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無比精密的部署,實戰中仍然被各種枝節磨得粗糙。

然而那麼多意外都能被無痕補救成原計劃,多虧了城邊執刀人的眾望所歸和城內潛行者的歸心似箭。

大戰完美落幕,月氏轉危為安,蒙古軍脫了一殼又一殼,極少數拼盡全力落荒而逃。

洪小囡在盟軍的庇護下遠遠罵:林陌是個豬狗不如的東西。當初,贊他擎天駕海之姿,眼睛裡滿溢星星的,也有她。

當初?不過就是一夜前!

對於林阡來說,這條路有徵服就有背叛,然而對於林陌?這條路從來都是這樣,才剛剛征服就因為一些不是自己所願的原因又遇背叛。而他今次,痛飲這恨,無話可說。

人世間的清濁,看似已涇渭分明,可清濁之間,有細作,有林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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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小囡不分場合破口大罵情有可原,其它軍民都化險為夷,唯獨她奶奶洪老太生死未卜,原是被夔王提前藏了起來要尋寶。

因此在蒙古軍潰不成軍、倉皇北顧之際,除了祝孟嘗立即提大刀追殲敗兵而去,曹王亦主動接下了“追夔王、救人”的任務,移剌蒲阿、宇文白則留在大小月氏城打掃戰場和清點俘虜,其餘整頓、安撫、重建之事當然都交給林阡。

蒙古軍中的等閒之輩一個都沒能走脫,至於主帥,殿後的博爾忽、者勒篾——不是殿後,是刀傷嚴重註定走不掉的,亦被軒轅九燁當場就棄卒保帥。

祝孟嘗一口氣連追二十里又把阿甯給截住,興許她是故意引敵人走岔,興許她本來就無力再走。

雖然繞路,勇不可當的祝孟嘗仍然差點活捉木華黎,不過沒想到沙漠那頭又冒出好死不死三十多個上一戰的敗兵——眾所周知從宣化府逃出的蒙古軍本來有兩百,出了沙漠只剩二十餘,那當中其實有百八十人是木華黎預設被風沙拖走……

天助我也!來得正好!木華黎預設他們是捨生忘死地主動趕到祝孟嘗刀下“壯烈犧牲”。

“雖說被木華黎等人金蟬脫殼,但抓了三個金帳武士,也算不錯。”祝孟嘗回傳戰況。

“四個。”林阡笑而搖頭。

還有個絕地武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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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全勝,你也一樣……如果你倆對上?誰勝?”軒轅九燁祭出絕地武士時,曾親口對林阡承認她是吟兒。

就算他不承認,林阡也知道——蒙古軍這種“不到萬不得已,不用絕地武士”的原則,恰恰說明了它這把大殺器對他們而言是雙刃劍。

由不得他不對這幫雜碎輕蔑、厭惡。於公,城裡的百姓為什麼會暴動?於私,本該在會寧地宮深處的吟兒被他們劫走、改造,足以證明他們是多齷齪。

當時當地,軒轅九燁一聲“絕地,上”,立竿見影罡風起,龐然大物悍然從天而降,攜萬道血色劍氣迅猛朝曹王……下令掘開的深坑裡,一栽,結束。

抬出來時,鼻青臉腫,半昏半醒……林阡本欲將它和旁人一樣捆鎖,押入戰俘營中先行救治,然而盟軍上上下下到處都是吟兒的擁躉,只怕不下道命令根本壓不住他們來訴衷腸的熱情,可這絕地武士並不完全是吟兒……

遂林阡再三考量後狠心將它關進深牢,嚴令只能由軍醫診治、小律子接觸,其餘人一概不準接近,否則按軍法處置。

風煙俱淨,天初白。

盟軍已不是第一次邊攻城、邊救人。因為日漸強大,所以愈發求穩。

然而,弱者零傷亡,又談何容易?

