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盛十四年,大乾整整一年沒有大軍在外征伐,三年不徵的第二年很是平靜,但是水面下卻是暗潮洶湧。

軍方悶著頭練兵建軍,朝堂上民政之事一派欣欣向榮。

而隆盛十三年新政,大乾也將原有的官制做了些許調整。

外朝三省六部一監,多了一個建章監,內朝一省九寺五監一臺,多了一個內侍省,其中尚書省的權柄被極大的加強了,新設正二品尚書令,從二品尚書左右丞,而這三人也成為文官之首,打破了文不過三的慣例。

放在以前,文官做到最高也只是正三品的三省六部主官,現在將尚書省地位提高,實則是聖人趙鈺民需要文官施政,畢竟武將身上或高或低都有著爵位,縣公就是從二品,而大乾如今縣公以上者五十有二,民政施為,必定會觸碰勳貴的利益,因此文官的地位不提不行。

至於內侍省則選用宦官,主要是處理宮中雜務,品階也只在正三品。畢竟侍奉聖人趙鈺民的內侍們也需要給些甜頭。

三省六部權柄加強,在三年不徵的第一年,確實做出來不少實事,作為外朝,政令清明,百姓稱讚,一時間風頭無兩。

反觀內朝九寺五監,除了軍器監今年儲備軍械上做出了些文章,其他九寺四監卻沒有太大建樹。

因而作為九卿之首的太常寺卿便琢磨著做出些成績來,要不然世人只知外朝,內朝遲早有一日會淪為擺設。

聖人趙鈺民不是好大喜功之人,因而太常寺卿另闢蹊徑,選中了化外之人這塊外朝官員沒有注意的地方。

而且九寺中很多人都與道門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很多人甚至出身就是道門,日常都是道士打扮。

事實上,太常寺卿的選擇也不算錯,前幾年安北都護府與九胡羅斯大戰,道門派出了九成門人北上,只是沒想到安北軍太能打,這些門人幾乎沒有出上力,不過也有護民之功。

反觀與道門分庭抗禮的佛門,卻無一人北上,只知道撞鐘唸經,而且這一次還有著二皇子的支援,之前二皇子和牡丹內衛可是滅了好幾個佛門寺廟,畢竟是外來教派,和番邦眉來眼去的。

作為道門正宗出身的太常寺卿李安然這一次一定要狠狠地整治這些口是心非的和尚,了結佛道之爭。

忍著澎湃的心情,李安然聽完了大朝會關於隆盛十三年的諸多匯總後,和宗正寺卿趙無極互相對視一眼後,宗正寺卿趙無極咳嗽了一聲,只見宗正寺丞孟子義斜跨一步,捧著牙牌,朗聲說道:“啟稟聖人,宗正寺崇玄署前些日子匯總了大乾天下諸觀監院送來的文書,定北一戰,道門道眾上萬人護民衛邊,兵解一千三百五十有七,道門正宗方丈特送書信一封。”

“念!”聖人趙鈺民面無表情的說道,對於佛道之爭,聖人趙鈺民從來沒有偏薄過一方,畢竟這些化外之人,求解脫,拜的不是帝王,而是神袛,不過大乾征戰不休,這些佛道門人唸經超度,安撫民心還是有些用處的。

“……道門起於春秋,至今已有千年,化外之人,亦是中原之人,凡遇盛世,道門之人云遊山野,寄心天地,而若國難,必持三尺青鋒入世,然……世人好名,道門化外,不求名利,道眾在世,求聖人憐惜道眾,正本清源,以安道眾之心……紫薇帝星光耀星辰,盛世將啟,道門亦應出世,縱情天地山野,歌大乾盛世,已達天聽,入世百餘載,黃白之物墜身,特獻予聖人,聖人可用之於民,以全道門之義……”

讀完信件的孟子義,稍微喘了一口氣,這封信實在是太長了,不過卻是誠意滿滿,道門百年累財三十餘萬貫,如今獻給聖人,以退為進,看看那些只會給佛身貼金的和尚們如何自處,想到這裡孟子義嘴角帶著笑意。

只是還沒等到聖人趙鈺民開口,一聲冷哼從左側傳了出來,武左文右,不用想肯定是勳貴武人打岔了。

“聖人,吾有一言。”櫟陽縣公趙坦斜跨而出,扶著儀劍開口說道。

“族叔請講!”對於櫟陽縣公這位宗室大將,雖然只是縣公,但是趙鈺民卻極為尊重,這位族叔可是改姓為乾,真正起於卒伍,從安北都護府的戍卒做起,累戰五十餘,身創三十有四,他的爵位是襲爵而來,但是這個縣公爵位卻和他的戰功不符,以戰功而論,封個郡公也是應當,只是這位族叔卻守著櫟陽縣公的爵位,三次拒絕了郡公爵位。

