斬在孫寄嘯和辜聽絃的當中,壯闊慘烈,前所未見,熱烈的氣浪激越地盪滌出層層漩渦,登時就宣告了最強模式下的秦獅終於臨戰。這氣浪排宕伊始,聽絃差點連刀都拔不出鞘,而孫寄嘯,明顯更是遲疑了一忽,險險與他被迫分離。

頃刻,氣浪下彷彿又伸出一隻毒辣黑手,迅猛地扎向秦獅認為較弱的孫寄嘯……天啊要不要這麼弱,才剛開始就結束了!?辜聽絃又驚又怒,不知孫寄嘯何以失常,第一招就把破綻暴露光了……眼疾手快的聽絃,當即出手一刀“排雲上”,前刺直奔其腹,秦獅轉向橫掃一戟,凜冽剛勁,攻防並舉,聽絃右刀自衛,左刀使開連環刀法,配白氏長慶集中“夕陽斜”,弧光片片,側刺其心,雖然精湛,奈何力道不及秦獅,堪堪救了孫寄嘯,卻把自己置於險境。

從那之後,總共十招,幾乎都是聽絃在撐,然而越打越落頹勢,孫寄嘯只是在危難時刻偶有建樹,多數情況下沒有表現,面帶悲鬱,滿腹心事,“你……你這小子……莫要害我!”辜聽絃這會兒被秦獅一戟碾壓之勢按倒在馬背上,氣得急忙罵起來。

孫寄嘯這才好像有點醒悟,反劍驟然運起,殺氣極速湧出,招式老練得超乎年齡,劍花堆迭,光圈膨脹,全往秦獅掀去,那秦獅察覺有變,當即橫戟來抵,辜聽絃總算脫困,趁勢一刀翻砍,是“星漢燦爛,若出其裡”,刀招耀目不說,內涵極盡無垠。好一個秦獅,即使被兩面夾攻,也是不緊不慢,身為前輩經驗豐富的他,直把一戟輕易揮作了兩戟,左右進退,遊刃有餘。

許是年紀更小銳氣更盛,孫寄嘯劍法比辜聽絃刀法還更凌厲,鋒芒乍現,玄門正宗,不容小覷。進入狀態之後,青城派劍法全是信手拈來,熟稔之至,熔於一爐,似是而非,若非對手是觀察力和思維能力更甚鳳簫吟的秦獅,何人能次次打準打對?!然則孫寄嘯雖次次碰壁,次次補出來的劍招卻更狠辣。或許,有孫寄嘯在,鋒銳凌厲就不再是辜聽絃的特色了。

一心守好榆中、此戰沉心靜氣的聽絃,刀法卻是較往常要恢弘了許多,堪稱銳氣和雄渾並存,以“無邊落木蕭蕭下”助孫寄嘯龍虎劍法,以“會挽雕弓如滿月”補孫寄嘯純陽劍法,以“黃沙百戰穿金甲”輔孫寄嘯劈空劍法,先前孫寄嘯失魂他主攻,共救了孫寄嘯不下十次,而這一段他打助攻位,也實在是無懈可擊。

這場景思雨旁觀之時忽而覺得有點眼熟,曾經寄嘯和聽絃也這樣各顯神透過,身處同一戰局兩個人不甘示弱……那還是不久之前,為救師孃聽絃鋌而走險,與寄嘯撞了個正著大打出手……而今物是人非,仍然是身處同一戰局,兩個人明明不是戰友,卻冥冥之中註定做戰友,打得這般出色,劍浪刀風,上下翻飛,相得益彰,交相輝映。此情此景,不免教思雨平添一絲欣慰,她喜歡這樣的物是人非。

這一戰比過去幾場實力更加貫徹,因此超出了五十招還未結束,自是令秦獅打得相當過癮,然則,他也明顯地感覺到,孫寄嘯時而在狀態時而不在,以及辜聽絃雙刀仍然是形似林阡而神不似……難怪他們也只能靠聯手,而不可能單槍匹馬打平他……

這樣的結果就是,辜孫聯手才令人叫好了片刻,戰局就開始一面倒地傾斜向秦獅,很快地惡性迴圈秦獅越打越強,孫寄嘯越來越形同虛設,辜聽絃越來越獨木難支。金方自上而下,早就躍躍欲試,見此情景,不等勝負分出,已然決定進攻,宋方見勢不妙,無法控制形勢,只能硬起頭皮,禦敵。

戰鼓轟隆,甲光向日,金宋雙方交戰伊始,都已預設了辜孫戰敗,是以士氣高低一目瞭然,金軍衝陣爭先恐後,宋軍面臨整體崩盤。

“去你的臭小子,你在搞什麼名堂!”置身混亂兵馬,辜聽絃氣不打一處來,直斥這個在不如不在的孫寄嘯,語氣特別像一個長輩,一個……姐夫。

臭小子孫寄嘯,沒你在,我還打什麼,我打得過他嗎,早知道你這般不濟,寧願把你換成郝定啊!

