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趕到之後,立即為吟兒對症下藥,每隔一段時間,都針對她身體熱度給她灌下不同分量的寒毒。林阡等人關心所至大氣都不敢出,哪個還像戰場上那般八面威風。

所幸軍醫每次診斷,都說情況比上次要好,才教眾人紛紛放下心來。一個時辰之後,吟兒已經不再垂危,安靜躺在林阡懷裡睡著了。那軍醫連連感嘆,“盟主這股求生欲實在強烈,火毒暫時應該不會發作。”

“既然火毒不會發作,待她醒來之後,我立即助她打通經脈。劈空拳造成的內傷,不能貽誤半刻。”林阡說這一句時還是說一不二的強勢,然而接下來的一句話卻面色踟躕、小心翼翼,“軍醫……不知我這做法,會否對她造成傷害?”前後兩句語氣迥異,讓人難以相信出自同一人之口。

那軍醫驚愕看著他,連連搖頭:“萬萬不可!”林阡不禁一怔:“為何?”

“不會對她造成傷害,但會對你造成傷害。”軍醫鄭重說,“盟王三思,你的傷勢,實在不輕。”醫術高強,一眼看穿,“適才就見你氣息不暢,若還要勉強運功,只怕會枉送性命。”

“主公,將打通經脈的方式告訴我,我來幫主母療傷!”楊致誠立刻說,向清風亦點頭。然而他二人只怕還不夠資格,林阡忖度,自己這般傷勢也確實救不了吟兒。

“讓我來吧!”戴宗上得前來,“什麼方法?如何救她?”看林阡還呆在那裡,戴宗嗔怒:“怎麼?怕我武功及不上你?”

“戴宗先生出馬,自是再好不過!”向清風面露喜色。

當下林阡也允了,把運功要訣一一告知戴宗:“要辛苦戴宗先生了,恐怕要耗費幾個時辰。”正巧此時吟兒囫圇睡了一覺醒過來,看她身體依舊虛弱,林阡知療傷事不宜遲,便告訴她接受內氣時,一定要注意潛心內用。

“潛心內用……”吟兒喃喃念著。

“這是運功的最基本,為何還要強調?”戴宗奇問。

“因為,她這個人,實難平心靜氣。”林阡哪裡不知道吟兒的大弱點,微笑回答戴宗的同時,深情看向懷裡的她,“一定要對周圍的一切不聞不見。一旦分心,氣息阻滯,那會前功盡棄,既傷自己,也害戴宗先生。”

“嗯……你在這別走,我就不分心……”吟兒被林阡扶坐起來,出掌與戴宗相抵。

“我就在這裡,哪裡都不去。”林阡寵溺一笑,就站在他二人身邊看著。

然而剛剛運功還沒多久,戴宗和吟兒忽然都面露不適之感,似乎遭遇了什麼阻滯,戴宗化解了許久才終於轉圜,一面繼續對吟兒輸入真氣,一面向林阡述說狀況:“適才她掌心過熱,似是火毒又發作。”

“怎會如此?”林阡急問。

“可能是因為盟王你在這裡。”軍醫環視四周,定在林阡身上,“盟主她不能再受熱,而盟王身上,恰恰有這麼多的血腥汙穢,難免對她有影響。”林阡聞言色變,看向自己戰衣,果然有鮮血淋漓,卻是敵人的居多。

“主公,不如先出去換件衣衫?”致誠上前來問。

林阡卻半刻都不想離開吟兒,往側退了幾步,褪去這一身戎裝,只留下一件單衣。所幸他胸口是內傷更重,箭傷也在額頭早被包紮好了,所以內側衣衫明顯比外衣乾淨許多。

扔開那沉重戰備,重新回到吟兒身旁,卻發現這個小色狼趁此機會偷偷地瞄回來,眸子裡分明帶著淺淺的笑意,唉,她終於還是不能“潛心內用”……

然則吟兒本來瞄一瞄他是想調侃他一句形體俊美的,或者玩笑說一句你這件衣服我沒見過又是哪個無知少女給你做的,可是,千言萬語跟內息一起堵在胸口,差點沒喘過氣來淚水亦漣漣而下。

“你!你未免太不配合!”戴宗大怒,收回掌來。

“吟兒!你若不配合,那我便不在這裡了!”林阡也略帶責備,卻不敢上前去,他衣上終究有血,雖不願走,也不能太近。

“你……你……你瘦了……”吟兒所有的力氣全都花在了慟哭之上,哪還有心情去運功療傷。當然笑意全無,當然痛苦不已,此刻眼前這一身素衣的男人,比以往瘦了多少她還不知道嗎!這四十九日,受傷的是她,受苦的卻全是他啊!

