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戰畢,殘陽隨著流沙淌。戰前戰後,一切似乎都沒變過,除了陣線,隨著勝利者的意願正往前推進,也就是此刻塵土暗流的方向……

大崮山,何以晨曦卻像殘陽。

十六十七兩日不到,金宋之間的兩場激戰,進行得皆是猝不及防,顛覆得卻都極端徹底。所有人的觀念都被迫重塑、還沒塑完就又全盤推翻。形勢發展得、真如天上風雲變幻。

當尹若儒帶著重傷將死的徒禪勇回到摩天嶺,黃摑已經得知了敗績一早就在道旁迎候他們——大崮山慘敗,為什麼敗,宋匪分家反而麻痺了他們。

但他們忽略的、林阡偏能夠抓住……

“辛苦了,兩位老將軍。下面的仗,且放心交給小輩們。”黃摑對尹若儒誠懇說。

在看到花帽軍抬來的近乎辨認不出的徒禪勇時,黃摑身後一眾金將,有大嘆林匪下手狠辣的,有一句話不說默默哽咽的,有眼含隱痛黯然相看如軒轅九燁這般的,也有像僕散安貞那樣攥緊了拳戰意被激的。見此情景,黃摑當然有信心,對尹若儒說出“放心交給小輩”。

林阡,這一戰,不可能這樣結束!沉斂了多時的殺氣,於黃摑目光中稍縱即逝。

正月十七,金人南撤往摩天嶺,彭義斌與海逐浪立即前移,而同時林阡也履行了對史潑立的諾言,將當初的尹若儒部給了他。

“這次能打勝仗,靠逐浪與義斌前後夾攻,亦有史潑立側面協助。”林阡對海逐浪彭義斌等人述說史潑立此戰有功,也教海逐浪彭義斌萬不可與史潑立爭搶地盤。

海逐浪本就支援林阡的決定,逐浪做什麼都是為了盟軍,而彭義斌,雖然對楊鞍黨羽不滿,卻也知道那夜若沒他們在大軍也奪不下大崮山,如義斌般是非分明,沒提半點異議。兩人都答應林阡,下一戰立刻打駐紮在摩天嶺的金人,“絕對不與過往兄弟為難”。

那一廂,史潑立戰戰兢兢之餘,發現林阡不曾毀約,倒也沒好意思說什麼,坐在那山頭上也算給楊鞍看見了功績。

分家的兩幫宋匪,原並無深仇大恨,故此戰過後大崮山由雙方分佔,井水不犯河水——說到底,史潑立那種庸碌,從來都處於被動,哪裡敢擅自對林阡侵犯,而金軍當前楊鞍也不可能命令他隨便發難,所以大崮山是戰是和完全是林阡說了算。

海逐浪曾奇問:“林兄弟何以不趁勢打散或收伏了史潑立?”林阡搖頭,道:“打散萬不可行,收伏未必公然。”海逐浪不解:“何以不能公然?”林阡說:“若此刻明確動手,雖能收伏史潑立,但王琳、劉全等人必遠,反而使所謂的黨派涇渭分明,不可取。”

見逐浪不能懂,林阡又道:“所有叛軍包括楊鞍,究竟是何心態,我需逐一掌握,暗中調控,最後若決定誰迴歸,他們都需是同時回來。”

海逐浪略有所悟,點頭:“實則從楊鞍叛變之後,林兄弟就從未宣判過紅襖寨有兩派……我那時就有些懂,林兄弟不但想從金人手上贏山東之戰,更想把山東的兄弟們都整合回昔日。”

林阡看著逐浪不免動容,這麼些年南征北戰,他終是最瞭解自己本心的那個人,笑,點頭:“他們是被形勢引導著被迫疏離的,那麼我便用形勢引導著他們自願回頭。”潛移默化、循序漸進、各個擊破。

唉,其實,要整合這個千瘡百孔的紅襖寨,比純粹地對付那群金兵更難啊。海逐浪嘆了一聲,轉念又想,也不是不可能,魔門、黑(和諧)道會、短刀谷林家軍、川蜀官軍、沈家寨甚至盟軍自身,哪個不是出過亂子,不都被林兄弟和盟主大亂大治嗎。想到這裡,心就安了一些。

出帳時,適逢茵子抱著水赤練前來見阡,一臉認錯的乖巧。見著茵子,海逐浪真想立刻把她送回盟主身邊去,也不知盟主如今什麼光景了,如林兄弟所說,從來都對他瞞報身體狀況……逐浪更想見見沂兒,和邪後一樣摩拳擦掌了多時,從黔西之戰判定阡吟關係的第一刻起,逐浪就希望那幕營帳中“盟主強暴盟王”能夠煮成熟飯。