孫寄嘯雖在幾步之遙,卻等於在幾里之外,聽得這話,卻沒再受激勵,而是露出難以承受的表情,呆滯地劍垂在腕上。

“還愣什麼!快來幫我!”聽絃難以招架,又一次被畫戟壓彎了腰。

“為何要靠別人幫。”這一關頭回應辜聽絃的卻是敵人秦獅。他甚少開口,開口必然是最重要的話。

聽絃一怔,秦獅的語氣像極了師父,是的,為何凡事都要靠別人,秦獅是在鼓勵自己和他單挑!

“好啊,來啊!”聽絃才不怕死,豁出去,那我就一個人打也罷!

腰骨一陣劇痛,是因為強硬地挺直了腰桿,才這麼痛,彎腰屈服時哪感覺得到。

“第七招……第八……九……”漸漸地,聽絃的自信升了起來,我,已經和他單打獨鬥,撐過了十個回合!

儘管,這手上,肩膀,後背,腿腳,到處都有血跡……跟郝定一樣,流血受傷我辜聽絃也家常便飯!

“隴西之遊,愈躁愈沉……”“割開、兩種精神的自己……”

咬緊牙關,度過一道又一道難關,每次畫戟打來,每次血腥洗禮,雙馬奔騰,相對靜止,兵戈交錯,動盪繚亂,眼角不停有屬於兵士們的玄色飛馳相離,黑壓壓的一大片潮水如虛如幻,耳邊不斷有刺耳的喧囂的不悅的聲音,斷斷續續碎片一樣擦過這裡。這裡,卻就像一個獨立的空間,與世隔絕。

天鳴,有聲。

原是晴日,忽而轉陰,今年氣候總是無常,或許與戰有關。

黑雲滾滾,罡風陣陣,赤氣如火色,青霧貫其中,鋪天卷地,無窮無盡。

聽絃和秦獅相殺更狠,不停不斷,輾轉反覆,不刻又二十回合。

刀光戟影,孰赤孰青,孰實孰虛,早看不清。刀法戟招,誰雲誰風,誰剛誰幻,誰能妄斷。

也實在很難說是這些風雲氣霧裹挾了刀戟,還是刀戟揮舞時造就以及帶動了它們,總之久而久之,這些全部參與了戰局,全部在戰局裡肆虐,在聽絃和秦獅的手中展現,身邊環繞。

一時間天昏地暗,整個戰場,全然灰色,一片混沌。不妨礙戰士們犬牙交錯,更不妨礙武者們的纏鬥不休,那一刻,只看得見近在咫尺的彼此,那就更該沉澱了心境,專心致志地打到底!

“對,就是這樣的刀法,已經……很接近……”秦獅喜不自禁,感覺又回到了當年的地宮,見到了當初的那個少年,那名叫林阡的少年,不僅能玩轉雙刀,更加……本身就是刀!靈魂都賦予兩把刀中,思想也潛入其間,很深很遠。

直到這辜聽絃也發揮到他狀態的巔峰,戰魂與刀殊途同歸,一同衝破秦獅的最後一道防線,秦獅的絕招“青乾斷”已然等候多時……然則,教秦獅沒完全滿足的是,不同於林阡立於不敗,聽絃是遇這“青乾斷”而立刻就毋庸置疑地慘敗——

雕龍畫戟當定了辜聽絃的心理陰影,只聽一記轟然巨響,屬於秦獅最快最猛最殺傷的這一招,把聽絃整隻手都炸得血肉模糊,右刀亦是慘不忍睹……

辜聽絃天不怕地不怕,最怕這位連人帶刀都不放過的對手,速如鬼魅,形似蝙蝠,力如雷電,名不虛傳!

而那時,辜聽絃來不及去欽佩秦獅,只因靈光一現,忽然從這慘敗裡發現了什麼——

為什麼右手傷得比左手重得多?因為,他在剛剛狀態最好的時候,好像就完全沒管右手!轉守為攻的時候,忘了右手依然還承擔著防禦的責任。

“原來,我的弱點,竟是在這裡嗎……”每戰先登,一往無前的聽絃,雙刀早已爐火純青,早就可以刀人合一卻不能提升,致命傷恰恰是體現在這裡,每戰先登,一往無前……

很可能他每次在打到心境最好的時候,都會渾然忘了防禦!就差這一點,便和師父天壤之別——

右刀忘了防禦,左刀的攻擊性未必就會強些,相反,這兩路相互影響,右路在本該完美的時候露出破綻,左刀很可能就達不到進攻的極致,還白白葬送了右路。所以,被秦獅一戟就斷了兩路,完美畫虎不成,成了殘缺。而所謂一招錯滿盤輸,如此一來,哪還是心境的最好狀態,或者說這狀態能保持多久?對對手的感應又會準確到哪裡?

