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那才是真的沒什麼後顧之憂……楊宋賢想,飄雲沒什麼好讓勝南牽掛,後方令人擔心的,實則另有其人啊……

“到這份上,實在也影響大局了,勝南已經不可能對星衍無條件袒護、因小失大。江湖和戰場註定是兩碼事。”這話看似是楊宋賢對飄雲說,卻其實是對林阡說,是判斷,也是規勸。

之所以會說出這麼一句不符合楊宋賢風格的聽起來竟有些老成持重的話,是因為楊宋賢身為紅襖寨的三當家、站得最近,比任何人都清楚,山東義軍對江星衍的包容度與其它盟軍截然不同——長期被江星衍仇視的紅襖寨本就是一捆乾柴,被這火苗一點、還不燃得燎原?所以宋賢不得不幫匪氣太過的林阡留個心眼——

最乾的那一捆,不是別人、正是楊鞍!莫忘了,楊鞍在重逢妙真的第一刻曾捶胸頓足:“不是你的錯!勝南!我知道,是那個居心叵測、吃裡扒外的江星衍所害!若被我再看到他,必將他抽筋扒皮洩憤!”楊鞍和他的追隨者們,本就把妙真的毀容全歸咎在江星衍身上,這節骨眼上,再發生小曹王因江星衍失之交臂的事……每雙眼都在盯著林阡接下來怎麼做!

涉及江星衍,楊鞍已出現想不開的跡象,楊宋賢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這便是他不忍對林阡明說、以及自請留在後方照看大局的根由。勝南啊,其實比誰都心思單純。

不錯,楊鞍就和那小曹王一樣,身上的每條縫都快被蒼蠅們叮開了——正是這段時日,“失去了鞍哥的紅襖寨,非但不是一盤散沙,反而比以往更加能打”“聽聞盟王在降服劉六當家時,說過他最信任的人就是六當家,暗中曾託付六當家和吳當家一同管控李全,所以六當家是可信的”“盟王收七當家的時候說‘兩年前反對鞍哥的不止一個,最焦頭爛額的時候,是七當家在蹴鞠場上給我指點了一條明路’那麼七當家也值得跟”……諸如此類的言論彌散在宋營——居然還能傳到一個隱居避世的楊鞍耳裡,可見暗中的散播有多廣!

這三句影射出什麼意思?對紅襖寨,楊鞍只有副作用而已;楊鞍力保的李全,劉二祖很早就在幫林阡盯;林阡為了收買國安用及其麾下的人心,再三強調兩年前楊鞍曾被大眾反對……三句全部指向同一點,林阡說可信就可信,林阡說值得跟就值得跟,林阡說要管控就要管控……

而最近,李全確實還是被林阡盯得死緊,孤家寡人,行動不得;

而最近,楊鞍受傷,楊妙真亦然,劉全、展徽等人哪個不在泰安賦閒?可劉二祖、郝定、彭義斌之類,又再崛起!

林阡他,到底要做什麼?

其實都好解釋,一線拼盡剛好二線交接,花帽軍和鐵甲馬隊也是這樣,徐轅、李君前哪個沒出局?可是……宋賢只知道,這些話楊鞍聽不得!

然而,在楊宋賢眼裡,甚至在心竅玲瓏的陳旭眼裡,這些流言都不可能是宵小刻意針對楊鞍散播的。因為,楊鞍歸來後除了楊宋賢、林阡、楊妙真就沒見幾個人;楊鞍死而復生的事,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宵小怎麼可能知道?既然世人不知道楊鞍還活著,所以,這就代表民意啊,民意就是巴不得林阡當這紅襖寨的主?

那麼楊鞍就難免要想到這一點了,為什麼我復活的事你們不通知旁人?提防我爭權?!

