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簇擁在身邊所有的舊知和新交盡散去,將積聚在心頭全部的愉快和怒火都放開,把縈繞在命中一切的往昔和未來皆鬆綁,身邊,餘下的就只有一個吟兒。還有一個吟兒,雖在戰場,卻能讓他淡化爾虞我詐,於是在情場,他希望如瀚抒一樣強烈的哪怕更多的阻力,他可以不由分說就幫她全然抵擋。

知道瀚抒的突如其來令她心情很不好,於是阡立即帶她去附近的郊野散心,一場雨下完不久,綠葉像被粘連在樹間,泥土還是溼漉漉的,整條路充斥著水的新鮮氣味和夏花獨特芳香。河面有風,漣漪擴散得很大。川東此地,真是個避世隱居的好地方。

人前從來笑臉的吟兒,此刻再也忍受不住,觸景傷情抽泣起來。他知她為何而泣為誰而傷,眼前這熟悉了三年的女孩,表面是頑石,內心卻怕碰撞。她和他終究不一樣,她怕別人說,她擔憂別人不看好,她在意別人不祝福。

吟兒啊吟兒,若想發洩,就在我眼前,盡數都發洩了吧。只為你一個微笑,願借你萬份關懷。

帶著些許愛憐之意,輕拍她肩背,安撫她情緒:“吟兒,瀚抒他終有一天會懂得,亦會回頭。畢竟如你所說,他是咱們的結拜大哥,是那個曾經叱吒風雲多年、正義凜然情深義重的洪瀚抒。”

哭畢,她淚眼朦朧地抬起頭,賭氣地說:“不要,才不要他回頭,每次見我沒有半句好聽的話,即便要讚我也要先打擊我,哪有這樣的兄弟?不要也罷。”

果然她心情已經平復了不少,見她微笑,他出乎意料衣袖一揮,竟往鄰近低處燃放了一把火。

“你,你做什麼?!”吟兒雖知阡素來有玩火的惡習,不料今天在這深林中再度見到,大驚失色,“你縱火?這兒容易失火啊!你忘了蘇慕離的教訓麼……”

“我有把握,剛下過雨,擴散不了的。”阡淺淺一笑,“見你不順心,傳授你一個方法——從小到大,我不順心的時候,就總喜歡燒書策,以此為發洩。”

“遇見你之前,我一向以為,大哭一場,大吃一場,就可以解決一切的。”吟兒呵呵笑著。

“我一直是這麼覺得:只要不愉快的事情全都被燒盡了,也就都徹底地毀滅、永遠不會再出現了,故而我這十九年來,縱然是生死攸關,也遇見過奇恥大辱,哪怕生無可戀的境遇都有過,卻一樣可以撐過來,不管不顧地堅持下去。”阡輕聲說。

吟兒一怔,如阡那樣的離奇身世,若是給了自己,一定很難挺過去:“這方法當真這麼好?那我倒也要試一試,燒掉的就再也不會出現了……唔,若是洪瀚抒他在這裡,一定把他推下去,哼!”

阡一愣,哈哈大笑起來。

“唉,把火滅了吧,老實說,這裡環境真的很好。”吟兒環顧四周,隨即說。

天下景象,被天空一攬無餘,恰到好處,意猶未盡,如詩如畫如疆場。

“吟兒想去河的對岸看看?”阡看出她面容中的憧憬。

“想是想。可是,郭昶他說過,河對岸有孫家的禁地……”吟兒還沒說完,已經被阡拉了渡口停靠的一隻船上去:“怕什麼,天塌下來也有我。”擺渡者看見生意來了,立即伸手要費用,收下後則立刻撐篙,動作快得很。吟兒奇道:“這裡不像郭昶他說得那麼艱難啊,他說河那邊很容易闖入孫家的禁地,還說,要渡河去對面,也得首先要經過某個人的同意才行。”

擺渡者說:“要渡河,的確需要經過一個人的同意。”

“可我們……還沒有經過同意。”吟兒一怔。

擺渡者笑起來:“就是要經過我的同意。”

“你的同意?!”吟兒和阡齊齊指向他,真是不可思議。

“是啊,若是我不同意,你二人如何渡河?”

