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小曹王和林阡一樣,是林陌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置之死地而後生。

一忍再忍,選在這個時間出手奪權,林陌是有原因的:先前小曹王剛剛空降,如果曹王府群臣不服、一有衝突必舍之而取駙馬,屆時小曹王將毫不猶豫求助救命恩人夔王,金軍大亂,內憂敗給外患;

相反,如果小曹王誤以為林陌不堪一擊、並嚐到曹王府群臣“聽話”且向他靠攏的甜頭,當然也就和仙卿還有夔王漸漸疏離;突然遭遇林陌發難,小曹王定會手忙腳亂,連第一時間求助誰都不記得;加上夔王府才剛打過齷齪局,很大程度上狀態緩不過來,因此反應再快也沒法越俎代庖和林陌鬥……全部放棄掙扎,便於林陌內外通吃。

當是時林陌扳平林阡、以功績重新樹立威望,意氣風發,人心所向,更還不由分說就將前次、前前次的實際功名從小曹王頭上搶回,從而一勞永逸地鞏固了自身對金軍的絕對控制權,行雲流水,凌厲老辣。小曹王竊取的碩果連渣都沒剩,尚在迷惘,曹王從會寧親手寫來的“一切聽憑駙馬決斷”,這麼巧就到了——小曹王完敗!

那一廂,因金軍有否極泰來之跡象,連金帝都下旨駙馬無罪:“唯駙馬能與林阡抗衡。”林陌歸位,曹王府徹底復燃,夔王府見狀怎會不蔫?宋盟士氣也註定此消彼長,宋盟僥倖不消,還有宋廷、紅襖。他們會覺得,這麼好的時機,你林阡都抓不住?該不會有異心\/該不會又犯蠢?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此局他靠實力震撼金宋:林陌完全不輸林阡。

唯一遺憾的是,林阡武力值太高,終究使他策略沒到最完美:也罷,來日方長。

夜深人靜,外面寒風凜冽,少年將燈燭撥暗,寂然聽雪打帥帳。此番境況,夢裡曾見。

“林阡,好久不見。”苦笑一聲,看鏡中人。

對宋,對金,他都曾“雖冷遇但熱血”,不同的是,前半生因愛,後半生因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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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冬之交,氣候反覆,如這戰場。

“本來我想,司馬懿被魏帝投閒置散,極好,利於我軍北伐。誰想,又一個司馬師給長開來了?”收兵後的林阡連連追悔,此番總攻,就連“撐住”都不能給林陌,金軍只要“翻身”都算自己輸。

付出空前的心血和努力,結果還是被林陌超出意外,能不嘆息功虧一簣?哎,又豈止林陌啊,劍冢劍靈的出現,使盟軍都不敢再說迷宮已破解了——曹王本人,就算不在山東,也不停地帶給兩軍新的驚喜和驚嚇……

而隨著林陌絆倒小曹王和夔王府重掌軍權,林阡能想到不遠的將來金宋雙方拉鋸更甚。

這當然不是林阡所希望的。在吟兒給他的最新情報裡,說到了蒙古人、強調了祁連山、還提及潼川府,吟兒擔心的是“夔王府有人和蒙古兵勾結,對西夏和金國皆有企圖”,而林阡最受觸動的是“潼川府”這個地名,那是輕舟遺計中“構建山城防禦體系”的重中之重。也便是說,蒙人在西線已有深入參與,他不能一直陷在山東膠著。

私心他也想家,曾幾何時,吟兒在哪裡,哪裡就是家……正考慮著眼下的打法是否正確,林陌竟又一次超出他的預算!

“若蒙古入局,金宋都經不起持久戰。”他對陳旭問策,“可否趁著林陌剛露頭、趕緊壓他一屁股?”

“主公,莫急……”陳旭靜坐一旁,忍著笑好像在練字,久矣,站起身,把紙交給他。

林阡瞅一眼,依稀是十月廿二金軍的參戰名單:“我記得,是完顏合達、移剌蒲阿、完顏良佐、紇石烈桓端、郭仲元……合達真乃良將,蒲阿病中也強,良佐那個小傢伙更是奇才,花帽軍這幾位也是鐵骨錚錚的好漢……哎,要是……”要是我的就好啦!

“鐵三角、五虎將,人選盡是林陌和戰狼擬定。主公認為,有沒有少了誰?”陳旭向來見微知著。

“軍師……別賣關子,少誰了?”林阡還沉浸在對這些武將的憧憬裡,沒拔得出來。

“數日前,我們歸納過一次金軍還剩誰勉強拿得出戰力。”陳旭把當時練字的名冊找出來,兩相對比,林阡發現缺了個僕散安貞,一怔,這麼大一個十二元神都被忘了!

“決戰前夕的金軍,要想騙過我們的眼線,構陣的人選就非得‘少而精’,戰力、忠誠,都是林陌和戰狼的考慮因素。”陳旭說,“僕散安貞和紇石烈桓端一樣屬於花帽軍,不久前也曾背靠劍冢將主公拼死攔下。這般賣命,林陌和戰狼也沒選用他,會是什麼緣故?”

