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年底,北衙精騎們很是低調的回到了長安,關山草原上的滅折籮部的訊息成為了市井流言,清貴的史官們用自己的筆墨描述著隆盛十四年大乾的變化,大乾止戈的第一年有紛亂,但是在史官的春秋筆法下,隆盛十三年成為了隆盛盛世的開端。

三年止戈,第二年已經過去了,武將們枕戈待旦,數著數字過日子,數目臃腫的將官們在一輪輪變故中去老存少,青壯派的上位,讓施恩於下的聖人趙鈺民在朝堂上的話語更為強硬,至少戶部再也不敢去剋扣聖人的“月錢”了。

時代之下,人為螻蟻。

蘇策把軍中事務交給關熠和張朗後,回到了自己的新府邸。

長女嘟嘟現在滿兩歲正是可愛的時候,要不是新軍初建,蘇策需要把控住軍權,蘇策恨不得天天待在府邸陪著閨女玩。

有道是殺戮過盛,子嗣難得,王蘭在蘇策前往關山草原的時候小產了。

剛到家的蘇策,才知道自己的第二個孩子沒了,男孩,李常跪在前院兩日,蘇策沒有理會,此時蘇策需要冷靜,脫去甲冑,圍上了圍裙,去廚房熬著雞湯,親自端到後院。

熬雞湯的時候,蘇策已經在親衛口中知道了王蘭為什麼會小產,這並不是意外。

意外,哪裡會有什麼意外?

“大夫說小產了可能日後……”蘇策看著王蘭只是喝了半碗雞湯,眼淚刷刷的掉,心中更是愧疚不已。

錢,蘇家不缺,要不是把百果釀的大部分收益給了老師李思哲讓他分給軍中遺孀,蘇家擠進長安富商的前十不是難事。

地位,蘇策年二十有二,沙場得來的涇陽縣伯,早已經步入了大乾貴族之列。

但是蘇家缺一個能夠傳家的男孩。

蘇策扮著鬼臉逗著王蘭,蘇策少老成,王蘭就喜歡小大人的蘇策孩子氣,現在成了大人,王蘭還是喜歡蘇策扮鬼臉,只是現在這招失效了。

畢竟那是自己的孩子,要是自己不去寺廟,也不會在街上碰到江湖遊俠當街廝殺,王蘭此時內心無比自責。

看著床榻上王蘭愁眉不展,蘇策更是內疚。

哄著王蘭睡著,蘇策端著沒有喝完的雞湯,走到前院。

李常跪在前院,他是管家,亦是家臣,家主在外,家小託付給他,現在少夫人小產,這讓他怎麼給蘇策交代。

“李常死罪!求家主賜死!”李常跪在雪地上,身上那孕養幾年的富商氣態不復存在,自從前天少夫人小產,李常水米未盡,跪在前院整整兩天多,嘴唇乾裂,面容縞素。

“死?李常,你是與蘇家融過血的家臣,遊俠廝殺,驚擾了夫人導致小產,你就是傻子一樣跪著嗎?說,這些遊俠的出處!”蘇策一腳踹倒李常,剛才親衛已經說了,夫人是用了午膳後,腹痛難忍,之後小產的。

“是終南劍派與太白劍派的遊俠!”李常癱倒在地上,蘇策剛才踹他可是沒有省力,李常只覺得左肩無力。

“接老夫人和老爺回府,蘇莊親衛備甲!某去老師那裡!”蘇策轉身,穿上上午脫掉的甲冑,將華麗的刀鞘換成素面刀鞘,整理好武備,蘇策帶著四個家丁前去定北縣公府。

李常說的兩個遊俠門派,是南山上開宗立派的劍派,以劍道出名,為了爭南山第一劍派的名頭多有搏殺。

江湖遊俠是大乾人,也不是大乾人。俠以武犯禁,只要不傷百姓,遊俠多出身道門,與佛門類似,只是佛門在民間,道門在山野,這些人都是歸屬太常寺管理。

大乾的主要精力是對外征戰,對內則相應柔和很多,而且道門中的高人多在太常寺履職,太常寺籌備了近一年時間,想要定下天下十二宗,把道門佛門這些宗門統一管制起來。

終南劍派和太白劍派地處南山,為了南山第一派的名頭,爭了幾百年,比大乾立國的時間還長。

現在太常寺要立冊封宗,江湖上的宗門都想來分一杯羹。

這讓長安城中的江湖人士多了太多,南衙府兵輪番的人現在都上了街面,這些江湖遊俠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毛病有所收斂,只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有時候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卻讓王蘭遭了殃。

蘇策騎著戰馬走在街上,周圍百姓們看著全套甲冑的蘇策,紛紛讓行。

蘇策到了李思哲府邸後,就如同進了蘇府,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蘇策拜李思哲為師,定北縣公府視蘇策為半個少主。