好在這個茵子小姑娘,倒是帶來些小牛犢的音訊足夠他們解饞,也不枉海逐浪拼力把水赤練給她搜回來了。回過神,茵子已經入了帳,去向林阡請罪:“唔……壞叔叔,我錯了……我不該亂跑的……”

“茵子,水赤練暫且放在我身邊,待你傷勢痊癒了,即刻迴天外村去。”林阡的語氣不容辯駁。

其實這個要求,好過分啊!水赤練眼淚汪汪地看了看茵子再看了看林阡,哀叫了兩聲後把頭埋進了茵子臂彎,尾巴晃動了兩下,卻反對無效。

“嗯……”茵子點頭,狡黠一笑,“壞叔叔,對姐姐真好。”

“嗯?”林阡一怔。

“把我和水赤練分開,就是為了姐姐啊。”茵子仰頭說,眼睛一眨一眨的,“不過,姐姐對壞叔叔,也好……姐姐生小火爐的時候,差點沒生出來,還讓茵子對壞叔叔說,這輩子,她跟著壞叔叔不悔呢。”

林阡神色微變,海逐浪聽得也動容。“據說,最後是我娘救了吟兒,生出了……‘小火爐’?”林阡問時,海逐浪斟酌著這個綽號,蹙眉:小火爐……

“是啊是啊,胡奶奶救的!”茵子連連點頭,對他們講了一些胡水靈照顧吟兒的情景,她一個小孩子視角,只會說胡奶奶對姐姐好,而說不出那些關鍵的情形譬如合作打仗之類,而百里飄雲傳回的戰報中,亦是以結果為主過程為輔的。故,雖然林阡知道胡水靈早就原諒了自己,雖然也清楚母親是怎樣的為人處事,卻畢竟不曾和她並肩作戰過幾次——

所以,被毒蛇軒轅一擊即中,若是下一戰金人拿胡水靈威脅他,他在陣前真的難以無動於衷,他和她的默契,不可能比得上他和吟兒……

“壞叔叔,我也沒受什麼傷,即刻就可以去,照顧姐姐和小火爐!”茵子把水赤練託給林阡,笑靨明晰,“那壞叔叔要照顧好水赤練哦!”

“啊……”林阡思緒迴轉,硬生生接過水赤練……(水赤練睨了他一眼:哎呀,弄疼我了,粗手粗腳的……)

“說好了,要拉鉤不準反悔的!”茵子撅起嘴,伸出小手。

“……”林阡一愣,手卻在袖中沒出。

“笨!”茵子嬌笑,踮起腳尖,即刻鉤了上來,小手大手、白手黑手、細手粗手,立馬形成鮮明對比。拉完鉤,茵子就出帳去了,半刻都不曾耽誤。

“這鬼靈精的茵子,竟把林兄弟都當做了兒童。”海逐浪因這拉鉤瞠目結舌,搖頭苦笑一聲,不再在帳邊逗留。天快黑了,最近都戰事激烈,林兄弟還負傷在身,暫且給他些休憩的時間吧。

沒錯,負傷在身,徒禪勇的第一刀,和尹若儒的最後一劍,還有飲恨刀因戰鬥鋪墊蓄積了良久、最終在臨危之際爆發出來的數倍氣力。

按茶翁的話講,是整整一個層階的飛躍。飲恨刀中的戰力,在瞬間借出太多的情況下,不可能須臾加到主人身上,而先會去攻擊和消磨主人,就像此刻的林阡,再度嚐到了這種內息混亂、氣道全岔。

林阡試圖順氣歸源、先通任脈,然而那些憑空多出的亂氣,一時半刻根本無法剋制,在身體裡四下衝撞。

到達的是巔峰,同時也是坎。

到達還不夠,還得翻越過去。

如何翻越過去?要麼就是濫殺,很容易,要麼就是以精神力,履步維艱,卻是他林阡所取。

有時候想想,若他是前一種人,飲恨刀也不會隨便把戰力借他了吧……

卻就在順氣關頭,側路忽生風聲尖銳,林阡耳一動並側身一讓,一把飛匕擦肩而過直打在身後屏風上。瞬間帳簾一掀一合,外面守衛無一得見。武功高強到這個地步,儼然在十二元神平級。其實林阡想得到,那個人是誰,那個人,於林阡而言,也是最熟悉並最新鮮。

黃摑。原來,這一戰要被你這樣開始嗎。林阡取下飛匕上的信,不必看已料出了大概,他們早於他的想象,這麼快就用胡水靈來威脅他,卻不是在陣前,不是在戰場,而是先於此戰,引他孤身犯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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