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勝南陸怡二人年紀相仿,脾氣相若,一見投緣,同伴一路早已是無話不談。

陸怡望著大理的路標,愁眉苦臉嘆了口氣:“林大哥,和你一起真好,什麼話都能對你講,不像在家裡那麼拘束!”林勝南勒馬笑著問:“怎麼了?你不是說你爹爹很寵愛你的麼?”

“就是因為寵愛,他還不准我夜半行路,出門要女扮男裝,天知道,我最愛的就是冒險,刺激了!”陸怡抱怨。

林勝南點頭道:“應了一句話,越壓迫越反抗。不過,人總是不滿足,想過一種原本不屬於自己的生活,等你真正離開了父親自己生活,恐怕要懷念這種束縛了。”陸怡恢復笑容:“嗯,咱們走吧!”

臨近邊境,不諳地形的陸怡和初來乍到的林勝南迷了路,走到絕處,面前一大片荊棘叢生,山重水複不見路。

陸怡下馬察看,有些糊塗:“這地方究竟是哪兒,好像從來沒有來過……”

林勝南催馬上前,執劍砍向荊棘叢,他劍法激厲,但縱使能夠拔山倒海,一時也無法衝破無數荊棘開出一條道來。

陸怡見他手中鐵劍是下等品種,低劣至極,心念一動,解下腰間佩刀遞給他:“林大哥,這把冰凝刀削鐵如泥,你用它來砍吧!”

林勝南接過冰凝刀使用,速力才總算找到些匹配,不過,居然冰凝刀也不夠?陸怡迷惑地在旁看著,失了神,面前像只有一把利器飛速旋舞,退風散雲,奔雷逐電,看著看著,驀地回過神來,面上一紅,慌忙解下自己的武器也來披荊斬棘。

陸怡的劍法是大理路南聞名的鞭劍,劍出鞭收,劍回鞭去,以鞭之揮掣控劍之往來,反覆幾繞,也驅除了不少障礙,林陸二人合作順利,不久眼前豁然開朗。

荊棘叢那一邊,繁花似錦,柳絮亂飛,儼然提前進入了春季。大理國本就沒有冬天。

“為什麼你用劍,使的卻是刀法?”陸怡邊行邊問。

“我娘說,天下兵器本一家,融會貫通即可。”林勝南迴答。

“可是刀法在劍上有侷限,林大哥,不如你就先用我這把冰凝刀吧,反正它在我身上沒什麼價值,派不上用場。”陸怡道。

林勝南一怔:“這怎麼可以?這是陸姑娘隨身攜帶的寶物啊。”

“若當我是朋友,就收下這刀!”陸怡慷慨說。

林勝南正待答她,忽覺路旁異樣,一邊點頭收下刀,一邊壓低了聲音對她道:“有埋伏。”

陸怡一愣,環顧四周,似乎真有人潛伏此處……再轉頭,看道上人馬車輛隨著天色向晚已漸漸稀少,這些伏兵卻都不曾作動,不知他們的目標究竟是誰。

殺氣積澱得愈加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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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因,聞因!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不要這麼頑皮了!知道你馬術過人,等等池伯伯啊!”正是這一天,柳五津七歲的女兒柳聞因和短刀谷七大首領之一的池喬木走上了這條路。

柳聞因沿途走馬觀花,心曠神怡,馳騁城郊,不覺日夜交替。

夕陽西下,她站在道旁等待池喬木追上來,只是等了許久,背後才有動靜,她聽到聲音,知道池喬木又在捉弄自己,跳著轉過身去:“池伯伯,你好慢!”

話未畢,眼側劃過一道寒心的閃亮,冰冷的薄刃分明緊貼著她的眼球而過,池喬木他,根本不是在遊戲!柳聞因大吃一驚,嚇得跌倒在地:“池伯伯,你,你幹什麼?!”