身子一晃,險些落馬……不,不能輸!被強力籠罩的辜聽絃,右手近殘廢的辜聽絃,第一次面臨絕境而不可能有師父來救,嘴角卻露出一絲再堅定不過的笑意:師父,我要是一直靠你來救,不吃虧慘敗瀕死一次,又怎可能自己成長!

凝神聚氣,感應著對手的最後一擊,對手得到些許滿足之後給予的致命一擊,所以一定很厲害,一定比別的更快更猛更殺傷,沒法判斷……因為對手認為,那樣死是屬於武者的榮耀。

不過可惜了,誰要跟你比武啊!

總說自己的不屈服強過師父,但以前所有的不屈服都是對真理,對師父,對親人愛人,或者是剛要面對挫折就被師父給擋了。這一次,才是真正的殘酷試煉,忽然間辜聽絃感到特別的痛快。

既已清楚了自己差在哪裡,再好不過,適才那一刀敗了,就吸取教訓,下一刀且攻且守,補回來!我要讓世人知道,我對師父的刀法不是隻繼承到一半!

卻在這誰都不經意的瞬間,天色驟然大變,狂風急卷黑雲,猛烈突出來的正午陽光,猝不及防地重新照進這一大片戰場,對於剛剛習慣昏暗的徵人而言,只是覺得突然、突兀,倒也可以即刻就習慣,可是,對於正全心全力戰鬥的聽絃和秦獅,這光線強得就如扎進雙眼的利器。

秦獅的位置問題,聽絃左刀刀面,正巧聚滿了光,直接害他睜不開眼;而聽絃,則由於刀人合一,未能及時調整,故而也受其害。霎時二人都如眼盲,聽絃還外帶殘了一手,但彼時雕龍畫戟的威力卻並無減弱——秦獅他,還在殺聽絃!

聽絃不知秦獅也看不見了,只以為天要滅了自己,絕境裡還雪上加霜,冷哼一聲,才不跟對手示弱半句,而是鐵定了要接這一招的決心!

你天越要滅我,我越要滅了你這天意!

“師父,助我背水一戰……”那一刻,他覺得他的心跳都變慢、血流都變冷了,唯有不認輸的意志,在他血液中滋長,心跳時膨脹,身體虛弱之餘,這些熱切的感情,毫無保留瞬間全都傳遞到了刀上……

秦獅可能沒想到,失敗是一面鏡子,把短板照得清清楚楚。秦獅只知辜聽絃對林阡形似神不似卻不知不似的原因,辜聽絃卻因這場失敗而第一次這麼全面地瞭解了自己,在清楚原來是這原因之後,辜聽絃要達到最佳狀態,就容易得多。

故此,此刻辜聽絃不是束手受死,而是狀態最佳!

右刀的發揮,原來那麼要緊。

第一次那麼精準地感應到,判斷對,或者說參悟出,雕龍畫戟的存在和力道將動的趨勢、方向。

而他,因為讀透了對手怎麼攻,所以也想好了怎麼扛,雙眼睜不開倒沒關係,右手很難動卻是特別吃力……可他事先就想過了,孫寄嘯那小子,不也手不能動嗎,卻還能用臂膀!

“……就是這樣的一刀,這樣的刀法,我的身體,不知已經打出過多少次……只要,改那麼一點點就好了……”狂嘯一聲,連人帶刀衝上秦獅和雕龍畫戟,這次攻守兼備,絕對不是送死!

秦獅,我用不著思慮怎麼對付你,因為,招式不是思慮出來,是臨陣打出來的!

兵戈相擦,血肉相撞,雕龍畫戟破雲刺天,連環雙刀震天動地,不知有幾人還在旁觀,旁觀的恐怕都被這慘景嚇懵,秦獅還道是奠定勝局的一招,辜聽絃卻是拼了!拼到這殘局此刻,兩人各自都只剩一口氣一滴血。

換以往辜聽絃會是不要命地拼了,今次右手雖殘廢卻是沒忘防禦,所以,在制衡秦獅的同時他辜聽絃還能活著,活著“看”到了左刀的進攻極致,活著體驗到了魂在刀中感應的精準程度!

“好險啊……”摔開幾丈,聽絃重重墜地,吐出一大口血,還來不及去找秦獅何在,便暈厥了過去。

渾渾噩噩,似是被誰提了起來,暗叫不好,只怕被俘,隨後又隨戰馬顛簸,歷盡坎坷,戰鬥聲始終不絕於耳。

徵人總是這般,無論在宿命的迷宮裡怎樣繞,都逃不開戰伐的紛擾。

被幾滴水澆在臉上,真是涼快,可算解了額頭的滾燙。辜聽絃視線略微恢復,發現這水不是被人用帕子擠在臉上的,而是被人用劍掀了幾滴灑臉上……如此隨意。

“……孫寄嘯!”他依稀判斷出那是孫寄嘯,既哭笑不得,又恨其戰場上不爭。

“我現在才有點佩服你,難怪林阡都要依仗你。”孫寄嘯說。

“……”他忽而怔住。

“怎麼?”

