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北固山不出所料山雨肆虐,狂風捲集。

沈延一覺驚醒,剛剛夢裡面,自己和妻兒一同回到洞庭沈莊,在那裡談笑著給沈清敬茶,一家人其樂融融,而他那個嬌豔可人的妻子,居然是雲煙姑娘!夢中她的笑容還綻現在自己眼前,沈延立即給了自己一巴掌:我幹什麼會對雲姑娘有非分之想?!

然而她這影子,自己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忐忑不安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明天,自己的父親沈清將要出面,主持淮南比武的大局。

難怪今夜無法入眠——其實自己的心裡,更希望遺忘的生命被拾回?所以夜有所夢,更傾向於重回沈莊、同父親和好?

不,和好不了了,從母親去世的那一天起,他沈延就發誓,和沈莊再無瓜葛,況且夢和現實是反的,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洞庭了——在江湖上,是矛盾的東西,怎麼可能想解決就解決……

推開窗,深呼吸了一口氣,所有的風雨都已經圍繞在了自己身邊,為什麼偏偏沒有一件可以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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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前多日來首次露面,他身邊的瀟湘臉色雖然還蒼白,卻已無大礙,紫鶯笑嘻嘻地扶著瀟湘,慕容荊棘不懷好意地坐在君前身邊:“李代幫主不愛江山愛美人啊。萬一這姑娘打金國來,李代幫主還抗不抗金?”瀟湘氣得臉色發紫,紫鶯喝道:“慕容荊棘!這次小姐生病完全是由你而起,你居然還這麼不知好歹!?”慕容荊棘冷笑:“你隨意誣陷好了。”君前面色一凜:“自己幹過的事情,自己最清楚,慕容荊棘。”真兇是不是沈默,不管外界怎麼傳,君前都心知肚明。慕容荊棘聽他發話,沒有再笑,心領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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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沈大俠到!”數位首領齊齊站起。

沈清大步流星步入廳堂,一眼就看見了李君前和慕容荊棘兩個,笑著問:“兩位幫主可定好了決賽的日子?”荊棘一笑:“定雖定好,等沈大俠來做個見證。”

沈清拆了封,正待看那日期,忽地腦後生風,他低頭一讓,一把劍從頭頂穿梭而過,劍過之後,血光靈動,沈清轉過臉來,看見司馬黛藍,不由得一愣,同時,慕容荊棘、李君前率先抽出武器來迎敵,司馬黛藍輕飄飄地落在沈清對面,並不是一個不速之客。荊棘冷冷道:“司馬幫主這是在做什麼?”黛藍橫劍指向沈清:“沈老爺,不必我挑明瞭吧!”

沈清義正嚴詞:“司馬幫主,犬子的事在下已然知悉,他咎由自取,已經伏法,司馬幫主還要怎樣?”

“哼,伏法!”黛藍一笑:“誰讓他伏法的?我可是那個要殺了他的人,我怎不知道他伏了法?!”

雲煙和沈延兩人正巧從後門進來,氣氛很不對勁。

沈清怒道:“就算犬子背叛宋國,也不關司馬幫主的事!”

黛藍一笑:“那麼只關沈老爺的事麼!你何必再偽裝下去。把沈默給我交出來!”

沈延陡然看見正對著自己的那個老人,精神憔悴,白髮蒼蒼,哪裡還有當年的威風在……那一剎那沈延眼睛瞪直了,屏住呼吸,心臟卻在猛烈地跳動著。

沈清沉著一笑:“司馬幫主,在下並不知犬子的下落。”

黛藍冷笑一聲:“沈老爺果然是愛子情深啊,你不交出來,雲橫山莊裡的人會去沈莊搜一個天翻地覆!”

沈千尋按捺不住,揮刀舞出,被沈清一按,沈千尋雖被父親攔住,卻止不住火冒三丈:“天翻地覆!?你當你什麼東西?可以到我沈莊來胡亂搜人!”

“沈老爺,沈默這樣的奸細兒子,不要也罷,畢竟你還有另外兩個兒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司馬黛藍這句話裡,“兩個兒子”咬得很重,旁人聽不出音來,沈清聽得刺耳,沈延聽得痛心。雲煙看沈延緊捂著胸口,小聲問:“你怎麼啦?”沈延搖搖頭,是,沈莊一門三傑,而他沈延,永遠在沈莊的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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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黛藍剛剛說完,沈千尋就氣勢洶洶道:“你這黃毛丫頭,憑什麼來干涉沈莊內事?”“沈莊內事?黔州沈家寨、洞庭華家那麼多條人命,是你們內事?你們的內事,最近我倒是聽聞得一件呢,沈老爺不怕自己丑事抖出來吧!”

沈清氣得臉色鐵青:“老夫這一生問心無愧,哪裡會有什麼醜事?”

林思雪匆忙攔住司馬黛藍:“師姐,師姐!不要說!”沈千尋冷冷諷刺:“是不要說還是不敢說?哼,司馬幫主只會亂生事!”司馬黛藍大怒忍不住:“說就說我怕你?!其實你沈清沈老爺一共有四個兒子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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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廳隨刻風吹草動,沈延萬萬料不到司馬黛藍會知道這件事並當著所有人的面揭發,幾乎癱倒在地,沈清臉色忽然變得慘白:“是……他是我最小的一個兒子……”司馬黛藍滿足地點頭笑著,廳中所有人都滿腹懷疑和好奇。

君前知箇中定有隱情,冷冷相阻:“這裡是比武決勝的地方,可不是探訪沈莊內幕之處!”黛藍不理會李君前的用意:“我只是想讓大家知道,一向滿口道德仁義的沈大俠是個怎樣的衣冠禽獸,這個人強(和諧)佔了自己侍女,生下一個兒子,在大冬天裡把母子倆一併拋棄掉,而且不給任何名分,以致於江湖人士只知道沈莊一門三傑,而不知道他沈莊拼命掩蓋的醜事!”

