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策的選擇不知道是對,還是錯,但是軍中退一步,便是步步退,越是到了這種受到逼迫的時候,便越是不能退。其中兇險不比戰陣之下。

安北一脈謀劃兩載,左武關外的孤山埋葬了多少胡騎,運回長安多少將軍罐,如今都成了一場空。

作壁上觀,不援一兵一將,這是蘇策和老帥的共識,也是安北一脈的決定,安北一脈不怕與誰撕破臉,更不用說是其他諸軍。

蘇策的玄武令發了不到五日,蘇策的建章監值事就被兵部撤掉,而且是毫無理由的撤掉了。

蘇策也不惱,沒了職事便沒了,但是安北一脈的骨氣卻不能弱,一切只等安定郡公項城回長安再談,至於長安城中的安北勳貴諸府披掛上身,封閉府門,除了每日外出採買吃喝的家僕,便再無動靜。

聖人咬著牙批准了安北勳貴的告病奏章,就連安北一脈在兵部任職的人也在次日告病掛印而去,至於身上的職事也都卸掉了。兵部一時間少了一半官員,整個兵部差點停擺。

而為北征籌備的糧草也都封存在了庫房,貼上了安北都護府的封條。這些糧草大部分都是安北勳貴將門湊出來的,為的就是北征,如今安北一脈不能北征,那麼這些糧草怎麼可能用給其他諸軍。

“聽說,齊國公在隴右道募兵十萬,聖人派出了五萬陵衛,太子抽調三千旅賁軍,二月十五日誓師出征。”老帥李思哲被蘇策攙扶著走在蘇府外的沙石地上遛彎,李常低頭跟在後面,老帥緩過了那口氣,如今需要的是靜養。

兩雙將靴踩在沙石地上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蘇策應聲回道:“北征的糧草,安定郡公派人封存了起來,兵部尚書掛印前把這些糧草的定為了安北都護府一年用度,戶部此戰不出糧,說是出過的糧草沒有出第二遍的道理,安西一脈備下了三個月份的糧草,募兵加徵糧這次掏空了底子,聖人想要動用祖地的糧草,被大宗正拒了,從內府調出的糧草只夠這十五萬人一月之用。”

老帥李思哲咳嗽了幾下,伸手擋住了蘇策撫背的手,說道:“十五萬精銳,十萬募兵怕是安西的老卒,老卒戰力不俗,卻無死戰之心,五萬陵衛未經戰事,打打順風仗還行,啃不了硬骨頭,太子空有三千旅賁軍,這幾年換了幾茬了,不復當年你治下的曉勇,無死戰之心,便不是強軍,這三軍都為弱軍,聖人糊塗啊!”

“老師,此戰策想了幾天,想不出半分勝算,除非我安北一脈緊隨北上,不然羅斯人虎視眈眈,此戰非敗不可。”

“咳咳,羅斯乃是番邦,不知大乾軍威,齊國公想借大乾軍威是壓不住羅斯人的,卻不知道羅斯人看到的大乾軍威乃是我安北一脈打出來,若是羅斯人瞧出來不是我安北一脈的兵,羅斯人出兵,此戰必敗無疑,太子親征實為不智,蘇策,本帥問你,若是此戰敗了,亦或者太子被圍,吾安北救還是不救?”

蘇策看著老帥混濁中帶著銳氣的眼神,緩緩的搖了搖頭,沒有回答救與不救,只是語氣嚴肅的說道:“大軍勝,三關放得勝之軍還朝,大軍敗,三關封鎖狼煙山,徵北軍繼續北上!”

老帥點了點頭,沒有點評,只是說道:“累了,回去吧,今晚煮羊湯,暖暖身子!”

蘇策扶著老帥李思哲回府,留下李常站在原地,李常只覺得背後發著寒氣,剛才蘇策和老帥兩人的話,他一字不落的聽完。

顯然安北一脈已經對聖人臨陣換帥的做法極為不滿。

要知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聖人是君,太子也是君啊!

剛才倆人的話沒有揹著他說,大軍失敗,安北一脈可是不準備救安西一脈,太子也在軍中啊,怎麼會連太子也不救!

李常匆忙的跑出蘇府,騎上馬連忙往宮裡奔去,安北一脈此舉,已經猶如謀逆,但是看著安北一脈如今一副要與太子共赴黃泉,引頸就戮的樣子,聖人的謀算空了。

真要是太子有什麼不測,聖人屠戮安北一脈上層,失了軍心,只需一人振臂一呼,整個大乾頃刻間便是分崩離析,恐怕到時候即便是太子不測,聖人也不敢動安北一脈分毫。

安北一脈剛烈,這是要逼宮聖人。

李常到了宮門口,翻身下馬摔倒在地,此時也顧不得身上的挫傷,從懷裡掏出一枚牡丹紋令牌,大聲喊道:“牡丹暗衛,求見聖人!”