“其實,我哪裡離得了他啊……”聽絃想起師父,忽然有些想做一個懂事的孩子,只是想到這時還和晚輩在一起,頓時收起悵惘,露出嚴厲:“孫寄嘯,我想聽你解釋,你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對不起。”孫寄嘯轉過頭去,沒有辯駁。

“如今仗還在打,若然輸了,就完了!”辜聽絃聽不遠處戰鼓不歇,氣得淚都在眼眶裡打轉,這一戰對師父的意義不言而喻。

“不會輸的,你和秦獅兩敗俱傷,你沒有敗,我軍士氣又回來了。”孫寄嘯如實述說,“……也,也謝你的救命之恩,和救局之恩。”

其實辜聽絃大致能想到,孫寄嘯是把他從兩敗俱傷的殘局裡搶出來的,隨後衝出兵陣,只為極快地把他送給軍醫,然而終於出陣,卻是迷失方向,陷入了這片山林,然後就再也沒出去,一直打轉。聽絃身上的傷口,旁人包紮倒是簡單,他一個殘疾,雖說策馬提劍這些練過,裹傷止血平日卻一定是宇文白代勞,而現在聽絃完好無缺,他必然廢了九牛二虎之力。

聽絃是遇強則強,所以看他這般示弱,反而不忍苛責,加上命也算他救的,於是柔聲問:“你……你今天,是怎麼啦?”

“……”孫寄嘯欲言又止,一副家醜不可外揚的表情,聽絃猜到一二:“關於洪瀚抒麼。”

孫寄嘯鼻子一酸:“勿要提他了。”

“怎麼?”聽絃面色一凝。

“他,他又殺了人,殺了兩個還不夠,這次又殺了兩個!”孫寄嘯攥緊了拳,滿臉怒容,目中赤紅。

“……訊息可有,確切?”聽絃一驚,不敢多問,又殺的兩個,必定又屬祁連九客。

“我不知道!然而,無空穴,不來風……所以我,心亂如麻!”孫寄嘯茫然無措。

聽絃懂了,孫寄嘯先前是因為洪瀚抒才堅定,這次是因為洪瀚抒而失常,太容易理解。

“是誰告訴你的?也許,是金人的陰謀也不一定?他們因你的入局而挫,所以看準了你的入局原因,要把你移除出去?”聽絃猜。聽絃猜的,大半也就是真相,這真是軒轅九燁的攻心之計,他沒算準孫寄嘯等人入局,現在自要反用洪瀚抒的重要性,林阡出他意料得到盟友,那他就必須出林阡意料地搬出去。

是以這場決戰,金人用計削弱了孫寄嘯,卻未料到辜聽絃剛好受到良心的刺激,這一次,真是用命在守城,以魂在比拼,憑熱血證明,不是證明師父我很強,是證明師父你沒看錯人!是告訴師父我辜聽絃值得託付;是開始填補對師父的歉意和懺悔……

聽絃的崛起,恰好抵消了寄嘯的失常,世事一貫難料。

而聽絃說罷這個猜測,孫寄嘯卻並未完全釋懷:“有目擊者的,雖然那人,確實不是我十足相信的人……但他描述的情景,太完整,不像是金人可以編造……”

“那不就結了,當務之急,還是要先回去,出了這林子再說。”辜聽絃想起了什麼,想問他,他們描述的情景裡,可提到了師孃?但忍了忍,沒問,怕勾起他愁緒,還是得做好這個姐夫先。

歸途中,孫寄嘯的心情果然平復了許多:“仔細想想,那人說話未必可信的,因那人是大哥的仇敵。誒,我怎麼這麼糊塗!”

“那人是?”

“大哥殺二姐三姐當天,那人的弟兄也在當場,全被大哥屠戮。都是舊日夏官營紅柳等地的越派人馬,為報當年大哥鎮壓殘暴之仇。後來也有陸續追到西夏的,追見了大哥和盟主。這次,據說只有這一個活口。留活口的原因,是大哥殺人殺到一半的時候醒了。

“這些夏官營紅柳當地人馬,大多都是舊日青城劍派,程紹郵的舊部。唉,大哥有罪於青城派,青城派有罪於我,我們和青城派之間,真的是打成了死結了。”孫寄嘯嘆。

辜聽絃聽得心驚膽戰,既不想信,也想確定師孃還活著,更加擔心,洪瀚抒的殺戮又會傷她的元氣。聽了許久,還是暫且將這言論定為“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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