情誼再深,也敵不過心思重。既然傳言裡表達出的是紅襖寨大部分人的真情實感,那林阡暫時隱瞞世人楊鞍的存在,雖是好意卻難免引起誤會……可又正如陳旭嘆息的那樣:“主公太過相信兄弟,只會想到‘以免敵人狗急跳牆、從鞍哥這裡擄掠’這一層”——陳旭或楊宋賢的旁敲側擊根本提醒不了林阡,思來想去,穩住楊鞍的擔子就落到了宋賢的身上。

為了幫林阡實現紅襖寨最終的完璧歸趙,宋賢必須在這段關鍵的過渡期粉碎傳言帶來的負面作用,於是逼自己提升了好幾倍的縝密程度,衝著謠言源頭四面連發、各個擊破,並藉著和楊鞍的堂兄弟關係,幫林阡潤物細無聲地做起溝通橋樑。

“莫亂走啊鞍哥,外面形勢複雜極了,您又是紅襖寨的萬人之上,萬一被夔王府發現、劫持走可怎麼辦,勝南會陣腳大亂……”“別心急,痊癒之後再出去逛。”負傷太久難免胡思亂想,楊宋賢對楊鞍的心情能理解、心境也能揣度。好說歹說,總算說服了楊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宋賢既不願楊鞍過早暴露、徒增危險、害林阡後顧,也是想杜絕楊鞍聽到外面那些更容易引發矛盾的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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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宋賢卻知其一不知其二。

楊鞍復活的事,對於夔王府來說不是秘密!人是他們抓的,也是他們刻意放的,哪存在什麼過早暴露、徒增危險?六月十九那晚,夔王府之所以不殺楊鞍而留其一條命是為了日後鉗制李全,後來發現李全不夠資格對抗林阡、便直接像現在這樣用來鉗制林阡罷了!

是了,李全不夠格,但楊鞍夠,整個山東甚至天下,有且只有這個亦師亦友的楊鞍能對林阡佔據制高點。兄弟,是林阡的死穴,難疑、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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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知其三——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外面傳言更厲害?外面有的,裡面都有。

楊鞍之所以能聽到牆外流言,並非傳言多廣,而是因為有嘴在牆內,惡意地、針對性地將輿論散發在楊鞍耳邊——

八月末,江星衍雖然直接燃盡了宋營內部的天火島、卻給夔王換到個價值連城光芒萬丈的路成!此人作為短刀谷的將二代,根正苗紅,“若然變節,比天火島要方便得多。”夔王妃素心曾給李全足夠的絆倒林阡的勇氣,“路成自己分量就夠重,何況他身邊不會沒有小團體。拭目以待。”

那日,酒館內的“偶遇”,假道士拉著微醺的路成到轉角,直接就丟給他一顆重磅炸藥:路成,我們是故意靠近你的,一切都是我們利用你的,江星衍是你協助我們逼走的。要去告發我們嗎,不怕你主公怪罪、猜忌?整個宋盟,會否認為江星衍從頭就是你路成同金軍一起在迫害?呵呵,據說令尊大人也正在來山東欣賞你功績的路上?

路成如雷貫耳,一下就酒醒了。

人心都是肉長,會震驚會害怕卻豈能說變節就變節,況且路成本是個平凡無奇小人物,不覺得自己能對大局造成什麼影響,渾噩之間轉身就本能要逃。

背後卻陡然一麻:你今日一走了之,你的妙真姑娘,體內的生死符,我可就不給解藥了。

獨獨一句就釘住了路成腳步,與此同時一絲冷汗流下臉頰。

頓了一頓,瞬間爆發,大怒轉身撲向那假道士:“找死麼!!”

“考慮好了,再答覆我。”那假道士巋然不動,武功顯然在他之上。

後來路成才知道,假道士原是個和丘處機長相極為相似的天火島人,正是在楊妙真被炸傷後,打著治病救人的幌子,尋找機會往林阡近身的十三翼燒冷灶。

養兵千日用在一朝,九月初天火島立即要求路成往楊鞍耳邊吹風!卻哪那麼容易?眼見謠言就要生效,卻被那楊宋賢注意到了封堵,使得他們的暗處出招連番告敗……一不做二不休,天火島索性祭出殺手鐧,指示路成將楊鞍帶到隱居處隔壁的醫館。

“神道,不知我這傷,幾時能好?”由於路成和楊妙真關係極好、又是林阡的近身之人,楊鞍剛好憋得慌想在近處走走,於是深信不疑,任憑路成幫自己巧遇了這位正在坐診的“救過妙真的”“丘處機”。

“善人,誰說您的內傷未愈,您的傷早就好了啊。只不過,好像中了些毒,才每日喘不過氣的。您怎麼好像……每日定時服毒?”假道士裝得大吃一驚,卻教楊鞍聽得心一緊,內心最怕的那一幕就是……

六月十九那晚以後,幽閉自己在迷宮裡的,該不會是……林阡的人?!

