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後兩日,金軍果不其然由齊良臣對陣林阡,林阡卻因與嶽離之戰傷勢不輕,唯能和楊鞍、郝定等人合作,如此也還是勝少敗多。

夤夜,眾將於帳中討論起對付齊良臣的實戰經驗,楊妙真說“總是手腕麻痺”,郝定道“關節痠軟乏力”,林阡亦覺“周身穴道不靈”,祝孟嘗則言“筋脈痛苦得很”。“種種症狀,倒是像極了少林的纏絲擒拿手。”楊鞍說。北方武林之絕學,前輩們自然更懂。

“可這是怎麼完成的?如果是擒拿手,他的兩隻鐵拳明明在和我們交鋒,哪還有多餘的手來擒拿我們?”林阡頓覺驚奇。

“齊良臣怎麼這樣!我辛辛苦苦縫補好的!”這當兒吟兒從外面進來,氣沖沖帶著林阡的衣服。眾人循聲看去,原來吟兒辛苦縫好的衣服,就這麼被齊良臣或再次擊破或臨近擊破了……

“不能穿了啊。”“只怕再戰兩次,這衣服就可扔棄了!”“嗯。”祝孟嘗和郝定你一言我一語獻著讒言。

“敢!”吟兒氣極,發號施令,“我可限定了,兩戰之內將他拿下,否則以後都不補了!”說罷要將衣服拿走,林阡看著那衣袖忽然一驚:“慢著。”

“怎麼?”吟兒一愣。

“吟兒,你也曾和齊良臣戰過。”

“是啊,他拳路很寬,眼花繚亂,輕功又好,內力也高。”吟兒說。

“你似乎與我提及,‘劍拳相鬥之際,不時有真氣斷續從劍局之側逸散、遊離’?”林阡問。

吟兒點頭。

“難道說,正是這逸散遊離的真氣,構成了齊良臣的第三隻手?”楊妙真聰明,推敲出了林阡的意思。

“什麼第三隻手?”吟兒沒聽前面的,雲裡霧裡。

“齊良臣會在以鐵拳、輕功、內力與人相鬥時,將一部分真氣悄然化作又一隻手,再將擒拿的手法推衍入真氣之中,從穴道攻入、折關節、抓筋骨、瞬時便會劇痛束手。於是便會神倒鬼跌。”林阡推測道。

“對付旁人的時候,真氣不用過猛,但對付師父的時候,真氣就需達到一定的力度,不經意間碎了師父的衣袖。”妙真接茬。

吟兒聽著,慢慢醒悟。

“然而若專心對付他的擒拿手了,他的鐵拳又該如何對付?”楊鞍問。這正是癥結所在。齊良臣的厲害在於一明一暗,雙管齊下。

“可專心抵擋他鐵拳,並在他真氣下一步可能攻擊的穴道處先行設防。”林阡將殘破的戰衣拾起來細看並對照穴位。細節透露成敗。

“主公高見!”祝孟嘗極盡阿諛之能事。

“還有另一件。”吟兒一拍腦袋,連忙去拿。

“只能先試一試了。”林阡對諸將說。一時半刻齊良臣還只能這樣粗略防禦不能攻破。

端午方過,林阡在戰場上的對手便歷經嶽離、齊良臣而眼看就要達到完顏永璉——

然而卯足了勁正待和完顏永璉交鋒,不想就在這緊要關頭大金朝忽然後方生事。

原是見沙溪清等鄭王餘孽在太行山一帶活動,竟也有當年同樣以謀逆罪論處的鎬王府黨羽在呂梁滋事。

時金朝身處太原府的郢王完顏永功,其黑虎軍難以對這並起的禍端妥善平定,加之有馮天羽等南宋義軍的攪局,使河東局勢之重急一度更甚山東。

再考慮到河東北路、西京路與中都路的守衛,完顏永璉竟不得不對各支金軍重新調配,並於端午前後抽身回朝。此刻回朝,看似更有朝堂中政敵的作用……

形勢在這一刻似是對林阡大好,盟軍完全可以藉機往北更進一步,然而剛巧那時,南宋也驟然後院起火……

林阡動了完顏永璉的外圍,完顏永璉又怎會不動他的外圍?無論你是怎樣明察秋毫,遇到那勁敵也防不勝防——

定西縣蘇降雪餘孽,在漏網之魚蘇慕梓的帶領下死灰復燃……他們應是對田若凝和辜聽絃的關係利用成功,很久以前就在郭子建、尉遲雪的身邊安插了眼線,為防林阡察覺,這幾年來蘇慕梓一直臥薪嚐膽、謹小慎微,從來不曾作動一次、以免打草驚蛇。

