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宋雙方心照不宣:當曹王府大軍危如累卵,夔王府和蒙古高手很可能會或明或暗幫忙解圍。故此,林陌雖暫時困守一方,卻堅信只要穩住陣腳,終有一日能全身而退;而鳳簫吟、厲風行等人也深知,萬萬不可過於逼緊、顧此失彼。

當然了,僵持在這微妙一線,兩邊全都不能露怯。城寨上,封寒恐嚇宋軍只為造勢:“看見沒!往後我軍都會像此戰這般,跑你們家門口神出鬼沒,擾得你們疲於奔命、夜不能寐!”

“什麼神出鬼沒,我看是死纏爛打。”吟兒本就是來打嘴炮的,輕笑,“遇上強的所向披靡,弱的只能死纏爛打。”

“放屁如雷,‘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戰’,你這悍婦,聽過這威名麼?!”封寒怒罵時,榮耀感飆升。

“聽過呀,金軍一萬,戰無不勝,大過一萬,每戰必敗。”吟兒嘲笑。

“無恥之至……”封寒大怒,奪弓就射,早把她對孤夫人的救命之恩忘在腦後。

距離太遠,強弩之末,吟兒默然望著那箭矢墜地。

其實她也只剩這點和他們扯嗓子的力氣,可沒辦法啊,必須逞強到把他們殲滅或送出為止,否則,先前的努力不是都白費了嗎。

於公,當然殲滅好。於私,竟然是更希望送出……

轉身向背,心事誰解。

不談身世,只論情誼,這些年曹王府和盟軍彼此都打上了對方的不少烙印,比如重情重義,比如鍥而不捨,比如為國為民……吟兒有時候會想,像完顏匡和吳曦那種人,表面廝拼,實際媾(諧)和,而我們和曹王府,明明相似、相惜,何苦卻在鏡兩端?

“主母,後方來報。”吟兒心念一動,匆匆回營展信——敵人早就被濃縮在蜀口,短刀谷怎可能還有什麼大事?如果有,必是孩子們,或是……父親……

果不其然,原是完顏永璉那晚受驚而生急病,不過禍兮福之所倚,受驚是雙刃劍,他身體雖每況愈下,精神卻有了受激好轉的可能——

邪後寫信來說,和尚、凌大傑、戴宗和她都嘗試過給曹王輸送內力,但試來試去都還差關鍵一步,曹王或是挺不過去癱瘓,或就會否極泰來恢復。

“主母,您回去看他,這裡交給我們。”風鳴澗看得出吟兒擔憂父親。

“我回去看看情況,或許能用曹王來對林陌施壓……”口不對心,吟兒歸心似箭,卻又近鄉情怯。

“不可!主母,用他相逼,金軍必會狗急跳牆……”荀為還當真了,立刻否決了吟兒的這個餿主意,並提醒她說,“還是別太無情無義,會對您駕馭川軍有反噬。”

“……哦。”吟兒臉上一紅,心想荀軍師說得對,父女關係是永恆的,太無情要麼顯得你不值得追隨,要麼顯得你很刻意在裝……時過境遷,穩贏的時候還想利用親父,川軍看見了會怎麼想?還是表現得自然點好,想到這裡,吟兒如釋重負,便不再裝得多冷漠,流露真心,“那我立刻回去看他……”



前晚萬尺牢之戰,她雖是偷偷到場救父,但獨一無二的劍法和琴法,令曹王府不少人都猜測抓回曹王的黑衣人正是她。

他們大部分人都罵不絕口:是她破壞了術虎高琪精心策劃的越獄,王喜想要毒殺她卻被她反殺,這般可惡之人竟還劍法境界翻倍增長,老天它到底長不長眼?!

