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辜聽絃在渾身不適中醒來,感覺全身上下到處都是傷口,不是這兒疼,就是那兒癢,本就受傷的腳,此刻更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了。這種身體上的極度損害,和被軟禁還被冤枉的委屈感疊加在一起,一股腦兒衝到心頭來,自小就在哥哥悉心保護下長大的辜聽絃哪忍受得了,一時間萬念俱灰,把被子捂在臉上悶哭起來。

“要哭就好好哭一場。”為什麼林阡那麼弔詭,明知男兒有淚不輕彈,卻還要掀起被子鼓舞自己流淚?一定是看著自己哭他心情會很爽快!這個人的心竟如此狠硬,如此險惡,如此殘忍!偏偏被子掀開的一剎那辜聽絃卻看見一張年輕英俊的臉、一個冰冷威嚴的表情、和一雙關懷疼愛的眼神,這些配在一起很不搭配,卻組成了那個暴戾地砍下哥哥頭顱的魔王林阡。就是這一句似有意似無心,卻像極了哥哥的語氣,“別捂著頭睡,會做惡夢。”“天塌下來,哥哥在這裡。”“不用擔心,哥哥永遠在聽絃身邊。”……

“林阡,你殺了我吧。我受不了啦。”辜聽絃想起哥哥,傲氣全拋到九霄雲外,嚎啕大哭像一個孩子,“你那幫大兵小將,三天兩頭來找我茬。什麼贓都往我身上栽!”

“我不會殺你,是他們的錯。”林阡淡淡說。

“你不殺我,他們會繼續犯錯!”辜聽絃泣道。

“不會。”林阡還是雲淡風輕。

“怎麼不會?!上次你衣衫破了他們說是我乾的,這次孫思雨不見了他們又說是我乾的,下次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亂子我要不就先承認算了!”

“沒有下次。”林阡站在他床前,居高臨下看著他,“我說不是你,誰還敢懷疑。”

這個人,真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場,強大到如此地步,辜聽絃仰頭與他對視片刻,竟被迫率先移開目光。

“你安心養傷。等你好了,找我報仇。”林阡說罷,辜聽絃一驚,淚停在臉上。

“不必再考慮去投奔蘇降雪,否則你今天受到的一切,會完全轉移到你的麾下身上。”林阡坐在他床沿,“辜聽絃,景州殿六歲開始就擔負起一份家業,你十八歲,更不該隨意丟棄你的家族。”

“我……”辜聽絃抹去眼淚,“我沒有說過要丟棄我的家族!”

“今天對你無理圍毆的所有人,他們都是我的麾下,是為了我才做錯,所以,一切都是我的錯。”

“本來就是你的錯!”辜聽絃冷冷道。

“我確實犯下了很多錯,但有了他們,我做得再錯,都有對的理由。”林阡說罷,辜聽絃忽而一愣,若有所思。

當務之急,是要找到孫思雨的下落。

一得知訊息,徐轅就立即去樊井處問孫思雨到底有沒有去取藥。樊井事務繁忙哪裡記得清楚,卻正好有唐羽和賀蘭山一併走過來說見過她。

“思雨姑娘取了藥便走了。”唐羽說。

“怎麼了?思雨姐姐出什麼事了嗎?”賀蘭山奇問。

“確定你們見到的那個是思雨姑娘?”徐轅蹙眉。

“一開始確實認錯成玉澤姑娘……不過,思雨姐姐是跟我說了幾句話的。說了話就錯不了!”蘭山絞盡腦汁,回憶說。

“可有說她要到哪裡去?!”徐轅急問。

“就說盟王的藥很要緊,她趕著回去啊。”

所以可以確定,孫思雨是在歸途上忽然就人間蒸發。

之後的兩個晝夜,林阡派人到各個可能迷路的角落甚至死亡之谷都查探過,孫思雨依舊杳無音信。如果真的是被困在了哪裡,這麼冷的天氣再等幾天可能就真的失去生機。所幸幾天來雖然見不到她的人,也沒有得到她屍首,總是令人保持了一份希望。鋸浪頂最近都少了那個姑娘的熱情爽朗,不免教人有些失落,連跟她不和的辜聽絃都琢磨,“這孫思雨存在的時候令人覺得多餘,不存在的時候怎麼令人覺得少了點什麼呢……”

遍尋不著,林阡終於將搜尋範圍擴大,也和短刀谷外的落遠空、厲風行等人取得聯絡,這期間,李君前、莫非等人正好紛紛出谷,剛好能夠幫忙打探訊息。林阡漸漸察覺到,這件事跟蘇降雪逃不脫關係。如今陝西戰事危急,阡的重心並不在於蘇降雪,但確實已經對他上了心。