不動則已,一動即成。蘇慕梓一聲令下,窮徒們合聚行兇,郭子建被暗算生死未卜,尉遲雪遭蘇慕梓強行霸佔;傳言郭子建昏迷後何勐和沈鈞兄弟誓死守城兩日,卻難敵蘇慕梓大軍裡應外合、田若凝用兵無人可及,而當耿直突出重圍找最近的辜聽絃救援時,得到的竟是辜聽絃的冷言冷語、棄之不顧……

在蘇慕梓打破了定西縣南宋聯盟、祁連九客和金軍的三分天下之後,那消停了好幾個月的洪瀚抒也突然回到戰場似是料定了林阡要回西線;

薛無情統領的隴陝金軍,又豈會對此坐視不理,誰不想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金軍前些日子還在山東周邊的軍隊高手,儼然也有趨近隴陝的勢頭……

定西縣陷入大亂,都是數日前事。

“希望哥哥吉人天相!”郭三娘子在聽到軍情的第一刻面色大變險站不穩,所幸錢母在旁將她扶住。

“三娘子且放心,現下越副幫主應當已經去救局,或許再過幾日就有郭將軍的訊息。”吟兒安慰道,“林阡和我會在不久後先回西線——確實很久不回去了,是該回去看看詳情。”

定西縣境之後院起火,生生阻礙了林阡北進的驍騎,他知道一切和完顏永璉不會沒有關係,隴陝亂局明明就是完顏永璉在下棋。

如果說束鹿三兄弟和宋廷這一盤,林阡和完顏永璉同時在設,只是林阡收效慢些,最終仍然下成了長生劫;

那麼今次隴陝和山西,同樣如此,蘇慕梓絕對有一部分是完顏永璉幕後、鄭王餘孽等人某種程度上算林阡指使,這一盤,又不知是誰先後手。

雖說其後又傳來郭子建等人性命無礙的訊息,但林阡知道隴陝後方不得不回、失地不得不復、賊子不得不除。

所幸經過長達十幾個月的協同作戰,山東義軍的危機終於解除,這段時間內完顏永璉沒有心力來干擾紅襖寨,故對於山東義軍而言是個絕佳的恢復重建和重新崛起的機會。這種時刻,就要看楊鞍、劉二祖、國安用、吳越、楊宋賢、孫邦佐、李思溫、張汝楫等老一輩當家的治理能力了。新人方面,王琳、裴淵、李全、杜華、魚秀穎等人也具有十足的幫守水平。

林阡等人,也是時候要離開了。

從川蜀帶來的人,林阡留了郭三娘子和江星衍在這裡,因他二人一個要為她的丈夫錢爽打一段時間山東,一個則要為他的戰友姜薊看護家園。

“孟嘗,先回川蜀去看老婆兒子。”林阡之所以這麼下令不是心好,是怕祝孟嘗因為寂寞再惹出什麼事來。“謝過主公!”祝孟嘗難掩興奮。

“柳大哥,也和路成一併啟程。”林阡微笑耳語,“別忘了跟思溫多訛幾匹戰馬。”柳五津聽到戰馬的反應就跟祝孟嘗聽到美人一樣。

“致誠,辛苦些,待與時青、夏全收拾好沂蒙了之後,再和哲欽直接回川蜀去吧。”“是,主公。”楊致誠得令。

“宋賢,幫鞍哥和新嶼他們,好好打理紅襖寨。”他來到宋賢身邊,重重拍了拍宋賢肩。“知道。”宋賢說。宋賢不算他從川蜀帶來的人,宋賢是藉故賴在川蜀的山東人,林阡只是“物歸原主”罷了。

