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逝,晨曦在夏風中模糊。

短暫相聚,清早,吟兒又送阡率軍出征。

盟軍當前要戰的外敵,正是昨日“為一個目的來了兩路人馬”的另一路、那群混跡於川東被誤認作啞巴的金人們。說來也險,幸好負責追蹤他們的向清風向將軍一向有“堅持不懈,滴水不漏,一絲不苟”之稱,否則昨日若是有那麼一點疏忽,盟軍都很可能會放他們從眼皮底下溜了過去——這幫金人,貌似啞巴,卻果然來頭不小!

經過一番明察暗訪、抽絲剝繭,向清風等人最終獲悉,這群金人隸屬於金北第四楚風流部下,來自其一手管制的金國第一殺手組織“絕殺”!論武裝論機謀,都絕不輸於金南第一的賀若松,況且軍紀嚴明,行動隱秘,當然有最大的可能代替賀若松插手川東戰局。聯絡昨日戰況便知:不管目前黑(道)會與金北之間究竟協商到了哪一步,雙方至少已經開始往來,否則也不可能那麼巧,孫思雨會和那小啞巴同時同地出現在祝孟嘗眼前……

“倒要看看,郭昶和我們誰的行動快!”風裡,吟兒微笑說。若郭昶早一步與楚風流一拍即合,則金北兵力順利入局,川東之戰將再起波瀾;但若阡佔先,則楚風流下場等同賀若松,消失於合作之前。

一樣是行動,不一樣的是,郭昶是要去求楚風流,而阡是要去擊潰她。

“卻不知剷除了楚風流,再下一個敵人又是誰呢!”海逐浪與吟兒一樣的胸有成竹,早就在摩拳擦掌。

再下一個敵人?越來越隱秘,越來越零碎,也越來越複雜了。阡忽然有一種強烈的預感,目前還在四處分散的敵人們,正有一個向中心凝聚的趨勢。危機四伏,只差一個衝擊,下一個敵人是誰?誰都可能是……

一向以知己知彼著稱的他,此刻也不能完全斷定,郭昶的外援將會膨脹到哪一處,於是不說其它,不再部署別人,只是俯下身來、耳語叮囑了吟兒一句:“吟兒,在我離開的這幾天,無論發生什麼,都切忌和郭昶有過近的接觸。”身邊將士皆以為他二人私下說情話,竊笑著都沒有上前打擾。

她安坐馬上,微笑聽罷,神情專注地點頭答應。雖然他說得不多,但有些話本就不必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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阡離開的幾天裡,戰勢逐漸趨於平緩。先前態度囂張的孫寄嘯,果然由於孫思雨的被擒而不敢輕舉妄動,吟兒只需對他再走一步,便能從牽制成功轉為收伏。盟軍留在此地的其餘將領,莫非、柳五津分佈於吟兒兩翼,維持對黑(道)會殘部的打壓;祝孟嘗初來乍到,於是先在吟兒身邊休整候命;範遇則率隊去為遠道而來的暗器王楊致誠接風。這裡的一切都看似風平浪靜,只等待阡與海逐浪、向清風等人旗開得勝、擊敗楚風流凱旋。

然而,吟兒知道,所謂風平浪靜,不過是個會矇蔽人的表象罷了,暗流洶湧,必須審時度勢。阡的那句耳語,正是在叮囑她:危險不可能減少,減少的只會是關注和警惕,所以,若真正希望他旗開得勝,首先她就必須做到這一點——

“切忌和郭昶有過近的接觸”。

做他的後盾,有時候只要做這麼多而已,阡的意思她清楚,那就是,保證她自己的安全。

毋庸置疑,當他當仁不讓站在風口浪尖,他的女人也一定會成為眾矢之的。卻希望他因為這個女人是她,所以沒有後顧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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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便是這幾日,祝孟嘗將軍開始學乖,別說去調戲孫思雨,看見她就仿如老鼠見了貓立即繞道走。軍營裡四處流傳著那夜孫思雨壓著他痛打一氣的段子,添油加醋以訛傳訛傳到祝孟嘗耳朵裡,卻成了“祝孟嘗非禮俘虜,盟王大怒,棄之不用”云云,祝孟嘗一聽就徹底慌了,忙不迭地跑來吟兒這裡問她,為何主公這次出征只帶了向清風和海逐浪卻不選擇他,到底是因為孫思雨之事,還是因為主公與他不熟悉,不能對他完全信任。

吟兒先是一怔,才發現祝將軍表面大大咧咧,其實卻這般在意阡對他的看法,微笑搖頭:“都不是。”

“那又是為何?”祝孟嘗奇問。

“因為不適合。”

“不適合?”祝孟嘗懵在原地,半信半疑。

吟兒笑而解釋:“就拿你短刀谷三巨頭來講吧,同樣的一仗,風將軍可能有十成把握才出擊,海將軍要到五成出擊,祝將軍卻不管有沒有把握隨時都可以出擊,所以,白帝城一戰,三位將軍才各有分工,各司其職——風將軍就不可能衝進去救人,同樣的,祝將軍也不可能在外指揮作戰。”

“喔……這麼說來,這一戰讓清風和逐浪合作,也是看中他們最適合咯?”祝孟嘗好像有點懂了。

“不錯。金北第四的楚風流,還有她手下的虎將羅洌、可能會在她身邊出現的金北第二軒轅九燁,這些人,作戰風格不如賀若松張揚,卻一個比一個陰毒,海將軍、向將軍都已經是他們的老對手了。既然這一戰要求速戰速決,那當然是用他二人再適合不過了。”吟兒說。

“原來是這樣……那我可就放心得多啦。”祝孟嘗暢快笑起來,“不是因為孫思雨就好,我可不想主公對我再有任何差印象。”

“‘再’有?”吟兒一怔,聽出弦外之音。

“說來到真是窘迫,主公好像知道我的一件糗事。”祝孟嘗面上一紅,點頭,“主公好像知道,我喝酒誤事的一次經歷,其實也就一次而已,但卻是我祝孟嘗人生中一個不小的汙點。不然我真的沒有一場敗績……”

“他怎麼會知道祝將軍的糗事?”