“哈哈,還以為你過幾日才來,怎麼今天就來拜年了!”李思哲現在在建章監教授軍策,日子很舒服,蘇策送來的錢糧,李思哲都送給了軍中遺孀,現在李思哲雖然不帶兵了,但軍中的地位卻很高。

只是李思哲的笑聲在看到蘇策腰間的素面刀鞘後戛然而止。

武將佩刀無戰事華麗無比,而有戰事則都用隨用隨丟的素面刀鞘,現在蘇策腰間的刀鞘是素面,說明蘇策要去作戰,只是現在大乾除了四邊之外哪裡來的戰事。

“怎麼回事?”李思哲面色嚴肅,對於蘇策這位徒弟,李思哲很看重,大乾勳貴要是子嗣中無人可傳衣缽,往往會收一個徒弟,這樣自己的軍中勢力可以交給衣缽傳人,從而照料自己的子嗣。

李思哲的幾個兒子的性子太軟,不適合待在軍中,做了文官,有了這層關係,李思哲把蘇策看的比自己的子嗣還重要。

要不然,蘇策僅憑那些賺錢的法子怎麼會那麼輕鬆的就在北衙禁軍中拿到一枚將印。

“遊俠廝殺,蘭兒小產!”蘇策所謂的堅強在這位老帥面前徹底沒有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在蘇府,蘇策是家主,雖有父母,但是作為家中的主心骨,蘇策不能再難受也不能流一滴眼淚,這個世上,只有自己的老師面前蘇策才能流露自己的軟弱,兩人的師徒關係雖然一開始摻雜著利益。

但是李思哲在蘇策拜師後,可謂傾囊相授,李思哲崛起於安北都護府,十幾載時間,在安北都護府中的地位極高,等到李思哲認為蘇策可以承擔安北一脈的重責之時,便會將安北一脈的勢力交給蘇策,而他則可以功成身退。

看到自己選的衣缽傳人如此悲痛,李思哲扶起蘇策,要是蘇策有辦法也不會來自己府上,別的少軍主現在還在軍中歷練,詳細的問了蘇策發生了什麼事情,這位在長安養尊處優了兩年的老帥暴怒不已,一身殺氣騰空。

“本來打算讓你過了除夕在聚將的,不過是提前些時候,正好今年無戰事,人也齊,也讓你小子看看咱們安北一脈的勢力了,李安,傳軍主令,聚將,安北將一個時辰後至!陪老夫下盤棋,臨山崩而不動,靜心!”李思哲衝著堂外喊了一聲,李思哲拉著蘇策下棋。

蘇策此時心亂如麻,哪裡有心思下棋,但是李思哲說下棋,蘇策也拒絕不了。

很快,往日清冷的定北縣公府便門庭若市。

“軍主,十二位軍頭都到了!”李安衝著李思哲耳語,李思哲拉著蘇策的胳膊從偏廳去往正堂。

只見正堂主位一大一小兩把椅子。在正堂中四大八小十二把椅子分列兩側。

安定郡公項城!

廣平郡公劉吉!

任城郡公晏政!

扶風郡公周巍!

南陵縣公公西專!

杜陵縣公公孫宗!

新豐縣公宗正定軍!

鄭縣縣公尤雍!

華陰縣公蒙斌!

藍田縣公云溪!

櫟陽縣公趙坦!

高平縣公農崇山!

四位郡公,八位縣公,一共十二位勳貴相繼到達,其中還有櫟陽縣公這位宗室大將。

“見過北軍軍主!”

……

看著四個郡公給李思哲這個縣公行禮,蘇策一時間有些凌亂,大乾位階觀念很重,哪裡有郡公給縣公行禮,而且李思哲還沒有還禮,蘇策嘴角抽動,倒吸一口涼氣。

李思哲坐在正堂主位,四位國公坐在左側椅子上,卻留下了首位,八位縣公坐在右側。

李思哲指著身旁的椅子,對著傻掉的蘇策說道:“坐吧,咱們北軍的少軍主,這是你的位置。”

蘇策有些戰戰兢兢,此時蘇策身著甲冑,也坐不了,只能站在椅子前,落於李思哲的椅子旁。

“懂事兒!安生看著!”安定郡公項城看到蘇策沒有坐下,微微點了點頭,嘴裡打趣道。

李思哲不緊不慢的開口說道:“安北一脈,隆盛十四年,安北勳貴資軍中澤袍遺孀計二十五萬貫!”

接著指著蘇策說道“此子撰寫軍策,此為兵法,隆盛十四年拜老夫為師,一年時間借老夫之名資軍中澤袍遺孀計二十一萬六千四百貫,此為仁義,軍主者,善兵法,護澤袍,今日定為少軍主。諸位軍頭可有異議?”

