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完顏瞻和莫非一樣擔心林阡的境況了,自三月初十盟軍大勝起,他別說和細作們接觸,就算在本營,也幾乎沒露過面!

原因儼然是被徐轅下令掩蓋,盟軍本就對此眾說紛紜,那麼巧蒙古軍“林阡血洗瓜州”的謠言四起。

思及鎮戎州也曾發生過類似事件、林阡因入魔擔心自己濫殺所以不敢見人,這跟傳言裡的嗜血狂魔屠殺瓜州完全吻合……

“傳言是真?”“林阡該不會真入魔了!”

不過盟軍也好蒙古軍也好、不願發生或渴求發生的,全都有所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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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林阡他只是個病弱,腰疼欲裂只想躺擔架上矇頭大睡,難得一次對鎖陽墓裡自己舉刀暴砍的真相印象模糊。既沒什麼印象,怎麼可能介懷?

最近記憶總愛斷片,也許是因為飲恨刀潛藏的十九層過於特別,似魔而非、強說佛又差得遠,又也許,歸結在柴婧姿和絕地武士對他的打擊之上。

林阡撓破頭也想不明白,柴婧姿既已逃回蒙古軍,為什麼要被關,且關在吟兒隔壁?是成吉思汗想派她重新潛伏到林阡近身、用熙秦這種小娃給她作保、不如用吟兒這種枕邊人?還是說,成吉思汗純粹幫那個真正的長生天繼續行疑兵之計?可老實說,除了柴婧姿之外,長生天連多一個疑犯都沒!不管那麼多了,既已抓住了柴婧姿,帶回盟軍就禁足吧!

至於絕地武士,一路對柴婧姿動手動腳,真是教林阡心裡憋一肚子火。

成吉思汗對絕地武士餓過、鞭打過、杖責過,除了藉此做足全套以請林阡入甕之外,顯然還是為了杜絕她被林阡獲得後用作打手的萬一。不過成吉思汗想多了,林阡是不可能用絕地武士上陣的,一來,盟軍猛將如雲,二來,雖然劍法如昨般卓絕,但吟兒的身體早已虧空。“一樣,禁足。”除此之外,林阡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保護吟兒不再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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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阡本意是要她倆分開禁足,然而平靜狀態下話還沒說完,就見一道刀光亮瞎自己雙眼……從自己手上發的刀,就是這麼炫!

當時他們大隊人馬行至瓜州郊外、百姓們尚在熱火朝天重建家園,林阡此舉差點釀成大禍鑄成大錯,所幸徐轅、宋恆、厲風行、薛煥都離得不遠,真是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幫著絕地武士把無端成魔的林阡封鎖在旮旯裡。

林阡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圓形雞圈,可勁兒地殺著漫天雞毛。

這一點都不好笑,因為如果不是大家正好在、就會有一大群無辜成為刀下鬼!眼看鎮戎州歷史重演他又成了個不定時炸藥,誰能保證他莫名其妙炸裂的時候大家正好在!難不成和敵人決一死戰的節骨眼上還要為了救他從前線奔回來,回得來前線就完,回不來他就滅世?!

深受刺激的林阡,這才記起他血洗鎖陽墓的斷續畫面;而從蒙古軍那裡流傳出的瓜州故事,恰恰將它們串聯……

林阡驟然瘋癲,嵬名令公不像宋金武將們習以為常,聞訊趕上來時,氣急大罵:“形勢大好,你能剋制?!”

“瓜州白打了,肅州白打了,岳父白死了,越將軍白死了……”林阡比他想象中狀態還差,踉蹌著沒再待在瓜州半刻。

據說是回去了肅州、黑水,烈士們的墓旁冢邊,終日癱睡、喝酒。

認識十幾年,他本就是個大魔頭,何況《獨步聖功》這東西,還會讓人變得無比蠢笨……

徐轅不放心,跟著去了肅州一次,眼睜睜看他為了躲徐轅,把他自己連人帶刀封進一個包含數百位兵將武器的墳冢內,一聲巨響後隱入塵煙,饒是徐轅都阻攔不及。

“別找主公了。讓他埋著。”不同於凌大傑聶雲目瞪口呆,徐轅以家常便飯的語氣,說完轉身就走。

尋遍盟軍、無人再代得起天驕之職——哪能連他徐轅也缺席前線,還嫌盟軍不夠群龍無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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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成功總得付出代價?林阡才剛以一人之力顛覆蒙古軍,就當即以一人之力禍害盟軍。