“我也不知他怎麼會知道,所以我說主公是天神轉世嘛!”祝孟嘗撓頭,“說到那次醉酒誤事,是正巧和一個老朋友遇到了,常年不見多喝了幾杯,正巧這個時候柳五津就在我的管轄裡被宋軍莫名其妙抓住,吹暗號給我……我是萬萬想不到那老頭子那麼冒失,竟然會被自己人抓住,就沒當真,繼續喝酒沒去救……差點貽誤了他……說到底,知道我喝酒誤事的,也就柳五津、萱萱、那個老朋友,還有個小頭目罷了……”祝孟嘗回憶著當年的一幕幕,“按理說,柳五津他們不會隨便出賣我,另外那小頭目,打死了也不會和主公有見面吧,就算能有幸見到主公,也犯不著跟他提我啊……”

“對啊,那真奇了。待他回來,我幫祝將軍問問他。”吟兒面露驚疑,他林阡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神了,連祝孟嘗絕口不提的多年前的糗事都瞭如指掌?

正自交談,忽然營帳外衝進一個小頭目來,事態緊急,故而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主母!郭昶派人來軍營挑釁,要立即與主母你單打獨鬥!否則你會後悔……”

吟兒心念一動,阡說過,切忌和郭昶接觸過近……也便是說,阡在離開之前,預料到郭昶可能會有現在這樣的舉動,但在阡的棋局內,只容許郭昶有這個計劃,決不允許他實現。

吟兒立即拒絕:“去陣前告訴他的人,不必動這個心思了,郭昶他再練一百年的功夫,也斷然贏不了我。”這一刻,她堅守著阡的囑咐。

不多時,那小頭目去而復返,面色裡明顯寫著焦慮:“主母,郭昶他,說你不敢戰他,縮頭烏龜,又說,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還說,現在你求他單打獨鬥都不可能了,限你一個時辰之內,立刻入山去見他,否則你會後悔……”

“荒謬!什麼縮頭烏龜!”吟兒怒不可遏,卻知這是激將,顯然不可能就被激出去,“你告訴他,不必這麼心急,他哪天投降了我之後,自然天天有機會見我!”

“盟主,事情有些不妙……”莫非忽然來到帳外。

“出了什麼事?”她見莫非神色凝重,奇問。

“範遇他……暴露了行蹤……”莫非壓低聲音,“不排除是奸細出賣的可能……”

吟兒心一緊,她當然知道,範遇此去是要為楊致誠接風的:“那麼,楊致誠楊將軍呢?他也?”

“適才有部下逃回來,說範遇和致誠剛剛見面,就被一大群土匪截住,跟著發生了一場亂戰,包括他二人在內,有數十人都被俘了……”莫非面色黯然,“正巧郭昶他這麼有底氣來要挾……恐怕,都在他的手上。”

吟兒收斂了怒氣,轉頭問那小頭目:“郭昶還說了什麼?除了一個時辰之內,還有什麼要求?”

“說主母最多隻能帶一個人隨行,否則你會後悔。”小頭目說。

“他爺爺的,怎麼這麼喜歡說這句‘否則你會後悔’?!偏多帶幾個,看他怎麼讓我們後悔!”祝孟嘗怒火中燒。

“祝將軍……”莫非示意他收斂,“盟主,待確定了範遇和致誠在他手上再作定奪,如何?”

吟兒點頭,對那小頭目說:“你不必向郭昶傳話了,他等不到迴音,會自覺地炫耀他有人質的。”

“盟主,一旦確定了他有人質,不如我跟隨盟主入山?”莫非關切詢問。

吟兒搖搖頭。

“那……由我來保護主母!”祝孟嘗立刻自薦。

吟兒一笑:“兩位好意我都心領了。我心裡已經有了要帶的人。”

“只帶一個去,會寡不敵眾……”祝孟嘗一瞬擔憂不已,“萬一主母遭逢了什麼不測……”

“呸,什麼不測!少胡言亂語!”莫非趕緊制止。

吟兒粲然一笑:“怎會寡不敵眾?我帶去的雖是一個,郭昶手裡還有十多個呢。再者,見他而已,只是交涉,未必起衝突。”

莫非一怔,肅然起敬:“盟主,那我便在山外,等待盟主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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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時,她忽然又憶起阡對她的耳語,阡的溫度,彷彿還在鬢角。

做他的後盾,本可以什麼都不做,只要保證自己的安全就足夠。只要自己安全,阡就一定不會有後顧之憂。

但做他的後盾,也可以做得比他佈局時希冀她能做到的更多。保證自己的安全,亦要保證麾下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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