莫非離開前曾說“遺憾”,林阡寬慰他說“非你之罪,若真想贖,今後就要更加謹慎,莫再在其餘城關發生類似事件,方才對得起大月氏城的無辜流血”。

林阡親自撫卹那些被林陌殺害者家眷時,他們靠近看他,因為他和林陌面容相似的關係,起初還吃了一驚。

然而這裡教林阡也吃了一驚的是,原來被殺的無辜不止這些“人”,還有些很久以後才有家眷認領的早已死去多日的“屍”!

“死去多日?可根據倖存者說,他們在亂葬崗出現時,明明能夠站立行走……”林阡一愣,轉頭問小律子,“是那個名為‘蟲屍’的巫術?”

“我家鄉的死敵,花無涯,應就在蒙古軍中。他也學過我這巫術,但是造詣遠不如我。絕地武士的九成九都是我構造而出,他只用了盟主一個人的屍體便將這作品竊為己有。”小律子根據蒙古軍傳出的內鬥情節,猜測,“這幾個死屍,估摸著是他近來掘墓練手;他怕民眾們不聽他指令,故而把它們混進去充數。”

“他沒真才實學,練手一定很勤。但之所以還要找活著的民眾去幫他內鬥,說明這些死屍只是行屍走肉,沒有意識,不會說話,不如他的意。”林阡心知花無涯實驗失敗,“這樣說來,你很有才幹,這曠世巫術,天下間獨獨你會。”

“想要逆轉生死,絕非凡人可為,天時地利無不需要。”小律子受寵若驚,臉上一紅,搖頭謙虛,“今次也只是機緣巧合才成功煉化,極有可能是因為盟主她體質特殊,說來諷刺,這絕地武士竟還算我和花無涯合作而出……天下間,怕是不會再有第二個了。”

“意思是說,死而復生的事,僅此一件?”林阡嘆了口氣。他本來還想,如果小律子這巫術能普及,那很多遺憾都能填補了。可惜,真的是痴人說夢?但仍然相信,就算眾人都不能,吟兒也能創造奇蹟。

“盟王,這還不能算死而復生,它畢竟還不是盟主……不過,雖然捨不得這獨一無二的絕地武士,我亦會盡力,將它回爐再造。”小律子眼中火熱,“畢竟您是我和渾忽的大恩人。”

小律子離開之後,林阡牽著承諾過親自給吟兒挑選、卻一直沒能送給她的蒙古戰馬,走過城外的刀兵林立,走過城頭的旗幟飄揚,走過城中的安居樂業,手心和胸口同樣刺痛:

盟軍從開始一直走到現在,不能少了吟兒你……於我,你是絕無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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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想去看絕地武士,剛巧宇文白來報:“主公,我總算知道,攻城的最後,那城牆為何坍塌得那麼快。”

“怎麼?”林阡回過神來,他還以為是祝孟嘗打得太狠、撼動了城樓地基,當時民眾們才剛撤出城沒走多遠,城牆還是坍塌得嫌早。

“曹王猜得不錯,大哥他果然有個‘如果歹人發現、反用了我的機關,我該怎麼制停’的應急設定,而且被主公料準,是針對城頭防具甚至城牆本身的。”宇文白說,“只不過,大家起先都不知道這裝置是什麼,會是何時何地由何人開啟。”

林阡看她身後跟了個洪城主,猜出一二:“洪老太?”

“是,確實有個降龍木,緊急關頭若動了它,便可使防具失靈、城牆倒塌,則加速外圍救兵拿下大月氏。”洪城主經過診治後精神大好,只是那斷手還是令林阡不忍卒睹,“可惜母親和我都被關著,又只有我倆知道秘密。”

“所以她對蒙古軍開出了寶藏的條件,原來是想……”林阡豁然開朗,夔王和仙卿居然是被騙的工具人!