林阡的慍色全然消散,面容柔和地回答她:“沒有吟兒做螭霖魚給我吃,豈能不瘦。”

“主公……”戴宗欲言又止。

“戴宗前輩!我,我不說話了,我閉起眼睛,什麼都不看,什麼都不想……我,要快點好起來!”吟兒說閉就閉起眼,正襟危坐乖乖等他運氣。

“真的?你千萬別騙我。”戴宗半信半疑。

向清風苦笑而搖頭,主母真的只聽主公一個人的話。戴宗先生哪裡明白,主公那句螭霖魚不僅是對主母的回答,也是在對主母的期待和命令。

在冰窖內看戴宗為吟兒療傷的同時,林阡不忘囑咐向清風去寒潭第五關找寧孝容,原是要幫十九關還危在旦夕的田家兵馬解毒。不久之後,寧孝容的特使就到了,同來的還有何慧如的護法。據護法講述,黔靈峰那邊一直沒有戰火襲擊,而桃源村和五行八卦陣的戰役也已經趨緩。這場黔西之戰,前線仰仗了寒澤葉、海逐浪、祝孟嘗,後方則多虧了楊致誠、向清風、戴宗。

與寒潭第五關方位平行的毒聖寧家,果然和以往一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田若凝、田若冶、楊致信都沒有打到第五關附近,所以寧孝容哪怕夜裡醒著、精神旺盛,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此刻若非林阡以魔王名義要求,寧家特使恐怕也不會抵達。不過,寧家能夠不受戰火叨擾,卻是林阡所希冀。

“這種熱毒,並不難解。”寧、何兩家不愧都是毒聖,研究了片刻便說有解藥對付。合算之後,他們說需要集齊三十七種藥材:“二十五種在五毒教,十種在寧家,但還有兩種在魔門絕險之處,不是絕頂的高手恐怕難以獲得,謹慎起見,還是王帶著‘破銅爛鐵’親自去取為好。”

林阡點頭,當即去找,一邊鐵石心腸地離開寒棺,一邊在心中狠狠自嘲,剛答應吟兒陪著她不走,一轉頭就又離她而去。

曾幾何時,對吟兒的愛深不見底,對三軍的責任卻身不由己。但無論怎樣,他都知吟兒能懂。

午後,戰鬥最激烈的桃源村和五行八卦陣,在祝孟嘗、寒澤葉、海逐浪的力挽狂瀾之下終於轉危為安,除祝孟嘗還在與辜聽絃對戰之外,其餘領地盡皆克復,田若凝身負重傷業已退兵。

而激烈程度次之的魔城迷宮,由於林美材和青龍的“毀世之能”,從一而終就沒有真正敗過,一天一夜還在堅持,教那些來自劍州、閬州的官兵不得不嘆息:魔城防禦無懈可擊。

林阡回到十九關救援田家兵馬之際,恰逢林美材與何慧如一同到來。見她二人臉上都從容帶笑,林阡便知道戰事就算沒有落幕也已接近尾聲,欣慰之餘帶她二人進入寒棺,其時吟兒臉色明顯好看很多。

世人皆知劈空拳會震得臟腑受損、肋骨折斷,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當夜林阡情願受了程沐空一拳才發現,劈空拳最致命之處在於,它會將一股極其奇異的真氣打入體內,使得傷者經脈不通、呼吸困難。所以如陳鑄所說,在程沐空劈空拳下逃生的人最多也撐不到一天,根本是那道難以驅散的真氣所致。

“照你這麼說……她不是起死回生,而是一直就沒死吧。”林美材據此推測,“所以這四十九天裡,才會一直沒呼吸、摸不出脈搏。”

林阡一愣:“怎麼可能?”