愛鑽牛角尖的楊鞍,之所以內心最怕那一幕,是因為江星衍的隔閡、劉二祖郝定這些假想敵沒錯,除此,也因為,最近西線傳來訊息,鳳簫吟竟在大勝的優勢下放走了她的父親曹王……提及曹王,怎能不想去年十月吳越之死,風傳那是林阡夥同岳父暗害,而徐轅或林阡本人都沒拿出任何實質證據洗白過莫非和段亦心——平心而論,楊鞍一直信任林阡沒忘本,卻始終怕林阡被情愛衝昏頭,以至於走上和金軍暗通款曲的不歸之路!

可他也不仔細想想,林阡的人,無論去年十月的鄧唐還是六月十九的泰安,都在殺敵前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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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耆山,前線。

無論莒縣地頭蛇郝定、久在青濰的劉二祖、抑或初來乍到的彭義斌,都已作為紅襖寨要將,與王敏、袁若一起恭候林阡多時;

後方,逐步穩定的泰安、沂蒙、青濰、膠西,則交予王琳劉全、時青夏全、國安用裴淵、張汝楫霍儀打點,徐轅、楊致誠、楊宋賢、獨孤清絕分別輔助,李君前且坐鎮兩淮與齊魯之交;

暗處戰場,洛輕衣、段亦心、胡弄玉、茵子均已在情報或毒壇就位。

林阡心裡鉚著一股勁,要繼續和那個人鬥法:“隴右七戰沒打完,林陌放馬過來吧!”

山東之戰到這份上,林阡的眼裡除了林陌也沒其他人了——躲得再深,他也是曹王府唯一的主帥,退讓得越厲害,越是控制不住那些氣味相投的人對他軍心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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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林山事件之後,我本就是臨危受命,代替小曹王成為新主的……”林陌對戰狼、薛煥、高風雷、卿旭瑭這些為他打抱不平的曹王府高手們說,“如今,還給他,也罷。”

“外戰時,夔王府那位軍師與我想法幾乎都一致。雖我隱於幕後,我軍並無損失。”林陌對完顏瞻、移剌蒲阿這些忠臣良將們說。

“內事每遇牴觸,汝等不必顧我。”林陌對封寒、郭蛤蟆、曼陀羅這類更折服於他個人魅力的死忠說。

一而再再而三對小曹王讓步,林陌心裡清楚,換林阡對盟軍,也一樣這般無私。黔西魔門,歷歷在目……

可嘆故事的主角只有一個,上天卻安排了兩個有共同秉性的人。

麾下也眾志成城、如火如荼得照鏡一般,對面紅襖寨一副歷劫重生的氣勢,而身後的金軍則迫切想要鳳凰涅槃。

林陌雖不能暴露在陽光下,卻自覺站在了這個夢寐以求的和林阡爭鋒的極點,要漫天黃沙席捲宋土,要堂堂正正地向他復仇。

林阡,你帳下強將如雲,我手中王牌也不少,完顏瞻、郭蛤蟆、移剌蒲阿、僕散安貞……哪個假以時日都可成為不世出之名將,而小曹王那邊雖被你驅趕走了大批精銳,卻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完顏斜烈和完顏良佐小小年紀都能騎善射,就算小曹王自己也是箭術百步穿楊的高手。

遙望萬里林木翻湧,山巔清氣如浪堆疊,驀然林陌胸中血熱,只因感應到了林阡所下戰書——

林阡,你又一次,將我和我的人逼到了退無可退,

決一死戰?那就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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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了幾天就寫了幾天,是我自己比較放不下這小說……

那就,繼續吧,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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