是的,飲恨刀一入魔就會無差別攻擊。

“無法控制情緒”,導致林阡和成吉思汗在瓜州意外“雙輸”,便宜了林陌在三危山口輕鬆贏定。若非盟軍在徐轅的領導下極速調整,蒙古軍真有可能一舉奪取三危山、沙州。

幸有天驕扶危定傾,數日奮戰,雙方雖還拉鋸,仍是盟軍大佔上風。然而,現階段瘟疫剛有消停、軍心也才各自穩定,大戰難啟、小戰不斷,除了休養生息和肅清外,最能做的竟是搶佔輿論高地。

換言之,面對一個無主的盟軍,蒙古軍也如履薄冰不敢妄動,可見給他們威懾的遠遠不止林阡一人;而這幾日規模稍大些的戰鬥,基本都發生在金叛軍與宋武將之間,像極了會寧之戰的翻版——

林阡及其盟軍這般強勁,為何林陌對他們誓死不降、與他不死不休?

身世之傷,愛情之傷,親恩之傷,家國之傷,同袍背叛之傷,歷歷在目。

還有,善惡終有別——“林阡入魔,證實段大人說得半點沒錯。我沒有別的路可以選擇,只能以清融濁之後、再融這世間至濁。”他完美繼承了戰狼的另一個理想,白沙在涅與之俱黑的歸處正是以身戮惡。

不過他大概是忘了,當年戰狼在短刀谷裡曾經動搖,是他去對戰狼洗腦說:“段大人有未設想過,掀天匿地陣的剩餘戾氣,究竟在最後是被飲恨刀消除,還是與飲恨刀同歸於盡,抑或是與飲恨刀合二為一?”

也就是說,他繼承的戰狼,更多是他自己內心的對映。

《獨步聖功》他並非沒練,宣化之戰一度震撼全場,但轉戰肅州後到達瓶頸,這才有了武功的停滯和智力的反彈,而這一刻,他再度攥緊秘笈在手,克服萬難,是為了末日降臨那一刻,他能將戰鬼林阡斬於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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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近圓而明,沙塵在風中迴旋,天穹空曠高遠。

陳採奕遠遠就望見宋恆在崗哨張望,上來陪他:“難得有閒暇也不去睡,是在等主公?”

“採奕。”宋恆趕緊避開臉,“我就想,下一刻看見他回來……可又不希望他回來。”

“為什麼?”陳採奕逼近,她最近剛隨郭子建到前線。

“他總是為了盟軍、忘了自身,才會一次次走火入魔,我當然希望他恢復,希望他吃一塹長一智。”宋恆動情地說,“可我又很後悔,為了打勝仗,我和其它人一樣,只知責怨他心狠,從未關注過他真實的情緒波動……有時候我真想勸他別再顧我們,他安心修煉武功去、我們慢慢打仗也行……”

“哎?這是又哭了?”陳採奕搶到他面前來,笑著伸袖給他拂拭。

“沒有!進沙子了而已!”宋恆破涕為笑。

“別一個人在這裡想事了,正好有空,趕緊找天驕他們商量商量,你們在鎮戎州,不也救過主公出魔態嗎?”陳採奕的性格和宋恆真是互補。

宋恆眼前一亮,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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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轅正有此意,早想集思廣益,眼下戰至瓶頸,可別教主公也卡在那廢墟的瓶頸裡。