“一來,他的父親僕散揆不屬於曹王府,臨終前還和曹王分道揚鑣;二來,僕散安貞自己,前段時間曹王府失勢時,也曾宣稱過脫離曹王府。”林阡記起來。

“金軍看似齊心協力,安貞也是忠君報國,不可能爭功。然而,不被信任、遭遇不公,何等淒涼?”陳旭一笑,計謀呼之欲出,卻給林阡來講。

“不會爭功,卻有不忿,急於證明自身,最有可能冒進……我便趁此機會誘他入甕!”林阡眼睛一亮。

“兵貴神速,被林陌自查到這一點就晚了。”陳旭搖扇微笑。

“馬上部署!”林阡立即召集袁若、彭義斌、柳聞因、百里飄雲前來分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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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刻,楊葉也來見林阡,說起他對上一戰的經驗總結。

他對林阡指出,前日宋軍未能勝利的癥結在於“情報”:“一來‘驚鯢’警惕,二來金軍羸弱,故而林陌向來對海上升明月只‘干擾’不‘肅清’,此舉在上一戰中卻‘不是反間,勝似反間’。”

“先前‘驚鯢’有七個擋箭牌,今次為了救我,她情急給聞因報信,倉促中只製造了四人分身。”林阡點頭,說起上一戰不僅問題出在情報網、最大的損失也還是落在了情報網——驚鯢的暴露風險增大。“我雖知金軍羸弱、無力肅清,但見此番戰狼調開薛煥,總覺他為人太過妄執,恐他與‘驚鯢’魚死網破,故而已經對落遠空說,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她。”

數月來馬耆山幾路金軍交替在失敗,每次挫折,不管仙卿夔王遇險,抑或林陌戰狼失策,全都與“驚鯢”有關;上一戰中,劍冢開啟是臨陣才有,雖只是區區一角,但動作幅度也足以被她發現,也就是說——如果不是驚鯢及時探知破綻,柳聞因進不去,林阡也出不來……這種情況下,自身情報網已進入後末日時代的金軍,必然對驚鯢恨之入骨,林阡不得不重視。

“主公,儘快將‘真剛’調來替代?我怕這四個擋箭牌遲早變成三人、二人。”楊葉說,重點保護都不夠。

“泰安等地已經安定。”林阡點頭採納,但是需要時間,“我會盡快讓真剛和驚鯢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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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葉、陳旭和林陌的策算,剛巧在虛空中打了個錯手——

林陌確實沒來得及自查到僕散安貞這個不穩定因素,正是因為他在操控曹王府以及反向入侵夔王府的過程中,發現了一個有關於“驚鯢”的新線索。

當初他存心和戰狼一起騙過海上升明月,是因騙過驚鯢“才好在劍冢裡伏擊林阡”,沒想到收之桑榆、把“驚鯢”縮在了五人之內;更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是,夔王府從宋盟內部誘出來的叛徒路成,也間接提供了他和戰狼這樣一個重要資訊:

“我來增援山東當日,青城劍派的大師兄同至,但他原本不與我們一路,卻是裝成了一起到達。”路成對天火島所傳達的當然不止這一句。在無數的干擾資訊中,當慣細作首領的戰狼最先嗅出了這句話的微妙。

很多事都是冥冥之中有聯絡的。戰狼的愛徒、“朱雀”華冰虹,曾經不止一次幹勁十足、雙目發光地說:“雖然沒看出落遠空過去在我軍是哪位,但他本人的武功路數,九成可以推測是青城派!”“之所以得到這個線索,多虧他為了驚鯢不顧一切,驚鯢雖嚴實了,他卻漏洞百出。”“落遠空十有七八是青城派的繼任掌門、是程凌霄最為看好的大弟子。”

這麼巧?落遠空從金營暴露、遁走的那天,和青城大師兄偽裝成南宋援軍出現的日期相差無幾?

落遠空此人,和驚鯢息息相關。襄陽時期,疑似落遠空曾與好幾個疑似驚鯢曖昧、苟且;泰安之戰,落遠空次次為救驚鯢赴湯蹈火,戰狼和朱雀都認為他們已超出了一般的上下級關係。如果確定“落遠空就是青城大師兄”的話,那麼襄陽的一江之隔,鄧唐,這位大師兄好像有過個“鍾愛岷山派洛輕衣”的傳聞?更巧的是……洛輕衣從鄧唐之戰失蹤後,屍體一直沒被撈上來,要是她僥倖沒死、再同大師兄默契共事、那不就是“驚鯢”嗎!時間地點人物事件完全吻合!

傳說中的洛輕衣,清冷若雪,端莊秀麗,但目前五個驚鯢嫌犯都樣貌平平,估計是吃了藥改頭換面。

“臉可以變醜,骨骼能伸縮,劍術也好藏掩。唯獨對林阡的感情不會變。”高手堂賦閒幾日,剛好能對驚鯢收網,風波不會波及太廣。林陌對戰狼說,既然已有眉目,再無力也要肅清;為免引起驚鯢警覺,設局時,務必把握分寸。

戰狼贊同了林陌“和上次的兵法群一樣,用林阡的‘危在旦夕’來釣驚鯢,至少將她的劍招和身份逼出來”的收網之法,但相對於抓驚鯢來說,他的妄執,更體現在他想直接殺林阡——

儘管曹王府在林陌帶領下暫時衝破了黑暗,但能得意輕鬆多久?林阡的武功一日不削,絕境還是會找回來,治標不治本。薛煥、林陌、曹王,一個接一個地試圖制止自己激進,戰狼知道他們用心良苦、為自己好,但他臥薪嚐膽太久了,不想再枯等,一想到劍靈能加持戰力,他就想再試一次。

不過可惜的是,曹王的迷宮陣似有靈性,剛巧在這節骨眼上傳出“破毀”——

破毀何意?報應到了,失控了一處,劍魂劍靈要跑出來了!

“上次也就只開了一角,我雖想再試一次,可還在設想當中,怎麼就破毀了?!”戰狼大驚,難道我連想都不能想?!

“段大人,不是……不是您……”小兵上氣不接下氣,“僕散將軍被困,紇石烈將軍本想開劍冢救他,無意間驚擾了劍靈……”

“被困?何時的事!”戰狼剛從林陌帥帳出來,確定他倆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前線又開戰了?

可知道的時候就已經是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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