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離開後,吟兒給林阡裹傷,每裹一處每掐一把,提醒他長點記性。

“劍冢之戰,終身難忘,不過,應該也不會再有了……”林阡按著傷口,悵然若失。

“那是什麼?給我講講?”過去吟兒只能透過海上升明月瞭解個大概,現在林阡既然回來了、也正好有空暇,那索性就纏著他講這幾個月的來龍去脈,她還有個明確的要求,“從天驕魔女的故事開始!”

對這種無理要求,林阡也還是千依百順,就差沒幫徐轅編情詩給楚風月了。

午飯時候,吟兒先吃完,聽得津津有味,林阡也邊吃邊講津津有味。

談情說愛總是逗得她笑逐顏開,武鬥兵戰也能教她緊扣心絃,暗箭傷人卻是令她怒火中燒,數度攥緊拳頭,最終拍案而起:“宋賢竟是這般被害!”“路成真是辱沒父輩!”“夔王府小人也忒可惡了!”“山東本已形勢大好!盟軍的絕佳戰機,是因為楊鞍對你的最後一絲不信任才斷送!”

吟兒因為氣憤過頭才脫口而出,忽然想起兄弟在林阡那裡不可說,多年前她在短刀谷吹枕邊風就曾見他臉色鐵青過……然而,說出去的話已是潑出去的水,她雖住口依然怒氣衝衝,憋得臉上是一片通紅。

“吟兒……”他停杯投箸,果然不像先前那麼愉悅,但也不曾對她有半句責怪,反而好像在請求她的諒解,“我從小到大,為人處世都是沿襲鞍哥,好的、壞的,照單全收。路成的事,允許我判斷錯誤連累致誠,那宋賢的事,也就允許鞍哥犯渾了。”話雖如此,他眉頭深鎖,並不像昔年那般釋然。

她自然懂,兵鋒轉到莒縣之後,致誠、路政、宋賢,全付出了損傷,這些本來全都可以避免,這些也全都是他的戰友知己……微笑,握緊他的手:“也罷,將欲使人信,必付之以信。你若理解楊鞍,我便也再給他機會。”嘗試著轉移話題,“就可惜他的李全,克我們星衍呢。”

“星衍……”林阡心念一動,話題便跟著她走,“你不怪他?”

“怎麼說呢,本來是怪的。可星衍圍攻我的時候,完全掩蓋了自己的存在感,令我覺得,他不是罪大惡極的。”吟兒笑著猜,“其實,你昨日不僅想把冢虎帶回來,本也想把星衍帶回來的吧?”

“是,他目前僅僅在犯錯,再遲,他就真犯罪了。”林阡繼續吃吟兒做的魚,“冢虎回來了,星衍暫時回不來,倒是他們的結拜兄弟,我沒想帶回來卻帶了回來,這次說什麼也不放了。”

“萬演嗎。”吟兒打趣,“你欠謝清發的那一屁股風流債,他恐怕要記一輩子,寧可當俘虜也不會為你所用,可浪費了你的厚愛。”

“吟兒……”他登時臉上無光。

“他恨落落,就註定對我親近。剛好我最近垂拱而治,不妨將他帶在身邊,調教看看?”吟兒繼續糗他。

“冠冕堂皇,是又想收徒弟了吧?”他頃刻反擊,“把斡烈還給金軍,是挺可惜。”

“你又知道了……”吟兒心虛,臉倏然紅。

“放心,吟兒,試玉要燒三日滿,忠奸遲早會分辨。”他阻止她來收拾碗筷,自己動手,“像星衍、斡烈、萬演、冢虎這些人,興許並不是不尷不尬的中間人——只要我將形勢更改,他們就只是先行者。”

“什麼?”吟兒被戳中心頭,滿懷期待地凝眸望他。

“飄雲靈犀帶回一大群天火島人,天驕和他的風月也已在馳赴環慶,我想和吟兒一起開始,我們不謀而合的金宋共融。”他認真地對吟兒說。

“求之不得!”吟兒眼中霎時噙淚,“我是因為父親和你,你是因為?”