沈延觸及心中隱痛,淚忍不住要落,人心更加騷動,眾人交頭接耳。

沈千尋怒道:“司馬黛藍!請你不要胡編亂造!不錯,我們是有個小弟,可不是爹把他母子倆趕出去的!不關爹的事情!”

黛藍笑道:“黔州洞庭無頭命案血案是沈莊內事,沈莊裡面發生的事情反而不關他的事了?這怎麼說得通?!沈清你真是厲害啊,這麼多年德高望重,原來也是個偽君子!”

沈清老淚縱橫:“老夫有找過那孩子,可是隻找到了二夫人的墓碑,老夫一直以為他也早成了一抔土,前不久,才得知他在建康……”

司馬黛藍嘲諷道:“何必繼續掩飾,你沒有盡責就是沒有盡責,你沒有資格做洞庭一帶的領袖,也沒有資格到淮南來丟人現眼,沈默你最好給我馬上交出來!”

沈千尋瞥見有人已經對沈清指手畫腳,怒火中燒抽刀直指黛藍,黛藍血劍一抖,即刻交戰:“怎麼?醜事敗露,心有不甘?把沈默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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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延不想再聽下去,他捂住雙耳,把頭埋進膝裡,雲煙見他如此頹喪,趕緊蹲下來安慰他,沈延拉住她就往外飛奔。雲煙不知沈延為何有那麼大的力氣,那麼快的步伐,她跑得氣喘吁吁,同時焦急地問他:“沈大俠你幹什麼!停下來!停下來!”

沈延不睬,但終究停在半路上,雲煙柔聲問:“沈大俠,你……你這是怎麼了?你……”

沈延擦拭著眼眶裡的淚:“沒什麼,沒什麼……”

他起身要走,雲煙猜出了什麼:“那個沈老爺,是你爹麼?”

沈延一驚,轉頭去看雲煙,她眼裡盡是真摯,他心腸一軟,無力地點點頭:“對不起,我太失態了……”

雲煙輕聲問:“這樣的父親,你打算認他嗎?”

沈延冷笑著:“難道世上所有的父親和兒子都必須相認?他欠我的,永遠都彌補不了……”

雲煙輕輕嘆了口氣:“我爹爹也是一樣啊,因為我娘身份低微,幾乎沒怎麼來看過我,我娘懷了我的時候,兇殘的大娘千方百計要害她小產,呵呵,結果怎麼樣,我還是生出來了,還活得這麼好,我愛他們也好,恨他們也好,他終究是我父親,我也終究能天天快樂地活著,不認他也罷,但是沈大俠你要答應我,不要再記恨……”

沈延一愣,拭乾了淚水:“對啊,我總不能連一個姑娘家都不如,雲姑娘,你真是善解人意。想不到連你,都會有這般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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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莊,地位不保了。”司馬黛藍聽得這七個字,顫抖著轉過身去:“師祖。”

江岸上陰森森的樹木,也變得非常生動如畫。

雲藍頭戴斗笠,一身黑衣:“你是怎麼完成任務的?讓你抓沈默,誰讓你把沈莊的事添油加醋地說了出來?你從哪裡聽來的事情?!”

黛藍頂了一句:“這是思雪在臨安的時候,從沈莊人嘴裡聽出來的,絕對沒有錯!”

“沒有錯?沈莊那麼富有,是川地、湖南義軍聯盟的一道屏障,你把這道屏障拆了,沈莊退出了抗金聯盟,你說誰會首當其衝?”

司馬黛藍一愣,不說話。

雲藍續道:“而且這次的爭霸淮南已經很亂,慕容荊棘和李君前差不多快撕破臉,獨孤清絕被柳峻圍攻,瓜州渡黃鶴去去破壞,你上次把沈默的事情揭發出來已經亂上添亂說得很不是時機,師祖念在你緩了小秦淮和慕容山莊的矛盾先姑息了你的錯,誰知道這一次……你實在是做得太不像話!”

司馬黛藍不敢不服,吞了聲站在一邊。

“師祖,照這麼下去,淮南該怎麼辦?”林思雪低聲問。

“黛藍,你和思雪暫且不動聲色監視著沈莊的人等著捉沈默,看來淮南還是得找一個和天驕平起平坐的人物來穩住局勢了。”

柳峻來了,黃鶴去來了,軒轅九燁也來了,雲藍明白得很,那其實意味著南北前十來了,含沙派撈月教來了,敵人很多,事情必須找個解決的方式,淮南唯一一個沒有捲入幫派紛爭的,就只剩下一個人——九分天下里的淮南天塹百里笙,是時候請他出山了。

黛藍啊黛藍,你可知道,若不是你莽撞,這步棋師祖並沒有必要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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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來風滿樓。

“沈默的訊息放得很好,莽撞的司馬黛藍,什麼話都藏不住。沈默的價值,總算比得上池喬木。柳峻,你做得好。”薛無情的一句誇獎,足以令柳峻的所有價值都得到實現,足以令黃鶴去心裡的岌岌可危之感又再深一層,足以繼續教薛煥解濤怎樣去利用別人的弱點。

在場的,除了從前的石暗沙、薛煥、解濤、柳峻之外,向一正在趕來的路上,還多出了黃鶴去和軒轅九燁。

“多謝主公誇獎。”柳峻輕聲說。

軒轅九燁忽然說:“柳峻,向一的位置,你可以取而代之了吧?”

包括薛無情在內,所有人皆是一怔。這句話,其實是遲早要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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