故而,對於孫思雨的去向,林阡心中大約有數,一切只等落遠空確定,再做部署。

臘月初二,厲風行帶著控弦莊傾覆大半的好訊息來見林阡。縱觀大勢,如今還在宋境潛伏的奸細,大多都只能藏在短刀谷內曹範蘇顧的庇護之下、又因為得到銀月的束縛而暫時不敢作亂,而之前分佈於短刀谷外整個川蜀的那些據點,經過這幾年特別是這幾個月的剿殺,全部連根拔起蕩然無存,不少首領都已伏誅,餘孽盡數逃往邊關。

“陵兒託我提醒你,這些逃向散關的控弦莊餘孽,很可能還要大規模地聚集一次。”厲風行說。

“死灰復燃。”林阡點頭,領悟,“發生在邊關的事,說也說不清。何況,那邊有名捕門的勢力在,確實適合控弦莊聚集。”

“那麼,我和陵兒,需不需要往散關追殲?”

“不必。那邊的事,就交給君前和莫非去做。這些日子,辛苦你和陵兒了。”

“陵兒還想問,鳳簫吟她什麼時候回?若她不在,陵兒到短刀谷來玩都找不到人陪。”厲風行笑問。

“吟兒和她可真想到一起去了,都把這裡當成了可以玩樂的地方。”林阡的面容裡,劃過一絲憐惜的笑,稍縱即逝。

“怎麼?還不能出來麼?”厲風行發現他沒有正面回答,不禁一愣,追問。

“停在了寒潭的第十九關,你唐門的冰蟲,已經是至寒之物。”林阡嘆了口氣。

“什麼?冰蟲都救不了她?!”厲風行神色陡然一變,“已經沒有更寒的藥……那她豈不是?”

兩人相視而沉默,各自牽馬走在通往鋸浪頂的路上。

中秋川東之戰,金陵為置完顏鬼之於死地,不惜將最新制得還沒有起名更不可能有解藥的火毒投以使用,然而千慮一失,殺死了鬼之卻害吟兒也跟著中毒。吟兒幸運是在中毒的同時受了兩拳,才沒有即刻被那熱量燒死,但勉強救活之後,火毒始終流竄於她血液內,若是其它的毒也便罷了林阡麾下任何一個高手都可以幫她用內力逼出,偏偏那火毒性烈,越是要祛除就燒得越兇猛,唯一的方法只能是尋找寒毒以毒攻毒。然而如今冰蟲都功虧一簣,明擺著藥石罔效。隨著吟兒身體的日漸好轉,火毒會否加快擴散也猶未可知。

忽見道路的另一邊,有一青衫女子,于越溟河畔舞劍,背影甚是熟稔。她劍法高深莫測,招式變幻無窮,若論“凌厲”,正和吟兒有異曲同工之妙,林阡不知不覺就停在道旁,望著她與雪共舞,竟錯覺這個是吟兒。但倏忽就醒了過來,吟兒好像從未穿過淡青色衣衫,本就不是這個風格。

驟然耳邊響起吟兒的話:“嗯。真的隱居啊……若要隱居的話……是不是需要在屋裡買上幾卷書,一把琴、一支洞簫……”一失神,對面的劍法,揚起好幾丈遠的雪,剛好風力能夠觸碰到他臉上,只是輕輕地擦掠過去,卻將他從回憶裡拽了出來。

洛輕衣還在認真地舞劍,渾不察林阡和厲風行在旁觀看,劍外不知是落雪還是飄花,每招每式都傾盡了她的靈魂和感情。

何以人如此典雅清新,劍卻這般凌厲,凌厲中又夾雜了三分淡淡的憂。隨著雪落下、花飄走,她孤身一個佇立河畔,是那般高貴不染纖塵。

舞畢,洛輕衣才發現他二人在側,從容自若地往這邊投以一笑。水般清淺,夜般幽遠。

厲風行發自肺腑讚歎:“姑娘好劍法!”

“確是好劍法,原來岷山劍法是這樣的特色,七分凌厲,三分孤悲……”林阡自語。

洛輕衣微微一怔,沒說什麼。

“不打擾洛姑娘練劍了,風行,咱們走吧。”林阡說。

“林大俠……”卻被洛輕衣喚住。

“怎麼?”

“想問林大俠,你林家軍和景州殿,對我父親,究竟是怎麼看?”洛輕衣面容裡極盡憂愁,“我,實在放心不下。”

“你父親?”林阡一愣。

“有很多人,都在怪我父親,強行把秦敏收押,引來控弦莊作亂、連累了景家受害吧?”洛輕衣問,眉間的惆悵越來越多。

“洛姑娘無需擔心,沒有人會遷怒你的父親。至少,我林阡帳下,絕不會有這種情緒滋生。”林阡道。

“那便好……”洛輕衣這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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