“話題又繞回到我的這些傷疤上了。”林阡說起原委,“那天去打劍靈陣,非得靠金宋合作才能渡劫,而且必須由我去引領他們。我想到浣塵居士說過,我是掀天匿地陣金宋兩陣的第一陣眼,忽然心底就衝出一個念頭:該不會老子的兵,也有他們曹王府?”

“封寒一定會笑你手太長了……”吟兒忍俊不禁。

“我又想,劍靈陣會否只是個警示?它們代表著蒙古?畢竟竹廬夜話的時候,輕舟曾說過,金宋的敵我關係並不永恆,時刻有可能轉換。”林阡說,“如果我和曹王府互耗,沒兩敗俱傷也會一死一殘,任由鐵木真做了漁翁或黃雀……那我們的夙願一樣不能實現,家國一樣不能維護,何不將理想擴大,把‘殺絕之刀’變作‘歸心之刀’,融合曹王府的有志之士,將來一起收服或抵禦蒙古?”

吟兒連連點頭:“也許,未來還可融合蒙古的有志之士呢。國別一向是虛、清濁才是實際的分界。譬如哲別,昨天範殿臣暗算,他仗義救了我。”

“吟兒這個想法,更大,也更好。”林阡笑,攬住吟兒,“一步步來。”

“哦,這就是你停在環慶的又一個用意。”吟兒恍然,此番金軍不僅是俘虜、道具,也是林阡想要同化、徵用的物件。

“曹王府,不收為己用太可惜了,就連一個小小的完顏綱,都能一石激起千層浪。”林阡嘆,完顏綱真的如吟兒所說即使逃出去也掀不起什麼水花嗎,那可是楚風流和林陌先後培養起來的一代奇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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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阡嘆息完顏綱本領一流、不容忽視的同一時間,林陌也正在金營扼腕說,強中自有強中手,林阡麾下有人把完顏綱的水花硬生生壓了下去——

昨晚完顏綱銜枚攀高,發火為號,企圖襲擊鎮戎州的守軍於樵,然而不料遭遇空營,嶺上陡然火光沖天,完顏綱這才意識到反而被宋軍圍裹,原是盧瀟早已洞察,興許是宋諜“滅魂”告密?

如果僅僅如此,完顏綱還能從容應對,然而盧瀟軍師肖泉用兵如神,騎兵步兵弓刀槍劍密切配合……那場面蔚為壯觀,伴隨著雷鳴戰鼓,宋軍甲冑如海嘯、金軍則似螻蟻般……

完顏綱潰不成軍,僅兩百兵將流竄而出,丟盔棄甲逃往須彌山,若非蕭溪睿未能及時趕赴,連最後這片區域都不保。雖然能勉強與會寧交通,但和環慶真是隔州相對。

連完顏綱都紮根得如此困難,其餘金軍可想而知,眼看祝孟嘗、楊致信、辜聽絃又緊追而上,完顏璟便只能打道回府。

“我軍從山東輾轉到環慶,仍舊為死地,心境更大不如前。此情此景,那群蒙古奸細,聖上要怎麼處理……”跟著完顏璟一起打道回府的,除了保護他的曹王府曼陀羅,還有“保護”他的夔王府素心等人,所以範殿臣現在可以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完顏璟怎會不懂夔王府別有用心,可惜此值顛沛流離,唯能採取虛與委蛇:“蒙古奸細,暫不追究。駙馬,你怎麼看?”

“林阡想試探鐵木真的實際強度,所以將那群蒙古奸細按在此地;他對鐵木真寧可高估,所以暫時不敢將我們全滅。”聽他們提起蒙古奸細,林陌從對戰報的回憶中緩神。

可以想象得到林阡此刻正在對鳳簫吟吐露真心:“我的確是想掣肘,但是想掣他金蒙兩家!”想到這裡,完顏璟陡然一個激靈:“林阡他,對金對蒙都虎視眈眈,胃口太大了!”

