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這場沂蒙第三戰實在來得太急,前半夜夔衛聯軍還是完顏匡的副手、聯合僕散安貞在欺壓曹王府,後半夜夔王忽然就得知戰狼和邵鴻淵有溝通。雖說戰狼本意就是要幫他、從沒想過要隱瞞……

事發突然,夔王面臨賣慘之餘人手不夠的窘境,即使胃口大開想要順帶吃時青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卻正是此時,餘相濡恢復幾許功力爬回到夔王身邊來了。究竟幾許?就算不到素日一半,也遠遠超過一般高手,此行兇險不用餘相濡用誰。

時間太緊夔王來不及、而且也不會想到要去對邵鴻淵作“餘相濡武功恢復不少”的贅述和“到底恢復了多少”的探討,因為誰會料到他倆竟仇恨那麼大當場就撕破臉並且使出了渾身解數廝拼?策謀時的夔王只覺得能戰就成、恰到好處,於是自以為天助我也地透過細作組織告知邵鴻淵“計劃不變,你和餘相濡多演出戲就好”。

這個節骨眼上的夔王,儼然收斂了那顆要拋棄餘相濡的心,一來夔王胸懷大志,餘相濡恢復得這麼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仍然是他的不可或缺,二來夔王也有感情,放不下完顏江山自然也不會捨得尚有餘熱的餘相濡,這個首席,他已經用慣。

也就是說,對於“過程”的分析,楊妙真只說對了一半,話說重了。夔王至多就是欺騙了餘相濡,不存在為了得到邵鴻淵就把餘相濡徹底出賣。

夔王心裡應該是這麼盤算的:逐鹿天下,臥龍鳳雛我都要。故此,先將時青寨誘引上船、成就“殺林阡滅戰狼”大計,事成不久對時青卸磨殺驢、再把邵鴻淵公然招募;而相濡,他和我有過命的交情,日後我慢慢春風化雨,說服得他乖巧體貼,做個無冕之王又何妨——

夔王不會不知道他倆會牴觸,卻想著將來才會起矛盾,將來的問題將來再解決,這一戰則務必避免牴觸,應當以投其所好的方式處理好兩者之間的平衡。所以夔王即使時間不多也沒忘記兩面三刀地和他倆分別“交心”,對餘相濡說邵鴻淵只是我工具、他永遠都逾越不過你,對邵鴻淵說餘相濡只是個敝履、放心我回來一定會雪藏他。這可以概括為“對餘邵二人皆是半真半假”——

先把這一戰度過去再說,牴觸最小化、利益最大化,換個正常人倒也可以促成夔王這計劃的天衣無縫,然而,遇到個超乎計算之人,這一劫卻是怎麼也渡不過去了。



夔王機關算盡卻可惜失算在,他不懂邵鴻淵,此人居然仗還沒打完就臨陣分贓,一見面就和餘相濡真刀實槍地幹起架,然後一個天大的簍子就給捅了出來——

重生後的邵鴻淵可不像餘相濡這樣單純好騙,他本就信不過夔王、所以先試探,後火起:完顏永升,你明明說過餘相濡是個廢人、一次不成百次不用,可是我邵鴻淵與他交手時,發現他根本武功高強、精神正常!

你對我說的話,全都是假的吧,你欺負我半瞎半盲老實人!呵呵,我早知道,你寧可捨棄一個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也要來結交我,有貓膩。如果是假,你該不會想將我過河拆橋?是了你還想結交時青,偏偏我與之有仇,橫看豎看我都比餘相濡更不合你夔王意!如果是真,那你夔王也未免太可怕!過命的交情也能說斷就斷!

真?假?有什麼糾結的必要?殺了餘相濡不就好了!

想要的主線一波三折,意外的枝節反倒順風順水,擺出來的兩個棋子一交匯就衝突,無異於大水衝了龍王廟。

夔王撞大運燒對冷灶?可惜禍福相依,灶燒熱了卻失火,賠了夫人又折兵——

終究也是為了收時青才多此一舉、突兀插入的餘相濡無處安放。想得到的越多,會失去的也越多……

夔王勉強得到的慰藉是邵鴻淵,姑且算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然而,心思難測,如何可以和忠心可鑑的餘相濡比?