“我聽到主母和柴婧姿隻言片語,主公今次入魔,一則,以一敵萬太激烈,二則,他對主母她……不規矩。”樊井皺眉說。

“當年主公在蜀口入魔,淵聲、和尚給過壓制之法,卻提及《佛經》不治本,隨時都可能產生抗性……當‘清心寡慾’的戒被破,確實容易引發抗性、走火入魔。”柳聞因回憶。

“但清心寡慾從來就不是唯一的剋制魔性之道。”徐轅搖頭,“七情六慾會阻止他走這條道,但不表示他不能走另一條道來克服殺念。”

“說的是哇,我可不想我們主公太依賴《佛經》,最後皈依我佛、去少林寺當住持啊!”祝孟嘗一雙眼圓溜溜地瞪著。

“追本溯源,除了少林之外,魔門的燕平生、青城派的程凌霄、全真教的丘處機,還有,船王流年夫婦、紅蓮業炎夫婦、浣塵居士、四然居士的樂曲,都能鎮魔。不過,全都不及天衍門的七曜對症下藥。”宋恆做足了功課。

“七曜有利有弊,雖能降妖除魔,但過猶不及會適得其反,堪稱最治本也最危險。”徐轅說,天衍門正宗傳人包含戰狼、段亦心、軒轅九燁、柳聞因,而自學成才集結合陣的則有封寒、徐轅為首的金宋大部分高手。可以說,近年來因為林阡動輒入魔,幾乎每個高手在自己武功體系外都有伏魔的專技。

“但要湊七個頂尖高手隨時待命,會否對前線戰事有害?”薛煥問,“其實還有更治本的,且危險性更小——獨孤的天星合劍,盟主的大音希聲。”

“可他倆,一個身負重傷,一個精神也不穩,暫時都不能治本。”徐轅早就考慮和排除過他們。

“那可糟了,再也沒有治本的了,難道還是先治標?教他忘情,清心寡慾……”厲風行突發奇想,“這幾日,宋廷剛好派了一些人來,可以問問有沒有帶那位太醫的‘忘情湯’。”

“一派胡言!”樊井吹鬍子瞪眼,柳聞因理解地說:“忘了盟主,他還不如死了。”

“能治本當然還是治本。”徐轅拍拍厲風行的肩,“別忘了,除了我們,還有主公自己啊。”

眾人皆是一驚,是啊,就算鎮戎州他們結七曜陣嘗試將林阡淨化,目的也是透過啟用他體內佛性,使之自省。爾後,還需引導他心魂附體,令其佛性在體內蔓延、擴散、主宰——就像瓜州城的得失一樣,關鍵在於內因!

而眾人也都或多或少地瞭解,林阡的飲恨刀從第九層以上其實就已經自帶剋制力,譬如“雲去月現,塵拂鏡明”、“一道神光萬境閒”、“明月光寒永珍空”佛性與魔性一同遞增,到第十八層後佛性更是直接從隱性變為顯性,可稱之為佛魔一起到刀上,最標誌性的就是“聽竹上清響風敲雪”清空閒遠,“夢中說夢兩重虛”神妙超然,“脈脈廣川流,驅馬歷長洲”開闊灑脫,“手起雲生風驚竹,刀落星去雪滿山”空靈雋永,這才造就了十八層末、十九層始的特殊性質。

“有理由相信,主公看似在坎,實則因禍得福。只需一點參悟,就能過關斬將。”徐轅有極大把握,什麼“下”十八層地獄,主公是將“上”十九層刀境了!

“這就是天驕說讓他埋著別管,連日來也沒去看他的緣由?”宋恆心裡彷彿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原來,天驕瞭解主公,相信主公能自救。

“明日準備再去,證明自己沒錯。”徐轅永遠是三足鼎立之首,“眼下大家的梳理並非無用,都是萬一我錯的備選。”

“明白,哪怕只能治標,那就先治著,選個對主公傷害最小的。”宋恆心服口服,與其餘眾人異口同聲:“天驕儘管放心回去,前線事且交給我們。”

徐轅臨行前還對柳聞因交代瓜州的後方要務:“主公曾特意囑託,要把柴婧姿、主母一起禁足。雖然不甚合理,仍要令行禁止。”

“天驕勿憂,當前已有數日,未有任何不妥。”柳聞因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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