“他配。”戰狼沉寂良久,終於開口。

完顏璟一愕,趕緊回頭繼續徵求林陌的意見:“駙馬,您不可能認敗?朕也不會。”

“既已知道林阡的用意,不妨任他行棋,把棋盤拉伸到蒙古後,再觀、再尋變數。”林陌點頭,不認敗,“有蒙古在,不管重兵也好,高手也罷,完顏綱給我軍留的這口氣還很長。”

“駙馬與朕不謀而合。哲別等人,留著,大有作用!”完顏璟點頭:瞧這野心,林阡想收金對蒙,林陌想借蒙攻宋……

“可是,縱容蒙古,會否引狼入室?”這當兒範殿臣假惺惺地問,表面上好像不希望完顏璟聽信曹王府讒言,實際上完顏璟如果不答應,他們夔王府會暗地裡開門揖盜。

“朕此行鎮戎州,聽聞西夏之戰白熱。恐蒙古兵過於強悍,會威逼西夏臣服、協助他們夾攻我國。雖然鐵定會與林阡撞上,但那時我大金已國祚堪憂。”完顏璟卻是從另一個角度考慮,“如今我國除了曹王在會寧的精銳之外,已無餘力以攻待守、襄助西夏,不如就讓林阡把蒙兵分流至此。鐵木真是狼,林阡是虎,提前相遇,大金能從中求取生機。”

“皇上想順水推舟,一石二鳥。”範殿臣真心佩服金帝的高瞻遠矚,“然而,這一切還是過於被動。我軍還應因勢利導,方可漁翁得利……”忽然語塞,是因有婢女斟茶,其實,他昨日之所以憤怒向鳳簫吟下殺手,大部分原因是因為這個婢女沒跑得掉。

落魄潦倒的此情此境,金帝的妃嬪竟也成了婢女,這女子範殿臣當然認得,是他為了報夔王之恩而鐵了心推進後宮的親妹妹,從得寵之後就開始幫他和夔王留意金帝的一舉一動——範氏,“天火島”迄今難得一個他還能確定死忠於自己的臥底。

範殿臣的目光隨著範氏離開的倩影到了戰狼那裡:雖然戰狼的控弦莊支離破碎,但據說還有個王牌,這些年來,一直不啟用是為何?

正思慮,冷不防金帝已離開主位,牽起他手走到範氏身邊,範殿臣還未及警覺,金帝已把他手搭在戰狼手上:“兩位愛卿神功蓋世,朕能否漁翁得利,還得看二位的合作。”

範殿臣和戰狼觸電般縮回自己的手,訕笑答應的時候,兩個人都寒毛直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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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嬪成婢,公主自然也不例外,扶風來給林陌斟茶,雙目通紅似乎哭過。

“怎麼了?”“散朝”後,林陌自要關心,他與扶風實也是久別重逢。她冒險來戰地尋他,說不感動,怎麼可能。

“少爺,我聽說,您把玉玦送給曼姑娘了?”扶風即使吃醋也是柔聲,跟曼陀羅的大大咧咧大不一樣。

“那玉玦是錯的。”林陌一想到吟兒也是那般性格,頓生憎惡,立即把自己的玉玦給了扶風,“扶風,我對曼陀羅只是戰友關係。你才是陪我走過困頓、共過生死的妻子。”

扶風破涕為笑。

林陌打定主意,對曼陀羅剋制感情,儘可能地去愛上扶風。

“駙馬。聽民眾們到邊界送信,說鎮戎州有寒火毒發散,不知是否完顏綱引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完顏瞻前來稟報,環慶之毒西移。

“訊息未必可靠,需要用心判斷。”林陌知道,完顏瞻愛民如子,有金民以死效力不足為奇。

“有這個可能性,畢竟,林匪的解藥,只抗毒五成。”完顏瞻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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