“盟主,大喜啊,用父親的劍法一再羞辱父親,滋味如何?”凌大傑就是吟兒近鄉情怯的根由,遠遠看見她,他就在代完顏永璉羞辱她。

“我做的一切,都是不想影響大局。”吟兒知道,再怎麼表現自然,也不能承認局勢未定的那晚她居然是去救父,狠下心來,索性認了她那天是去輔助邪後抓囚犯的,這樣就算東窗事發也不怕川軍離心了。

曹王才是吟兒歸心似箭的理由,她囫圇回應了凌大傑一句倔強之言,便立即撲到父親的病榻前,心急如焚地望著他慘白的臉色和瘋傻的儀容,“爹”卻如鯁在喉,怕自己沒資格……

“暮煙?乖女兒,讓爹看看,有沒有高一點……”是因為有他慈祥的笑,才制止了凌大傑對吟兒的阻攔。

有時候吟兒會想,父親若痴了瘋了也好,也能忘記失路和被背叛的痛苦。

可是這樣天真無邪的精神狀態是以身體消瘦、重病糾纏為代價的,總是教她於心不忍,轉頭避淚,回問樊井:“樊大夫,何故曹王總不見好?一日三餐並不曾虧待……”

樊井還沒答話,凌大傑就冷眼相對:“你試試失去自由還能胃口大開?”

吟兒忽然沉默,她何嘗不想還他們自由,卻不願他們離去為敵,何況林阡說過要等他從山東回來幫他們握手言和……

“你是大夫?你行你治?”樊井抬槓第一次讓吟兒覺得爽。

凌大傑面紅耳赤退一邊,嘟囔:“張元素、張從正都是名醫,怎就不似你這般臭脾氣。”

“主母,曹王和你前晚的情況類似,相當於是在一個否極的玄關,只要僥倖衝破了就能泰來。”樊井旁若無人,對吟兒解釋說,“這也是我認為,內力比藥劑更有用的原因。”

“也就是說,因為《松下臥》一脈相承,鳳施主的內力會比我們更有用?”和尚問到了重點。

吟兒頓時找到存在感,回頭睨了凌大傑一眼,見他剛好也在瞪著她,她不由得趾高氣昂懟他:“凌大人,你有求於人,就這態度嗎!”

“你……”凌大傑有氣也只能往肚子裡吞,“鳳簫吟,你越來越招人恨。”

“贏的人才招恨,輸的,招憐惜。”她嘴不饒人,說話間就給曹王透入了幾分氣力,緩得一緩,追問樊井,“可以這樣嗎?一天給一些,循序漸進?”

樊井正待點頭,凌大傑又忍不住諷刺:“好大方的反哺啊!換別人家的子女,怕是一下子就將氣力全給,王爺也好得快些。”

“啊……”吟兒還沒回過神來。

“你又懂了?倘若氣力全給,少主如何是好?!就這麼給,沒錯,大夫發話了。”樊井捋須,又幫吟兒反擊。

凌大傑咋舌半晌,資訊閉塞如他,在獄中一直不知吟兒有孕,雖說她已四個多月,若不仔細分辨,根本看不出來。

僵持片刻,悻悻回答:“恭喜盟主,雙喜臨門。”

“凌大人。”吟兒嘆了口氣,正色說,“為人女,當為父解難,為人妻,當為夫分憂,為人母,當為子遮風,為人主,當護佑萬民。暮煙不孝,為三舍一,對父親,能彌補多少,便彌補多少。”

“呵,人女?你配?!算了,懶得再說,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凌大傑只恨自己不會《松下臥》,他最不想麻煩鳳簫吟救王爺了。



吟兒難得一次覺得鬥嘴毫無意思,遂出了萬尺牢就給林阡寫信,想從現在起鋪墊輿論,用短刀谷之戰金軍的決死之心來說服川軍,大致意思是曹王不能再留在短刀谷、以防周邊軍民頻繁受害……畢竟輿論生根發芽需要時間,這樣的話,也許林阡從山東回來幫父女倆重歸於好的同期,父親就可以透過林阡向金軍發起的談判而被對面金軍割地賠款交換了……

然而,等不到林阡回來勸和,甚至還沒等到林阡的回信,吟兒沒想到林陌竟迫不及待、先發制人,由他林陌向宋軍發起談判要求無條件立即釋放曹王……

他的說法恰好也是她想說的——若不放曹王,金軍必破釜沉舟,魚死網破,言出必行。



作為一個敗寇,林陌怎敢以勝王的姿態,要求“無條件、立即釋放”??

因為他的談判物件就是談判籌碼——安丙!

罪證被燒燬了?安丙高枕無憂了?別天真了。燒得了物證,燒不了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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