聽到錢的數目後,幾位和蘇策不熟的軍頭看著蘇策的眼神中無疑多了一份認同,還有好奇。

軍主並不是誰給的錢多就稱誰為軍主,但是歷代少軍主中如此“多資”的,蘇策還是頭一位。

除了安定郡公項城按照國公府的規格給了三萬貫,郡公府兩萬貫,縣公府一萬貫,縣侯府五千貫。

軍心怎麼來的,這是實打實的用錢砸出來的。

為什麼自大齊到大乾的皇帝從來不怕勳貴篡位,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勳貴窮!

要知道造反是需要錢的!

而蘇策這時候冷汗直冒,給多了,他哪裡知道李常能用一個百果釀能賺這麼多錢!

要知道蘇策之前給李常說的是留下一些,剩下的都送來定北縣公府。

看著堂中其餘十三人,蘇策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蘇策不是傻子,這十三個人手中握著大乾六分之一的軍力,甚至更多,蘇策現在只覺得自己的錢多也不是好事。

蘇策就要開口解釋,不過李思哲卻接著開口說道:“蘇策以後家資可留一成,剩餘九成老夫做主,資助澤袍!”

“哈哈,蘇策,你小子倒是找了個好老師!本公無異,蘇策可為少軍主,楚國公府會全力支援涇陽縣伯!”安定郡公項城此時哪有軍中大帥的威儀,就像個長輩一樣打趣著蘇策。

聽到安定郡公項城開口,其他幾人互相點了點頭齊聲說道:“吾等全力支援涇陽縣伯!”

“好了,大事定了,現在解決點小麻煩,少軍主因遊俠街頭廝殺,痛失子嗣,安北一脈戰場上都沒有吃過虧,現在遊俠倒是騎在吾等頭上了!打還是忍?”李思哲老帥虎威猶在,蘇策似乎又看到了那日與羅斯九胡決戰時老帥的風采。

“忍?滅了!”櫟陽縣公趙坦看著主座上李思哲玩味的眼神,知道這件事只能支援,別看他是宗室大將,身為皇族中人,他在這裡代表的可不是櫟陽縣公府,而是皇族,甚至是聖人的態度。

安北一脈定軍主,再想想其他五脈的軍主和李思哲年歲相近,恐怕軍方這些老匹夫們早就想找個由頭了,就他所知,整個建章監現在就像是苗人養蠱一樣。

除了安北一脈,其餘五脈的勳貴們都把自己的子嗣扔了進去和軍中後起之輩爭奪軍主。

反觀安北一脈,到底是大乾軍方的最能打的一脈,立國時乾太祖將立國大軍一分為五,大齊帝軍去了安西都護府,這一脈的第一代軍主選了最艱苦的安北都護府,一是揪著九胡打,二是掐著河西命脈,防止有人想要復國。

趙坦知道自己這個態不表不行,要是在蘇策這位未來安北軍主的心裡埋下一根刺,趙氏江山坐的不安心。

“好!”李思哲大笑一聲戰了起來,臉上笑意瞬間收斂。

“明日最後一次大朝會,吾等安北將攻伐太常寺。”

蘇策看著威風凜凜的李思哲,心中沒有羨慕,或者吾可取而代之的念頭,實際上,蘇策此時腦袋裡面一團漿糊。

之前,蘇父只是提過一嘴兵部選將的事情,但是現在看來蘇父所說的將只是這堂中人的棋子。

兵部養將為棋,軍主為帥執棋。

蘇策忽然覺得自己被忽然扔在肩上的責任壓的喘不過氣,自己只是來老師這裡借些親衛報仇而已,但是忽然之間涉及到了朝堂之上,這讓蘇策有些難以置信。

太常寺,那是聖人的九卿,而李思哲剛才說的是攻伐,以臣伐君。

郡公縣公們出了正堂,站在院中,李思哲咳嗽了一聲,嚴肅的對著蘇策說道:“自今日起,你之榮辱關乎安北一脈幾十萬人,軍主擅勢,國公擅權,記住這八個字,晚上留宿在府上,我會派你師母人去你府上照顧蘭兒,做大事者不可有兒女之情,記住男兒有了權勢才能護住家人。匹夫報仇,不過十人百人。軍主報仇,萬人可滅怒火!去吧,他們都在等你。”

蘇策走出正堂,看著李思哲那刺眼的白髮,喊了一聲:“安北不退!”

是的,蘇策在這一刻終於明白了自己這重活一生的意義在哪裡了。也許就是這四個字。

人生在世,總要活出個名堂來,現在蘇策已然找到了自己這一生的意義,毫無意義的一生只能叫過完一生,而活一世人,總要給這一生中加上點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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