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愣怔怔杵在原地,一臉捅到馬蜂窩的深切痛苦。

刀如奔鯨戲千弩,風煙散盡龍蛇舞,何人半夜推山去?曹王才是真翹楚!

“還好沒殺絕……”大道如天,訇然中開,迷陣突起,巍然肅立。千軍萬馬都奈何不得的飲恨刀,驀地就被那當中若隱若現亦真亦幻的三座劍冢反彈而回——虧得林阡心裡念著吟兒說的蒙古武士沒再繼續追加戰力,否則要是不遺餘力地撞過去、多砍出幾個遇強則強的神陣來,那真是能要他老命!

“萬幸有退路。”馬耆山金軍再度被逼到這種萬不得已的絕境,所幸戰狼和林陌相互扶持著支撐起曹王的迷宮陣,才總算為眾將招架住了林阡的滅頂之擊;他二人也一起領悟到了曹王所說的“分寸”——蒙古在側,與宋盟的仇恨不宜過度;我對林阡,不應起殺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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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得一緩,全體宋軍的感覺都可以用一句詩描述:正入萬山圈子裡,一山放出一山攔。來不及失望,更多是驚歎!

“前所未見,需要破解……”王敏聞訊情不自禁追到這虛實交織、光怪陸離、雄偉莊嚴的迷宮陣前來,既心驚膽戰,也摩拳擦掌,“曹王手筆,真令我開眼……”

“像這樣一點點地打出迷宮的全貌?也算收穫?”林阡轉過身來,自我慰藉的同時,安撫紅襖寨寨眾說。

前路未知,看來是金軍命不該絕,加之郝定彭義斌殘喘,這百里路只好到九十九里告終。哎,哪能不懊惱?林阡一邊叮囑王敏趁著感興趣抓緊時間破解迷宮,一邊差人去對蓬頭垢面撿回半條命的金軍放話:小曹王只能靠爹?!

指桑罵槐,罵他們的實際主帥林陌和戰狼,老本還要吃多久?

這場錯綜複雜的馬耆山二次會戰,由於佔據主動權的林阡怕簍子越捅越大沒敢再攻而總算不了了之。追溯始末,林阡林陌兄弟倆的表現平分秋色,後者更在絕處打出過一波出其不意的以弱勝強,中氣十足地宣告了金宋之間並非卵和石的差距。不過,前者的武功和格局仍然居高臨下地訓誡金軍,你們起死回生是可以、但離反敗為勝還遠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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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終於被夜幕一點點地釋放,天色不知何時已大亮。

漸行漸遠,涇渭分明。

江星衍躲在暗處,遙望林阡和百里飄雲刻骨銘心的身影,眼淚打轉。

更暗處,滿身流膿的範殿臣遙望著江星衍戀戀不捨的這一幕,眼神毒辣;再觀戰局,心中一凜:仙卿真乃神算。

“林阡及其領導的宋軍,能製造絕境,固然無敵;林陌和他指揮的金軍,可抵禦絕境,另類無敵;我們有兩派無敵的敵人,若想求活,就只能寄希望於他們相互碰撞、湮滅。”

大戰落幕,恭喜仙卿,恭喜夔王,兩相制衡,又漁翁得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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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戰,雖然蛤蟆、斜烈全軍覆滅僅以身免,所幸合達、良佐在後來力挽狂瀾。”戰後,小曹王在仙卿的操控下對曹王府諸將論功行賞。

這次他和他背後的夔王府沒有顛倒黑白,畢竟他們的初衷是想收買人心。

而且小曹王是有底氣來統帥三軍的。昨晚他不僅親冒矢石“和戰士們同甘共苦”,而且還瞎貓逮到死耗子、才到場就從死屍裡撈出個奄奄一息的郭蛤蟆——恩惠施加得直截了當!一旦施過恩,小曹王就心滿意足想著郭蛤蟆鐵定是我的人了。

振奮之下,自覺加入了完顏良佐的箭陣,見識到了那漫天飛舞的新式武器,發自肺腑地讚歎我大金未來可期,於是對完顏良佐愈發喜愛,這一喜愛也是一發而不可收:“從今往後的大金,就靠汝等輔佐我來鎮守!”