逐*浪、邪後、陳旭和袁若,則與阡吟一同去往陝西,隔日便要動身。“勝南,隴陝是不是不好打?要不,石矽和郝定,都跟著去幫忙吧。”楊鞍劉二祖都這麼提議。

“我也要去!”妙真毛遂自薦。這下王琳、裴淵也都躍躍欲試。

“不行,山東不得缺少戰將,義斌已去了河北,無論如何,吟兒說的‘十三翼’都不能全往隴陝走。萬一完顏永璉殺個回馬槍,或有其餘意外變故,山東將前功盡棄。”林阡搖頭否決。

紅襖寨兄弟們都重義氣,如郝定所言,他們的命是盟軍救的,現在就看他們能不能幫上忙了;但林阡說得自然不錯,雖然將來有可能在隴陝戰場遇到豫王府高手堂而隴陝兵將未必能敵,但山東此地的十三翼豈能全都隨行?

“勝南說的是。但定西的郭將軍雖已性命無礙,當今隴陝卻確實是用人之際,於金方而言,恐怕是要在不久之後將山東戰場的陣容加到隴陝去,如此你怎能不多帶些兵將?”吳越勸說。

“真要借兵,石矽和郝定便夠了,不需要更多人,妙真、王琳和裴淵都且留下。”林阡點頭。

吟兒看著人群中的石矽和郝定英氣逼人,忽然有些感傷,當年隨他們一同來的還有向清風、楊致禮、範遇、錢爽,如今……如今他們已經與這齊魯青山融為一體。想到迷宮之戰仍然有他們冥冥之中的協助,吟兒心頭忽然又一暖,人說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陰陽相隔原來也可以那麼近。

所以,雖然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但分開是為了更好的重逢,下次見面時一定會覺得,其實一直沒有分開過。

“別垂頭喪氣,在哪兒打仗不是打!”那時國安用笑對裴淵和王琳說。

楊鞍回頭看了看妙真,她顯然沒像裴淵王琳那樣被說服,覺得在哪兒都一樣都能揮灑熱血建功立業。妹妹的心思他在很久以前就猜到、不久之前聽她真的開口承認,然而……唉,也罷,終有一日,妙真會明白吧……楊鞍搖頭苦笑,嘆了口氣。

開禧元年五月,林阡把一個眾多角色的紅襖寨交到了楊鞍劉二祖等人的手上。

關於寨主之位的後顧之憂,由於臘月已有前車之鑑,故反而在戰鬥的過程中就悄然解決……

林阡曾說,先不必設寨主一職,不如空懸,等鞍哥上次的事情消除了影響再說。楊鞍經那件事早已悔悟,說只要紅襖寨能一直這麼好下去,鞍哥願做一輩子的二當家,只願做二當家。劉二祖也道,不錯,反正也是虛名,誰愛當誰當好了,沒人當的話,就幾個當家輪著,這樣也好維持。

“寨主之類都是其次。幾位哥哥當務之急,倒是要先拜幾個軍師,提拔幾個驍將。”林阡說,像石矽義斌郝定王琳這一類的驍將都需提拔,先前他們都只是些副堂主、小當家,而展徽、劉全、裴淵,都夠得上智囊團,尤其展徽這等謀才是紅襖寨中的陳旭。莫忘了還有王*敏,他先前一直與袁若守馮張莊,軍事才能也是出類拔萃。

類似於紀景不設江西八怪的掌門,林阡也廢除了紅襖寨的寨主之名,眾兄弟全部還是當家,一如既往團結;

案上架子上馬背上酒都還溫熱著,拜把子的拜天地的以及戰鬥時的應有盡有,眾兄弟感情日篤,難以再分派系;

盟軍過去從旁協助,而今早為一體,林阡無論何處,戰力已然飆升。

紅襖寨教所有人都看見了戰友情兄弟義維繫堅穩關係的神話,這樣的結局令金軍全體目瞪口呆也心有不甘。

“可惜他們是越野第二而不自知,明明曾都有野心最後卻敗給個人崇拜!”黃摑是金方最早接觸紅襖寨的人,清楚他們所有人的劣根性,實在想不到山東義軍會有今時今日。也罷,如他這樣的人,又怎會體會真情,只能恨其不爭。