“這個郭昶,還真會故弄玄虛。”吟兒笑起來,“那這麼美的景色,以後倒是可以常來。”

“姑娘口中的郭昶,是否便是我們黑(道)會的二當家?”擺渡者問。

“是啊。”

“姑娘難道就是?”擺渡者再度打量了他二人幾遍,面露驚奇,“難道你二人……是盟王盟主麼?”

“正是。”兩人齊齊點頭。擺渡者驚疑許久,忽然嘆了口氣,壓低聲音:“孫家那邊,萬不可掉以輕心啊。寄嘯他年紀還小,有些事情,意氣用事。若是他有任何要求,都一定要去滿足他。”

阡點頭:“多謝老人家提醒。”

“都是為了這一帶的安穩啊。”擺渡者笑著說,“真是要謝謝盟王和盟主,最近這些日子以來,川東安定了不少。”

“敢情老人家是附近村民在黑(道)會的內奸啊?”吟兒狡黠地笑問。

那擺渡者一愣,哈哈大笑:“當初加入黑(道)會,還真是為了村子能安穩些。”

“黑(道)會里,倒是有不少充數的。可見安撫為主是對的。”吟兒說。

送林鳳二人過了河以後,那擺渡者放了好一群鵝出來,任鵝群撲騰在水面嬉戲,這番景象,自然令阡和吟兒喜愛不已。上岸之後,見那林間小徑也是鵝卵石鋪成,踏上去甚是舒服,路旁野花瘋了似地竄長著,顏色已令人眼花繚亂。

“木芙蓉,這裡也有木芙蓉。”吟兒喜不自禁,笑靨明晰。

阡無暇賞花,專注察看著周圍環境,近處有啄木鳥停歇梢頭,空中還時不時飛出其它幾種不知名的鳥兒,並不懼人,飛得很低,連它們的體溫甚至都可以感覺得到。“孫家這裡的景象,與我原先看過的美景都不一樣,竟覺得隱遁之意,勝過先前任何一處。對了,吟兒你可知道嗎?孫思雨和孫寄嘯,原先不是一家的。”

吟兒一怔:“不是親生姐弟?”

“嗯,孫思雨的確是孫家的大小姐,但孫寄嘯只是個姓孫的孤兒,只因為孫家家業需由男子繼承,買來的一個男孩罷了。”阡說。

“原來也是個棄嬰?”吟兒眼一紅,同是天涯淪落人。

“不算是棄嬰。孫思雨說,孫寄嘯買來時已有六歲,雖然不記得身份來歷,印象裡卻有當時和他在一起的許多人的姓名,隨身也帶著不少證據。從孫思雨語氣裡,聽得出孫寄嘯先前待過的地方是個大家族。”

“咦?竟揹著我與孫思雨交流了這麼多?”吟兒一笑。

“楚將軍也恢復了不少,估摸著今天回去她就可以醒了。”阡找打地說。

“不理你了!”吟兒佯怒,笑著走到一片空地上,看四周圍停集著不少鷺鳥,上前去抱起一隻便親近,卻聽一人喝道:“不準抱!”

吟兒一驚趕緊鬆手,由遠及近一個黑衣少年,熟悉得很,不是孫寄嘯又是哪個。這腔調,這態度,跟十多天前她勸降時遇見的孫寄嘯一模一樣。

“林阡,鳳簫吟,你二人難道不知這是我孫家禁地?竟敢刻意侵犯,可知後果嚴重?!”孫寄嘯怒道。

“林阡今日來此,正是為了尋你。這幾日孫當家你行蹤飄忽,我也不得不冒險一試。”阡處變不驚,當即回應。

“什麼?你是來找我的?”孫寄嘯一怔。

“自你二當家降後,川東戰事理當告一段落。我知你即便不為你孫家劍法的前途打算,也一定希望眼前身後這些景象得以保留完全,所以極想知道,究竟是何等原因,致使你時至今日還不退出戰局?”阡說的同時,已不像吟兒勸降時的軟硬兼施,而是一切操之在我的氣魄,“箇中緣由,若是不能當著所有人的面說,那林阡只有親自前來聽你說。”