“直接說周邊有富可敵國的特大寶藏,正常人都不會立刻就採信,何況那些老奸巨猾之人,一定會要求先做一個試驗。”城主說,“那降龍木,就設定在城內供他們試驗的那個小寶藏裡了。”

林阡聽得心驚,是的,正常人都會這麼要求,所以誰都一樣會走進陷阱;仙卿只是比正常人思路快一點,利令智昏,居然沒發現小寶藏的“鑰匙”其實是個能讓城門倒塌的總閥!

“然而軒轅九燁加固過城防,所以城牆沒有立刻倒塌。”宇文白補充說。

“為什麼這個應急裝置,不是‘一同躲入地道’的號令,反而是個‘立刻摧毀城牆’的機關?”林阡心中不無疑惑。

“首先,瀚抒不能預判,若干年後來救城的人是他自己還是別人,別人是不是也愛他的子民、會不會二話不說鐵騎踏破城上?躲地道里有沒有可能覆巢之下無完卵?最普適的辦法,自然是先幫救兵降低攻城難度。”蕭駿馳改頭換面後,回答了林阡的疑惑,“第二,如果敵人太精明強悍,民眾們‘躲入地道’沒能實現‘一同’,非但自救不了,還暴露給歹人用。”林阡點頭:“第二點跟我想得一樣。”

“洪山主為人霸道、自負,不覺得他的子民居然會無秩序還需要被統一號令,他只會怕城外救兵不能跟他打得一樣閃電。”陳旭也到了戰地,從另一個角度給出分析,“他的計策不會像主公這麼溫和、周全,但也是最大限度保全了軍民。”

“我方陣營,鬼才、智囊也是數不勝數,一個不慎,竟差點打起架。”林阡想,這裝置被曹王料中卻沒被自己找到,算是此局己方的破綻,還好蒙古軍加固後的城牆沒有在暴動的時候就塌,倒像是在等祝孟嘗的攻具加一把力,否則指不定又要引起多少無謂損傷。

“洪老太不愧城主,她之所以主動提出寶藏,原是想將城中人和蕭駿馳一起救。”陳旭讚道,“降龍木一開,她能保護絕大部分人,但自己卻會被貪財的敵人盯上、挾持她去找此城幾十裡外的更大寶藏。如此看來,她竟有‘死間’的犧牲精神。”

“我原以為這洪老太是被夔王仙卿騙走,看起來卻是反的,她是不願引枝節,甘心跟他們一起走。”林阡點頭,就算洪老太不是戰鬥英雄,也得毫髮無傷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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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王\/主公,前路兇險!”“沙漠變天了……”便那時,前線傳回的戰況突變。

靜下心,聽日明天籟,人間萬竅號呼!

林阡驀然色變:“糟了,我方的唯一破綻,沒引起近憂,卻引發遠慮。”

原來,那名叫降龍木的應急裝置牽一髮而動全身,既把大月氏城的城防破壞,也將最大寶藏周邊的屏障全部立起!洪瀚抒父子當年設計,應是想把貪財者轟出月氏之後趕入地下迷宮凌遲,所以曹王最顧慮的“地道毀滅”,沒出現在城內、近前,而出現在了城外、遠方!

洪瀚抒手段確實霸道凌厲,然而,他預見不到,這沙漠和建城時早已不一樣,比當年脆弱、囂張得多。此番祝孟嘗率領大軍浩浩蕩蕩追去,焉能不先引起沙漠表層的大亂?

所以,風沙肆虐萬里不絕反而先阻隔了追兵,成為蒙古軍那些喪家之犬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死地求活路”——洪老太操縱仙卿開降龍木的那一刻,一方面給城民們尋到生機,一方面卻也給木華黎開了生門!

最厲害的謀士,從來都是老天,林阡沒想到自己贏了蒙古軍卻會被它迎頭堵上——

很公平,你忽略的細枝末節,就算不臨陣反噬,也會遺禍到未來去捲土重來!

“沙龍捲不是小事,我去策應他們。”林阡趕緊去助祝孟嘗和曹王,倒是不擔心他們會性命之憂或在風沙裡迷路,而是——

可別讓沙漠發起大龍捲把月氏給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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