“那怎麼可能有起死回生?”林美材一笑,“你到寧可信徐轅,也不信我了。”

“邪後所言,未嘗沒有道理。”慧如冷靜點頭,“且聽邪後敘說。”

得何慧如支援,林美材信心百倍:“軍醫都說,中毒和內傷牴觸,害她無藥可救,現在回想,可能恰恰是既中毒又內傷才救了她。”

“此話怎講?”林阡問時,向清風楊致誠齊齊上前來。

“劈空拳造成的內傷,會令人經脈受阻、呼吸困難,可是火毒卻偏偏想要焚燒,必須經脈和氣息都通暢,所以會極盡全力驅散這道阻塞的真氣……”林美材說,“而火毒這種毒藥,越是體力旺盛的人中了越容易死得快,偏偏當時她受了內傷身體虛弱,所以火毒也一時沒要了她的命……”

“於是,四十九日之內,這兩種傷害,一直在相互作對。都想殺死盟主,卻都不能殺死她。”何慧如點頭領會。

林美材笑看半信半疑的林阡:“虧你腦袋還那麼聰明,連這都想不明白!什麼起死回生,根本無稽之談。”

“那麼,回生丹也不會一點作用都沒有吧?”楊致誠摸摸後腦勺問。

“沒用的。歪打正著而已。”林美材確定一定以及肯定,一下就把天驕的良苦用意抹殺了。

“其實,到底是什麼救了主母,一時之間又哪裡說得清。”向清風搖頭,“但有一點是一定的,主母她真是個奇蹟。”

林阡微微一笑,轉頭看向吟兒:“她向來都是奇蹟。”

這時吟兒睜開眼來,似是跟戴宗眼神交流了幾下,楊致誠在一旁向林阡解釋說:“戴宗先生對主母說,她可以每隔半個時辰說一句話。主母到現在已經積累了兩句。”

眾人皆是忍俊不禁,林阡亦搖頭苦笑,昏迷了四十九天一直沒有說話,吟兒一定有很多話要講憋得慌。

得戴宗贊同,吟兒終於側過臉來:“你回來啦……怎麼樣,解藥好找嗎?”

“好找,他們都有救了。”林阡連忙回答。

“想想,我一口答應事小,累了你是真……真的對不起你啊,呵呵……”吟兒虛弱地笑,聲音輕得可憐,這哪還是他以前那個筋骨很強的吟兒……

看她面色蒼白,林阡驟然心疼:“吟兒,我這一生,都想要被你累著,天天夜夜都被你累著。”吟兒眼圈霎時一紅。

“咳,‘天天’可以,‘夜夜’就不必了吧?夜夜累著,你不怕累死嗎?”林美材的話響在耳邊,寒棺裡所有在場的都是愕然,這話太惡毒了,惡毒地讓致誠和清風都忍不住想笑,而林阡則面紅耳赤在屬下面前丟盡了臉,趕緊把林美材往外推:“你別在這裡了……”

“林阡,你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裝什麼純情。”林美材哈哈大笑。何慧如這年紀尚且不懂,很認真地詢問:“你們,在說什麼?”

吟兒目睹林阡被邪後拆面子,哪管戴宗同不同意她說第三句話,趕緊幫林阡問林美材:“邪後,瞰築塔,看煙花?”

林美材的笑容猛地一僵,瞬間林阡的面紅耳赤全部都移給了她,她不得不震驚地看向吟兒,語無倫次:“你……你怎麼……知道……”

林阡也是一愣,瞰築塔?那座魔城迷宮裡每個深夜都要斜著倒下來每天白天又復位的高塔,也就是他和吟兒曾經敵對盟軍生死與共的地方,這個地方,對邪後她很重要嗎?

心卻陡然又一顫,他記起來吟兒適才在性命危殆的時候不停地念叨“看住他”,恐怕不是“看住他”而是“瞰築塔”吧……生死攸關,她念那個做什麼?

吟兒被戴宗瞪了一眼終於不再說話,林美材被戳穿心事滿臉通紅地杵在原地,哪敢還開林阡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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