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不像戰狼這麼悲憤要決一死戰,相反,因為就快攻佔上風的緣故,他打得要多風輕就多雲淡。

於是,雖然第三回合發生了千載難逢的撞招,第四回合兩人卻就此走上了截然相反的路——

第三回合末,雖都是用了“羅睺”劍法,但不同於林阡目標明確要削除戰狼戾氣,戰狼甚至都分辨不出他打這招到底是要制約誰入魔;

而第四回合開始,戰狼殺紅了眼想要兩劍棄一,林阡卻鉚足了勁想要雙刀齊收!

不錯,他還是想打雙刀,“層階越高反而越不適合左右並用,意境越強的招就越容易打不準”,這個現實他承認、但拒不接受!

憑什麼?哪來這規矩?我從初出江湖就握著雙刀,向來都雙肩挑擔行路,是掀天匿地金宋兩陣的第一陣眼,我林阡、就是要蠻橫地兩者兼得!

況且適才打劍靈的時候林阡明明打服過短刀,只不過後來怒極亂轟林陌時短刀才又叛逆……怎麼辦?再打服!

林阡正自顧自地要給自己加大比武難度,一不留神,對面的戰狼就……魔化了。

湛盧劍瞬間變質,血狼影遽然升級,鋪天蓋地的劍氣外表是雪實則火山!噴發而來,煙塵瀰漫,碎片飛濺,雲中閃電,

戰狼臉變赤赭,雙目燃作火紅,鬚髮蓬散如瘋,衣袍膨脹欲爆,彷彿在說,人世本白,留墨垂名!

“哎,別入魔!”林阡自己嘗過入魔的苦,儘管輕度重度都有幸能回頭,但回來以後再去回顧犯渾時期,悔恨滋味可真是不好受……一驚之下,也沒那麼雲淡風輕了,甚至再次出現了一心二用的破綻。

這畫面若有第三者在,必會覺得相當可笑:一個魔頭苦口婆心對降魔者規勸,你可千萬別入魔……

“來啊,出雙刀啊!”戰狼滿口是血,須臾之間的內力飆升他自己先受不了。

在人與魔的交界,戰狼既痛快又激動:禪寺已遠,魔應重生。來吧林阡,第一刻就犯錯的你,下一刻想追上我,便只能跟著我一起,入魔!

清濁激之,本質自現。一旦戰狼的內力迎頭趕上,再憑此對林阡的弱點故技重施……真可謂十年磨一劍,無往不勝!

果不其然,當“悲咒諸劍”裹挾著熾盛血光浩蕩衝灌,林阡那般天下無敵的武功竟也只能被迫格擋、被逼後退,身上的血浸溼了黑衣已是肉眼可見。

“哈哈哈哈。”十回合騰挪輾轉、交錯翻騰,湛盧劍勝多敗少,淒冷而渾濁的劍氣頻頻攆飲恨刀追掃……當是時,戰狼看到林阡臉色蒼白滿頭冷汗的樣子,由衷大笑。

重新找到了當年碾壓林阡的快感,怎能不痛快。

不知道林阡入魔後能扳平多少,怎能不因為期待而激動。

“快入魔,別猶豫!走捷徑方可與我一戰!”戰狼不懼林阡入魔,因為他有先手優勢,早在林阡入魔之前,他就已埋伏了不少悲咒之劍、把魔態林阡的最高狀態給限制死了——

畢竟他又不是求一個公平比武,他只是要把林阡打成罪犯再抓獲、從而滿足他除魔衛道的邏輯。

“非要做魔?棄明投暗?”林阡遲遲不曾入魔,根本沒準備入魔。雖然他了解戰狼的心思,可還是覺得何苦?

“光明永遠不會消滅黑暗,因為有光的地方就必有影。”戰狼固執地繼續舉劍追殺。

“那是因為你有形。”林阡被刺得傷上加傷,血流如注卻加強了先收服飲恨刀的決心。

打從第四回合開始,林阡就在挑戰左右並用,即使戰狼突然瘋魔他突然受迫,降到劣勢,險象環生,也絕對不改初衷——我才不改,我就是我。

只有先戰勝自己,讓自己的弱點不是弱點,才能害咬住所謂弱點不放的敵人咬斷牙,繼而從根本上戰勝敵人。

這世上能讓他林阡感到痛快和激動的,正是這種“變強”-“更難一心二用”-“在這一強度下適應一心二用”-“再變強”的迴圈歷練!



在戰狼所造就的劍勢焚壓之下,林阡之所以嘲諷“你有形”,是因他先勝而求戰,早已暗中訴求起“我無形”,

內心恬靜,無以復加,畢竟他比他弟弟林陌更擅長化解絕境!