“阿魯答,你即使懂得這些,也該看清了形勢再出手,莫要現在就又沉不住氣,小不忍則亂大謀。說實話,自從今年以來,你的很多處事風格都不像你,大失水準。”嶽離教訓說。

嶽離說,其實形勢走到這一步,也算黃摑幫忙撮合的,黃摑發難前,林阡只是客,如今已是主。興許該這麼說,于越野,於楊鞍,林阡從來不是主,而永遠是主後面的人。

“實則我也完全不明白,何以林阡會用所謂的情誼來維繫穩衡?這種穩衡固然是一個很美好的理想,可是很可能一點就破。他居然有膽魄這樣做。”當此時僕散揆和完顏永璉正在山頭對弈,觀局的完顏君劍開口說。這個問題,懸於他心中極久了。

僕散揆沒正面回答,冥想著如何下棋之際,眺望不遠紅襖寨的旗幟迎風飄蕩,他依稀記得,國安用的帥旗上親自所寫,虎賁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龍飛九五,重開大宋之天。回味這些日子的戰鬥,紅襖寨從上到下皆是能人,完全是一支成熟的軍隊,“是啊,穩衡……這支牢不可破的紅襖義軍,比幾十年前的耿京義軍還強啊。”

“幾十年前,父親從山東去川蜀,幾十年後,兒子從川蜀回山東。”完顏永璉舉棋、落子,承接著僕散揆口中的對比。紅襖寨曾經在抗金聯盟裡屬於最邊緣。若非林阡,都不一定聚合。這倒是胡水靈為林楚江給短刀谷做的一件好事。歷史輪迴,驚人相似,但那時,完顏永璉對林楚江是小輩,而現今,“長江後浪推前浪。”

完顏君劍被他倆冷在一旁,原就心驚膽戰,這時聽得父親說起這句父親兒子,以為父親在說自己不如林阡那樣能青出於藍,心中更加受傷,臉色有些蒼白,終於一聲不吭。

“黃摑,安貞,桓端,這裡就交給你們了。以後定然還有機會,如今切忌輕舉妄動。”僕散揆每落一子都要想很久時間,完顏永璉於是就有了很多說話的機會、交代黃摑、僕散安貞、紇石烈桓端道。翌日他就將離開這裡,他知道林阡也會在不久後離開。畢竟他不能把林阡剿滅就算是輸,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把林阡送回去。

“君劍,適才你說得對,那是一個危險的平衡,美好時固然美好,稍有不慎便會全盤崩潰。”這時完顏永璉轉頭看完顏君劍,向來都被冷落的君劍難免受寵若驚。

“父親……”

“世上沒有永恆的穩固。”

“父親覺得,他們的漏洞在何處?”他斗膽問。

“在信仰。”完顏永璉說。

完顏君劍一愣,微覺精湛,細細體會,沉默時只覺一股暖流流過心田,也許是因父親終於承認他了,又也許是因父親終於和顏悅色對自己傳教。

“黃摑,適才你有個說法也是正確的,紅襖寨實際並不止維繫於兄弟情義,更維繫於他林阡這個人。但時間可以消磨一切,他年,未必信仰還維繫於林阡,穩固的情誼便會開始有裂痕,曾經的私慾就敢再找回來。你要記得天尊所說,小不忍則亂大謀,下次出手,厚積薄發。”

“是。”黃摑頓時找回了些許自信和動力。

“可嘗試先與此人接觸。”完顏永璉對黃摑說時,手在李全的姓名上停留。

箭桿峪之戰他就曾與凌大傑講,這一戰裡蘊含著林阡的不穩定因素。

不過無論如何,山東義軍都步入了第二次穩衡期。要瓦解可能還需十年、二十年、更久。他們的生命力,是林阡賦予的。他年,這些生命若遠離了林阡,則將輪迴這臘月到三月的所有苦戰,不得解脫。完顏永璉也許看不到那一天,但黃摑僕散安貞都能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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