宮門口的禁軍校尉,看清楚李常手中的令牌,臉色大變,牡丹內衛還可示人,牡丹暗衛見光便死。

能逼著一位牡丹暗衛主動暴露身份的情報,他一個小小禁軍校尉哪裡敢攔。

“大人,請隨某來!”禁軍校尉連忙讓人開啟宮門,禁軍校尉拉著李常便往宮內而去,一路上,李常高舉令牌,見到令牌的禁軍,紛紛讓路。

李常見到聖人時,腳上的鞋都跑掉了,右腳已經是血肉模糊。

“退下!”聖人揮退殿內侍從,看著狼狽的李常,只覺得心頭一驚。

等到李常將蘇策和老帥李思哲兩人的話重複了一遍,聖人只覺得頭暈目眩,安北一脈終究是亮出了底線。

聖人趙鈺民穩住心神,沒有失態,看著李常緩緩說道:“朕記得,你原名喚做趙鈺常吧,幾十年了,朕都快忘了你的名字,今日朕陪你吃頓飯,之後便回祖地吧。”

李常直起身子,眼眶紅潤的說道:“聖人政事要緊,某今日亮出了身份,怕是出不了長安城了,安北一脈的偵騎可不只是在北邊呀!某並無後輩,那些假子,留在蘇府,有些不合適,府上小姐,某看著長大的,粉嘟嘟的,讓人心裡喜歡,某想再看一眼!”

“罷了!罷了!”聖人背過身子,李常行了一禮,便昂首挺胸的走出宮殿。

出了宮,李常騎著馬慢騰騰的往蘇府趕去,繁華的長安城中多了些巡邏的南衙府兵,一路上李常碰到了很多熟人,有酒樓的掌櫃,街邊的小攤小販,洗衣的老婦……

長安真的好繁華呀!

好想阿孃做的饃饃,好想走在前面的澤袍。

路總要走完,夕陽如血,映的長安披上了紅妝。

李常終究是在太陽落山前回到了蘇府。

蘇府緊閉幾天的大門,正門大開,蘇策一身錦袍站在門內,看著李常回來,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李常神色如常,笑著與蘇策打招呼:“阿郎等急了吧!”

“為何要回來?”蘇策眼眶有些紅潤。

李常哈哈一笑說道:“某初從戎,便在安北都護府,立功入了偵騎盾部,偵騎的手段不弱於牡丹衛,軍主之威嚴不可動搖,想來城外只聞其名不知其人的刀部,已經派出不下百騎等著某,還不如回府上,見見老爺夫人,少夫人與小姐,阿郎不必悲傷,若是有下輩子,再圓主僕之義。”

“入府吧!”蘇策讓開身子,李常笑著走入蘇府,在兩人擦身而過的時候,蘇策閉上了眼睛,一滴眼淚劃過臉頰。

李常如同往常一般,向蘇父蘇母回稟家中小事,見過了王蘭後,陪著嘟嘟玩了一會兒騎大馬,然後說自己將要遠行,此行甚遠,歸來無期,蘇府擺上了宴席,蘇策一家人陪著李常吃了一頓晚飯。

這還是李常第一次在蘇府上桌吃飯,用完飯,蘇父蘇母回了院子,李常說要與蘇策商量生意上的事,王蘭抱著嘟嘟回房睡覺,嘟嘟想到很長時間以後沒有人給自己找狗狗玩了,哭鬧著不讓李常走,李常從懷裡掏出來一個破舊的護身符,掛在嘟嘟的脖子上,並且承諾,南山小莊中養了很多狗,嘟嘟以後不缺狗狗玩耍,嘟嘟這才跟著王蘭回房睡覺。

蘇策遞給李常一瓶百果陳釀,問李常:“非要如此嗎?”,

李常接過百果陳釀,噸噸噸喝光了大半瓶,嘆了一口氣說道:“暗樁,暗樁,明瞭就不能活了,阿郎早就看出來了吧。”

蘇策點了點頭說道:“你來了不久,我就知道了!”

李常笑著說道:“那某卻是佔了大便宜,多活了好幾年,多謝阿郎給了幾年時光!”