吞天沃日的火海與血浪湧到眼前,令他恰好身心脫落、塵識消褪,與長刀、融短刀、並湛盧劍,一起化為其它生命的形態,同時經歷起長達一生的開謝與榮枯……眾裡尋他千百度,天地山川都成夢幻泡影,驀然回首,豁然開朗,模糊的光影裡映現出清晰的萬千朵梅花,紛至沓來,任由笑捻,嗅而清幽。

“因緣到了。”他原還靜坐幽篁,聽琴音參禪悟道,倏忽手感和心念達成共識,雙刀並去,厚積薄發——

戰狼,你要我出雙刀,那我便滿足你,出!

一刀展烈烈英雄氣,一刀揚泱泱青史意。天下混沌如何,當覆雪火同洗!

蠢笨如戰狼,竟在決勝前主動放棄了“正邪相輔,寓清於濁”的神妙、先與他自己的湛盧劍疏離,如此,怎對付得了林阡這“神骨俱清,自見空明”?

第十六層,歸來笑捻梅花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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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則,比武是多餘的,基調早就預言了結局——戰狼為了攻克難關而害人害己,林阡卻為了救人救己而攻克難關,高下立現。雖然林阡過程會曲折,然而笑到最後才是贏家。

戰狼的笑意凝在嘴角,他適才還想癲狂大叫,我若成魔,你奈我何。

可林阡這雙刀把他唯一的希望都打滅了,而且還直接把他從魔打成了正常態,讓他能立竿見影地感受到良知,感受到懺悔、痛苦、沮喪、渺小——

你做佛時,有我這魔,你成魔時,還是有我!

是真的角色互換了吧,掀天匿地陣裡,我段煉是萬惡之源,變數之生,他林阡是雙陣之核,變數之滅……從魔還原為人的戰狼放棄掙扎,倒地不起,可又不想認林阡為主,百感交集,忍不住就淚溼前襟。

範殿臣沒戰狼那麼百味雜陳,可是沮喪和渺小的感覺分毫不淺。

戰狼和範殿臣,各自在曹王府和天火島掌控生殺、殺人不眨眼,可這一刻,皆低頭沉默,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俗話說得好,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所以,幾里外的徐轅、紇石烈桓端等人都猜錯了,誰入了魔?誰都沒有。戰狼想上天,被林阡按地上了。

能把陣法直接轟開的,不可能是魔,只能是神。

自此,曹王府也好、夔王府也好、盟軍也好,大部分人都與陣外陸續溝通;劍靈陣的意外基本也算結束,戰場又恢復成金宋的涇渭分明。

不過,林阡、範殿臣、戰狼三位,卻遲遲不曾重現人間,因此這核心一戰對於外界而言過程不詳、結局撲朔迷離;後幾日,遠近都眾說紛紜。



實則這三大高手資訊缺失、且比武結束三敗俱傷,全都不可能在第一時間想到,林阡憑那雙刀又把陣法給開啟了。

畢竟在他們的印象裡,林阡只會把門關死的。

就在光線終於移入此間的第一刻,戰狼和範殿臣為了化解尷尬也為了求生,幾乎同時往這道還在高速移動的光芒追逐,希冀能將林阡甩在後面、趕緊逃離林阡的五指山。

“咦?”林阡一邊給自己止血裹傷,一邊分辨光線的移動是否代表陣門的輪轉,看他倆想跑,還想要勸阻,“危險!別隨便看到一束光,就以為那是太陽……”

“那就是!”戰狼和範殿臣奄奄一息居然異口同聲,就是這別無二樣的堅決、助他倆一起抓住了最後機會從林阡眼前消失——前路再如何兇險,他們想,也不會比林阡兇險的。

“咳……我就說,你倆倒是配。”林阡無奈地只能目送。休整片刻,正待尋路回去,忽然傻眼,腳底下徐轅給他留的記號,全都……沒有了!?

天翻地覆,滄海桑田……



胸口隱隱作疼,視線也不太清楚,但林阡知道夜長夢多,找路要緊,不能停留。千迴百轉,毫無頭緒,轉到後來暈頭轉向已不知今夕何夕,飢寒交迫,尤其是餓……

恍惚中,不僅沒找到盟軍,甚至沒遇過一個活人,反倒好像來到了天堂裡,

那裡無窮無盡雲霧繚繞,一眼望不到邊界何在,因為單調,風景反而一點都不美,和地獄的區別只是不像地獄那麼黑而已,

路口,猛地冒出個氣體形狀的東西,居然還用人話跟他講:“你就是林阡?”

“閣下是……”他知道他一定是失血過多,產生幻覺了,因為……就算完顏阿骨打那些戾氣,再奇幻也不會說話吧。

“我是完顏阿骨打身上的正氣。”那東西竟又說。言下之意,劍靈雖盡,還有刀靈、錘靈……?是了,金兀朮等人,最擅長的兵器又不是劍!而且這些祖宗們不可能全是戾氣存乎世間,就像他林阡身上難道就沒罪孽?

這麼多場架幹下來林阡早就虛脫,聽到前方還要打,一口血給噴出來,拄著刀根本站不穩。自古就是邪不勝正,所以基調決定結局——他的刀能去地獄捉鬼,如何能來天堂斬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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