“好。既然你來了,倒是省得我去找你。我最近幾日行蹤飄忽,正是為了從你手上救得我姐姐!而且實話告訴你,昨天我已經得手了,可惜她不肯與我離去,死活要賴在你身邊,還說了無數你跟郭昶的好話。”孫寄嘯說的同時,吟兒和阡都是一愣,想不到真被郭昶言中,孫思雨比郭昶更影響孫寄嘯?!

“我姐姐她在川東一帶是赫赫有名的美人,想追求她的到處都是,但論武功沒幾個人可以壓得住她,你也知道她的個性外向潑辣,不喜歡的人一個都瞧不上,追求太緊的若在她窗外喧嚷,她興起直接就把亂七八糟的東西往外砸。後來才開始學著收斂……”

敢情拔了人家的鞋按著人家抽,也叫“學著收斂”?吟兒心服口服,這孫思雨,地地道道是個“粗魯”的女人啊。

“這些年川東一帶,太多的愛慕者追求者,都是敢想而不敢求,為她而勤學苦練的男人也不在少數,真正能制服她的卻如她所言怕是生都沒生出來。唉,所以令我孫家眾人極是擔心,姐姐她到最後會否孤獨終老。”孫寄嘯嘆息著,苦笑,“不料這突如其來的川東一戰,姐姐她竟然情竇初開,然而——偏偏你林阡,又是即將成婚之人……”

“孫寄嘯,你想說什麼?”吟兒聽得出弦外之音,不禁立即打斷,語帶敵意。

“我孫寄嘯也不是不通情達理之人,我姐姐畢竟是後來才出現,想要一朝一夕取代盟主,幾乎不可能。”

“不是幾乎不可能,是根本不可能!”吟兒下意識地抱緊了阡臂彎。

孫寄嘯直視著阡:“像盟主這樣的糟糠之妻,你若是棄去了,我雖然不反對,卻也不欣賞……”吟兒當即羞赧著打斷他:“喂!什麼糟糠之妻?!”孫寄嘯沒理會她,繼續說:“所以,你跟她繼續成婚,我不反對也不阻攔,但我姐姐的婚事,你也要在一年之內完成,到時候排場必定不能輸於這次,我川東這邊好歹也人傑地靈,捧場的人絕對不會少……答應我,把我姐姐帶在身邊,從今往後,替我照顧她,愛護她,勿令別人欺負她……”

孫家姐弟,果真情深。阡心雖震撼,卻斷然拒絕:“孫當家,恕林阡做不到,也決計不會這麼做。我可以幫你姐姐尋覓夫婿,亦可以助她籌備婚事,但和她成親是萬萬不能。”

“你倒是拒得毫不猶豫,還說得這樣斬釘截鐵?!”孫寄嘯臉色一變。

“不錯,如今我能帶在身邊、寸步不離照顧愛護的,只有吟兒一人。”阡正色回答。

“為何?你莫不是嫌我姐姐盜匪出身?!”孫寄嘯言語中夾帶氣憤。

“自然不是。吟兒和我,也皆是盜匪出身。”阡微笑搖頭。

“難道如我姐姐那般美貌,竟都吸引不了你嗎?”

“孫當家,容貌美醜,皆是表象,非吸引便能動心。”

“若是以我川東孫家的收兵來換你動心呢?!”果如擺渡者所言,好一個年少氣盛的孫大少爺。

吟兒心念一動,條件雖然的確誘人一勞永逸,但身邊這個名叫林阡的男人,絕不是靠欺騙感情才場場戰事決勝的啊……

仙俠小說相關閱讀More+

醫品神婿

赤焰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