“哈哈,阿郎容得下某,府上家丁半數都是安北偵騎,他們可容不下某,某是盾部偵騎出身,安北偵騎容不下背叛之人,南山小莊後面有塊坡地,某喜歡哪裡的野桃花,以後阿郎想起來了,給某帶上瓶百果釀,夜色晚了,阿郎該睡了!”李常喝完手中百果陳釀的最後一口酒,砸吧了一下嘴唇,走出了後院。

蘇策看著關閉的後院門,李常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夜裡,李常的房屋外,蘇府的家丁將李常的家眷還有後院中的幾個丫鬟被捆住手腳,被蘇府家丁挨個往嘴裡灌著毒酒。

李常則囑咐著今天剛來府上的家丁頭子蘇大說:“蘇府缺不了管家,從偵騎中派一個懂生意的,軍主買賣賺的錢多半用在了澤袍身上,這生意不能毀了,府上的賬目某都理清楚了,放在我床榻的下面,軍主是好人,家中小姐活潑,還好年紀小,不記事,好生伺候著,都是見不了光的人,陪某再喝點。”

蘇大點了點頭遞給李常一瓶毒酒:“摻了迷藥,睡一覺就好,人不受苦!”

李常抿了一口:“迷蝶,好藥,謝了!”

……

第二天,頂著一雙黑眼圈的蘇策罕見的沒有去府上校場練武,老帥李思哲起床後,看出了蘇策臉上的神色不對,問道:“發生了何事?”

蘇策臉上難掩悲痛:“昨夜李常走了!”

“哎!”老帥李思哲點了點頭。

“暗樁見了光,就不能活嗎!”蘇策眼淚止不住的流淌。

老帥李思哲顯然早就知道了什麼,拍了拍蘇策的肩膀,嘆息著說道:“身為軍主,身邊容不得魑魅魍魎,這是規矩,你有心護著,八萬安北偵騎卻不能放過,安北一脈在戍不在戍的有近百萬大軍,事關百萬軍戶出不得岔子!”

蘇策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擦去臉上的眼淚,安北偵騎對外是盾牌,對內是橫刀,這是屬於軍主的刀盾。老帥在蘇府養病,也將安北偵騎交給了蘇策。

八萬安北偵騎,分為東南西北中五營,其中東南西北為盾部,中營為刀部,北營兩萬,東南西三營各萬人負責周邊各國情報,中營三萬分散於大乾兩都十三道。

偵騎的身份包羅永珍,士農工商兵奴,諸多身份皆有,其中北營多為戍邊府兵,東南西三營除了部分隱藏於三邊府兵中,其餘的多化作行商,中營則是士農工商兵奴皆有,潛藏各地。

論起情報蒐集,比起聖人的牡丹衛不逞多讓,而牡丹衛與安北偵騎也互有交叉,李常就是如此,即是牡丹暗衛,亦是偵騎盾部校尉。

牡丹衛與安北偵騎盾部多有合作,但是刀部卻從不示人,除了安北軍主外,再無外人可知。一如牡丹暗衛也只有聖人可以知道全貌,外人只聞其名卻不知詳情。

老帥李思哲如今讓刀部現身,也是準備將刀部交給蘇策,之前交給蘇策的只有盾部五萬人,盾部其他安北一脈的勳貴都知曉,唯獨刀部只有軍主可以知曉全貌,這是軍主手中的橫刀高懸在安北一脈的頭頂。

等到蘇策緩過神情,老帥李思哲這才將刀部的名冊與玄武負劍金印交給蘇策,刀部十五將,每將之下為五校,計七十五校,每校之下為五尉,計三百七十五尉,每尉下為八隊,每隊下為十騎,常年保持在三萬騎。

蘇府上的家丁便是長安將左校左尉統領,一尉八隊八十騎,共八十九人。

李常走了,這一尉八隊九人便現身蘇府,接替了李常的位置。

對於這些偵騎來說,名字只是個代號,因而偵騎尉便自稱蘇大,其餘八個隊正以東南西北,風雨雷電為名,其下則以冠上隊正的名外加一個數字。

比如此時站在蘇府門口值守的便是蘇東五,和蘇東六。

蘇策沒有在老帥面前翻看名冊,伺候完老帥吃藥後,才拿著名冊去了書房,翻看了幾遍名冊後,蘇策對於偵騎刀部也有了瞭解,刀部也稱中營,多是父傳子,最大程度的保持著神秘,就連偵騎盾部也只知道有個中營。

因為中營掩藏在大乾國內,除了軍主召集時才會露面,而且露面,刀必飲血,所以盾部四營稱自己為盾部,稱中營為刀部,而刀部除了軍主召集其餘時候都按著身份做事,所以即便是盾部四營也只知道有個刀部,卻不清楚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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