四境森寂,無人山谷,驟然殺出一群黑衣客來,不由分說齊齊出手要傷柳聞因,不,這哪裡是傷,根本就是要自己的命啊!柳聞因見此情景早已經嚇蒙,本能地舉槍一擋,先架住一刀,隨即去挑另一刀,但是黑衣客們個個身手不凡,衝著她狠下殺手,柳聞因胡亂反抗了幾招,無處藏身,好幾次憑運氣擦過刀尖撿回一條命,然而那麼多敵人運氣哪裡夠花?

不容喘息,柳聞因肩上就捱了一刀,當即血流如注,緊接著當頭一刀,砍得她頭暈目眩,頭髮全部披亂,寒氣襲心,正面明晃晃又是一刀對準她臉上要害……

眼看就要得手,柳聞因全身顫抖睜大了眼睛,千鈞一髮之際,只聽噹的一聲,那一刀突如其來,震耳欲聾,其迅其猛分割成聲音貫徹耳間,迴響不絕,朦朧中,她看到緊隨而至的第二把武器,低聲微呼,既驚又喜:“林伯伯!?”

林楚江?!

池喬木大驚,光芒散盡,發現那只是個雙手執物的少年,不以為意:“殺!”

柳聞因恢復意識,看到眼前這個驍勇少年左手劍右手刀,劍勢如虹刀氣如虎,轉瞬已將眾黑衣人打得落花流水,回頭和陸怡打了個照面,驚道:“陸怡姐姐,他是誰?”

陸怡也驚疑不定:“聞因,怎麼是你?!你怎會一個人?!”

池喬木見這一群人被這一個少年逼得棄甲曳兵,走投無路,暗自罵道:“一群廢物!”再也忍耐不住,亮出自己的彎刀飛入戰團,一招直砍林勝南後心,陸怡見林勝南遭到前後夾攻,唯恐他會遭遇毒手,但剛一回頭,見林勝南穩穩當當地以一敵二,一手化解池喬木,一手進攻其餘殺手,如風急,如波洶,如雲湧,如弦勁,不由得嘖嘖稱奇。

柳聞因看陸怡微笑觀望,哦了一聲:“他就是陸姐姐你口口聲聲唸叨的大師兄吧?”陸怡臉一紅:“不是,他叫林勝南,是剛剛認識的朋友,來自山東紅襖寨,相信他吧,連你爹都說,他不容小覷。宋國江湖,一定不止十二個人!”

柳聞因輕念這個名字:“林勝南……也姓林啊……”觀望著他左右兩手不同的速度,相異的兵器,卻集靈動沉穩於一體,喜出望外:“啊我知道他是誰啦,陸姐姐,他是林伯伯的兒子林阡哥哥,真的,一定是!”

陸怡一驚:“林阡?!”

池喬木額頭上沁出了冷汗:這個少年,為何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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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線迅速將池喬木和林勝南淹沒。

樹蔭後站著一個戴斗笠的老者,方才一幕幕他盡收眼底:“此人是誰!”

旁邊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輕聲道:“爹,我認得他,上一次,暗殺紅襖寨的談寨主沒有成功,就是因為他!”

“這小子,救了紅襖寨的寨主?那麼他和紅襖寨的楊宋賢,武功誰比較厲害?”

女人搖頭:“爹,這個人為什麼連來歷也查不出?難不成,我們的計劃要因他改變?”

老者陰沉地笑:“為他改變,很值得!”

女人突然變色:“有人來!短刀谷來了救兵!”

“通知池喬木,撤退!”老者臉色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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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因,你沒事吧!?”短刀谷在石城郡分舵的首領上前來替柳聞因看傷,柳聞因雖然是在短刀谷長大的女孩,畢竟也才七歲大,絲毫不加掩飾,直喊疼痛。

那首領站起身來:“少俠武功卓絕,不知尊姓大名,師承何處?”