“主公!”“餘相濡自盡了……”林阡只是代入各種人物、組織著最有可能的真相而恍惚片刻,就聽得身後十三翼齊齊驚呼,儘管林阡已封了餘相濡大部分要穴免得他傷人,都忽略了他還有力氣可以自絕。

為何這麼容易就自絕?是因為他相信了妙真的重話?還是說,餘相濡太脆弱了:即使夔王你沒出賣、沒拋棄,但畢竟你欺騙、你變易!無論初衷如何,你終究將給予我的一切轉送了旁人。

或許是精神不穩的後遺症,或許是心態太差經受不住打擊,這樣的事發生在缺失誇讚期待關愛的餘相濡身上倒也並不意外。

邵鴻淵越獄的前車之鑑還在那裡擺著,餘相濡作為一個不可能投降的人,林阡沒有留的必要。饒是如此,聽聞他萬念俱灰咬舌之後,林阡仍然有一絲惋惜:“怎麼都是我青城劍派培養出來的高手,也算是認定了一個念頭就絕不傾斜。唉,才剛認識,便送走了。”這些年來,隨著他越來越鐵打,敵人也越來越流水。

“大金無大將,邵鴻淵都變成第一高手了麼。”出得監牢,冷冷往金軍最後一片屯聚之處的方向睨了一眼,林阡意識到這夔王狡詐得很、很快就會對沂蒙有新招、不容小覷,但這並不妨礙他嘲諷夔王的羸弱。



晚風裡,初來乍到的柳聞因興致勃勃,卻看楊妙真說不到幾句就心事重重,不得不拼命找話題,可惜很快就又被楊妙真終結,最後就只能跟她聊天氣:“雖是秋日,倒也有‘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的感覺呢。”

“師父在這裡,所以聞因姐姐覺得是‘歸’。”妙真一則因為泰安的決戰曾與聞因交戈還很尷尬,二則因為隴右的大聖山事件耿耿於懷,雖然內心很想和聞因重歸於好,可怎麼也對她笑不出來。說這話時,妙真既酸楚,又排斥,可又打心裡底裡並不想激怒聞因、甚至想挽回她。五味雜陳,更增難受。

“妙真,那晚其實……”聞因脾氣好,當然不會被激怒,而且很快就懂了妙真在計較什麼。

“別說!”妙真害怕,不想聽,於是又顧左右而言它,“我給你講講沂蒙之戰的始末吧。”

“唉,好。”聞因當即平靜如水,側耳傾聽。

妙真那般口齒伶俐,也不過就講了十幾步路,一提起林阡,雖還有心結亦難掩自豪:“師父刀法絕世,天下再無敵手。”

“世人都說他戰得容易,實際經受過多少錘鍊。”聞因略微覺得心疼。

“你這話說得,倒像個主母。”妙真冷笑一聲。

“聞因,能別總噎我。”聞因輕蹙秀眉,只覺自己句句被針對。

“怕是你自己心態沒放正。”妙真硬不到兩句又心軟,索性不語。

聞因已經不知道要怎麼跟她說話:“妙真,這又是何苦。”

“繼續講第三戰吧。”妙真又拿餘相濡來擋。

“嗯。我很蹊蹺的是,夔王既然想兩面平衡、兩者兼得,那為何他事先不對相熟的餘相濡說個實話,那時就勸說餘相濡為大局考慮、暫時讓讓邵鴻淵呢?這樣也可避免邵餘兩人對不上詞而翻臉的萬一。”聞因縝密,說夔王其實可以做到完美。

“‘至高無上的尊榮’,餘相濡看得比命還重,斷然是不會輕易就讓的。夔王太瞭解他,所以才想慢慢軟化他,不急在這一時。”妙真搖頭,不可能完美。

“倒也是,一山不容二虎,夔王這一點倒是透徹。”聞因點頭接受。

“你呢,一山不容二虎,可透徹了?”妙真又懟她。

“……”聞因無語,趕緊迴避她目光,同時往四面張望,剛巧看到個熟悉的身影,一喜“林阡哥哥”話音未落,卻看到他身旁佇立另一個窈窕女子,不由得一怔。

“是她。”循聲而去,妙真的眉立即鎖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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