不得不說完顏君劍看人還是很準。十月初八凌晨金軍的這一幕幕“絕處逢生”,正是靠完顏瞻指點大局、完顏良佐掌控細節,以他倆為代表的新秀們全程超常發揮……在僕散揆、楚風流仙逝多時的今日,這些年輕人甚至孩子們儼然成長為大金未來的棟樑。

不過,小曹王還是夾帶私貨、捧高踩低了一個人,那就是林陌——“‘守則勝、攻必敗’的關鍵時刻,林陌那妄人非要全軍出擊,才害得大金險些覆滅,非得我給他擦屁股!”

“是啊。林陌真蠢啊!”人群中,移剌蒲阿第一個附和。

一干人等屏息凝神,小曹王還準備聽這個刺頭繼續反諷,卻看他說完這句就沒聲了,咦?真是在附和我嗎。

移剌蒲阿和左邊人右邊人先後面面相覷了一下,點頭:“都怪林陌!太狂妄了!”

“蒲阿,這一戰,你表現得也很好!”小曹王發現移剌蒲阿被自己收服了,喜出望外,長舒一口氣。

“哪裡哪裡,都是小王爺教得好。”移剌蒲阿笑成一朵花。

因小見大,其餘人大多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不再像以前那樣為了敗仗互相推諉。

終究林陌久在幕後,不乏有人誤解這一仗是小曹王的功勞,加上有曹王本人的光環加持,小曹王很快就拉到一大幫擁躉到身邊。嚐到甜頭,人也立即變得溫潤得多,為了示出寬和,小曹王沒治林陌死罪,林陌本無所謂,倒也皆大歡喜。

各退一步,其樂融融,曹王府內部竟有漸漸一團和氣的跡象,值得欣慰;然而,令聰明人都喜中帶憂的是,“小曹王是夔王和仙卿的傀儡”,所以這其實是又給了夔王府作妖機會,大家都心照不宣:又要經歷一次“我方唱罷你登場”了。

“怎麼突然轉性了?”一散場,大家都把移剌蒲阿圍在中間,迫不及待問。

“嘿嘿,我和駙馬,心近,自然近。”移剌蒲阿嘆了口氣,笑著唾棄起剛才的自己,“適才阿諛,都是假象,諸君且一笑而過。”

“曹王府如此團結,仙卿就算走運、自以為坐收漁利,又能怎樣。”戰狼也笑起來,“走,一起去探蛤蟆的傷吧。”

“傷勢不容樂觀?”提起郭蛤蟆,封寒表情變得凝重。

“先看情況,實在不行,需送回西線療養。”戰狼下意識地看了薛煥一眼,心裡盤算著要不要藉機調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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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後短短三日,林阡林陌兄弟倆原地起釁、鬥智鬥勇、反覆翻盤,林陌差點搭進去郭蛤蟆,林阡也險些廢一個郝定,戰後是同等程度的心有餘悸。

“好在郝當家沒有性命之憂,不過,腿傷太重,要退居二線幾個月了。”穀雨對前來探傷的林阡說。

“哭什麼?破了幾塊皮,值得這麼涕泗橫流!”林阡掀簾差點認不出,糙漢子居然成淚人。

“主公,郝定有負所託!本該和義斌、袁若一起對金軍包餃子,誰知道從我這兒給破了皮!!”郝定嚎啕,勉強坐起身,全身力氣都用來哭到發抖。

“你活著就是萬幸,我做夢都能笑醒。吃一塹長一智,下次包了更好吃。”林阡笑著連連拍他後背。

“是要吸取教訓……我昏昏沉沉睡了許久,腦子裡全是袁若說的‘不可輕敵’。”郝定這才肚子有點餓了。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林阡心想,郝定行軍打仗總如烈火之猛不可遏止,偶爾馬失前蹄一次,倒是能磨鍊他被自己失察的另一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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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漸次熄滅,孤寂佇立在深秋的暮雨裡。

探過各自的麾下之後,林阡和林陌皆帶著悲憫之心,走到宋營金營的臨時制高點,俯瞰腳下攻具防具、斷槍殘箭的堆疊如山,

“漫山遍野的都是軍麾,卻也都是生靈啊……”

曹王迷宮再次獻世,馬耆山的空間都有了些許扭曲;若從四維角度去看,他們這兩處確實曾經靠在一起。

再加上兄弟倆本就有雙胞胎感應,所以阡陌此刻有明顯的照鏡感受。

與生俱來,如影隨形。孤寂?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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