林勝南謙道:“在下姓林,名叫勝南。”那首領蹙起眉頭:“勝南?勝於南?”

“自然不是這個意思。”林勝南尷尬地解釋。

“不是最好。希望你不要做一件事情還想著另一件。”那首領冷冷回應了一句,語氣裡帶著些許排斥,柳聞因注意觀察著,這林勝南臉上的面不改色,真的太像遺傳了林楚江的鎮定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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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柳五津範鐵樵等人,到達石城郡分舵已是深夜,林勝南和陸怡剛好離開錯過了。

“怎麼可能,喬木叛變?”驟然得知熟悉多年的戰友出賣國家,饒是柳範二人身經百戰也難以接受,更何況年少無憂的楊宋賢?夜深,縱使大理也鎖不住秋涼,那寒意偷偷侵入楊宋賢的腿骨,差點沒覺得骨架子散了:那可是他仰慕的前輩之一啊,居然也?!

“那麼聞因呢?沒什麼事情吧?”柳五津平日的瘋癲一掃而光,那個可是自己的寶貝女兒。

“聞因沒事,大難不死。就是嗓子喊啞了!”石城郡首領話未說完,柳五津一蹦三尺高:“我老柳的女兒,向來福大命大,大恩大德,沒齒難忘!”一掌拍在那首領肩上,超出了感謝範疇。

那首領疼得大叫,趕緊奪開他的爪子:“你拍錯人了!救聞因的是個年紀和我差不多的小子,叫……叫林勝南。他與陸姑娘才一起往南去了,真不湊巧……”

“勝南?!”柳五津楊宋賢俱是大驚,爾後喜形於色。

“怎麼?你們都認得他?”那首領一愣,問。

“簡直是驚天地泣鬼神的巧合啊!他前幾天剛救過我,現下救了聞因。不行不行,一定得燒高香拜他!”柳五津有點語無倫次,楊宋賢氣道:“勝南還沒死掉好不好。”

“原來楊少俠認識林少俠。該不會也被他救過命吧?”那首領問。

楊宋賢不好意思地笑笑:“那還是小時候的事情了,我和勝南,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啊!那時侯幹壞事,一半是勝南主謀我幫兇,一半是我主謀勝南幫兇,後來還桃園三結義了。我有兩位兄長,武功都出類拔萃。”

範鐵樵身邊的幼童啊了一聲:“這麼說他很厲害啊?那為何他的名號我們誰都不清楚?”

柳五津扭頭看著楊宋賢:“他父親真的是奸細麼?”楊宋賢無奈,點點頭沉默。

柳五津不想讓話題繼續沉重下去,立刻轉移到池喬木的叛變問題上:“喬木的叛變,證明金人想在短刀谷最亂的時候插足,大家一定得小心了,黑道會雖不搶,金人卻不懷好意!”“還有偷刀賊,居心叵測……”範鐵樵補充。

正說著,柳聞因氣喘吁吁趕過來,鞋都沒有穿好,柳五津以為她見到自己激動,歡喜地迎上去,孰料柳聞因衝進門來第一句就是:“爹,林勝南就是林阡哥哥,對不對?!”

柳五津一怔:‘你亂說什麼!”立刻將四周門窗關嚴實了,回頭看了柳聞因一眼:“你胡說什麼?你這樣會害死林勝南!”

柳聞因吐了吐舌,輕聲說:“爹,關於林阡哥哥,雖然咱們從前都見過他,可是這兩年因故失蹤了,不排除他容貌有所改變,而且林勝南的側臉,真的很像林伯伯!爹,我可以打賭,他就是失蹤兩年的林阡哥哥!”

楊宋賢看她洋洋得意,忍不住笑道:“這可絕了,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怎麼會去做了林楚江的兒子?”他低頭換了個口氣:“不過,他如果能有林阡的一切該多好!身世,這可恨的身世!”

柳聞因皺眉:“他是你的兄弟麼?可是,他的雙刀,簡直已經……”

“他不是林阡。”柳五津小聲說,“聞因,林阡現今長的模樣,爹很清楚。他現在在哪裡,是短刀谷的秘密。爹不便透露。”

柳聞因不由得垂頭喪氣,失落地說:“林勝南,真的不是林阡哥哥麼?”

“不僅不是,而且他們的處境有天壤之別。”楊宋賢抬頭看天,嘆了口氣,“勝南,勝南的命很苦,其實憑他的武功,九分天下里本應該佔一席之地。”

範鐵樵覺得他謙虛,更增喜愛,拍拍他肩膀:“宋賢,真是個重情義的好孩子。”楊宋賢一改表面灑脫無憂:“不,勝南只是被身世拖累了。範伯伯,柳叔叔,將來,希望你們不要帶偏見看他。”楊宋賢說的時候,是旁人難有的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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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陸怡在據點接到柳五津來信,邊讀邊笑得前俯後仰,看來柳五津身上又發生了不少有趣之事,林勝南見狀關心,忙問她柳五津近況,陸怡把來信內容都告訴了他:“柳五津又找到一匹好馬啦,他這性子,看見一匹馬就追求到底不讓步,聽說馬主被他磨得不耐煩,送給他了。”

“對方真是倒黴得緊。”林勝南苦笑搖頭。

陸怡道:“對了,你知對方是誰麼?他是九分天下里面的玉面小白龍楊宋賢!”

林勝南一怔,輕聲道:“這麼巧……”

陸怡聽出他語氣有異,疑道:“咦?你認得楊宋賢?”

林勝南點頭,陸怡一怔:“林大哥,你可知你是個怎樣的人?你心腸熱,很會傾聽別人,所以適合成為朋友甚至知己……可是你的內心,卻不允許別人窺探走近……”

林勝南淺笑,似乎對這評價不甚排斥:“一個人的性格如何,應當都是環境所致。”

陸怡略帶遺憾地看了他一眼:“說起來義軍因為太注重身份埋沒了不少人才。或許,薛無情說南宋江湖再也挖掘不出人才根源就在這裡……不過,我有預感,你武功那麼高強,定然會出人頭地。”林勝南一笑:“也未必一定要功成名就,人盡其才就是人才。”

陸怡一怔,微笑:“話說回來,我倒是沒有特別大的理想,卻是羨慕那三足鼎立的林念昔,她的路,自幼便被雲藍鋪好了,小小年紀就登上了顛峰。”

林勝南奇問:“江湖上傳言,她和林楚江前輩的兒子林阡是未婚夫妻,究竟是真是假?”

陸怡臉一紅,點頭:“你沒有聽說過‘江山刀劍緣’的傳說麼?擁有飲恨刀的男子要娶擁有惜音劍的女子做妻子,上一代是林楚江和雲藍,這一代,輪到林阡和林念昔啦,他二人還真默契,武林前五十名裡凡是和金人密切來往的一半被林念昔殺了,另一半是林阡殺的,像事先約好了一般,但是兩人壓根兒沒有商量過。”

陸怡嘆了口氣,續道:“整個江湖裡最具有傳奇色彩的一對夫妻,一出道就揚名立萬,爾後的這兩年,再也沒有出現過,人間蒸發一樣……三足鼎立裡面,集神話與現實為一體的只有徐轅一個。對林阡、林念昔只有羨慕的份,對天驕徐轅,除了景仰還是景仰。”

林勝南一愣,自語:“他三人,竟如傳說般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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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投宿,林勝南住在陸怡隔壁,冬天快要來臨,大理依舊溫暖。

林勝南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起來推窗四望,聆聽環境的靜謐悠然,突然馬廄處傳來瑣碎之音,凝神一瞧,果真有個黑影鬼鬼祟祟溜出了馬廄,林勝南不能確定,心念一動:跟蹤我們的,又多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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