“道門之義,吾等武將感激不盡,每歷大戰,軍中偵騎不足,道門道眾潛入異邦,提供了不少戰報,只是一壟地歸一壟地,一碼事歸一碼事,這些日子長安城的遊俠廝殺卻是為何?聽說太常寺與宗正寺聯手準備給這些江湖門派正名?道門是道門,江湖門派是江湖門派,希望太常寺卿莫要自誤。”趙坦的話說的委婉,太常寺卿李安然和宗正寺卿趙無極聽得一頭霧水。

“櫟陽縣公還請明言!”宗正寺卿趙無極算起來還是趙坦的堂兄,因而說起話來直接了很多,沒看到太常寺卿李安然這會皺著眉頭想問卻不敢問。

趙坦扶著儀劍冷笑一聲:“就在前幾日,長安街頭廝殺,驚擾百姓,這裡面有一位夫人因之小產,是男娃,今日吾不是大乾縣公,也不是宗室將軍,只是一個安北老卒,只想問一問,什麼時候城中無功名者可配兵刃,什麼時候無民籍者可隨意出入大乾城池。”

“這!遊俠可曾抓住?”太常寺卿李安然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大乾民籍兩千萬戶,但是征戰百年,對於人丁看的很重,李安然知道此時不管怎麼解釋都不行了,只是希望些許遊俠廝殺的小事不要黃了道門壓過佛門的事情。

“哼,昨日夜裡吾去長安縣獄提人,獄卒說是兩人比武,點到為止,沒有鬧出人命,太常寺交了罰金把人領走了。”趙坦說完話,看著太常寺卿李安然很是不爽利。

“此事,太常寺一定給櫟陽縣公一個交代。”太常寺卿李安然還有要事沒有說出來,這會兒不管是不是太常寺的錯,這個事情得擔下來。

“哼!”趙坦也知道聖人和太常寺的雙簧還沒有演完,剛才只是衝動了一些。

“你呀,還是忍不住性子!”趙坦回到武將隊伍,安定郡公項城搖了搖頭小聲的說給趙坦,本來是準備讓趙坦把事情說明白,朝會後直接用兵平了這兩個門派,現在倒是讓太常寺有了準備。

很快在聖人趙鈺民和太常寺卿李安然的一問一答中,關於道門道眾十二宗的事情定了下來,臘月十五日,長安城外評定十二宗。

“有事奏報,無事退朝!”

隨著內侍的喊聲,大朝會到了尾聲,但是安北一脈的事情還沒有做完,這怎麼可以。

“臣有一件事要說!”安定郡公項城扶著儀劍大步邁出。

“說!”項城雖是郡公,但誰都知道楚國公的名頭早晚都得給他。

郡公之位,國公之威。

“剛才櫟陽縣公沒有把話說清楚,臣來說,那位小產的夫人是涇陽縣伯的夫人,涇陽縣伯出身安北都護府,也是定北縣公李思哲的親傳弟子,這件事,臣不得不管,太常寺要給個交代,可是臣卻不想要這個交代,還請聖人裁決。”說到這裡,項城不再多言,而身旁安北一脈的公侯一位接一位的從武將隊伍中走出,站在項城身後,皆是一言不發。

聖人趙鈺民有些頭疼,這太常寺做事確實有些考慮不周了,被人抓住了把柄,還評什麼十二宗呢!

“此事,朕知道了,評定十二宗之事到此為止,剩下的事,交於東宮,朕乏了,退朝!”聖人趙鈺民揉了揉眉頭,前幾日牡丹內衛來報,安北一脈的未來軍主選定為蘇策,太子與蘇策交好,這件事情可大可小,朝堂上處理有些不合時宜。

這些頭疼的小事還是交給太子去做,前些日子皇后對熬湯起了興致,得找個地方躲躲了,那雞湯,他可是不想再喝了。

退朝後,太子趙載承看著自己的父皇哀聲嘆氣的回宮,心裡不由得感到慶幸,自己的太子妃鄭氏熬的湯就很好喝,也不知道母后怎麼對熬湯起了興致。

不過一扭頭看著那幫等著自己的勳貴,趙載承的頭皮有些發麻,文臣還講究個君臣之道,這些勳貴們都是叔伯長輩,正式場合還好,私底下自己就是個小輩。

“哎呀,太子比起昨日消瘦了不少哇,自從太子監國,這幫文官們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送過去東宮,過兩日我家的牛染了風疾,太子來我府上,好好補補!”

“染了風疾還怎麼吃,還是來我府上,前些日子家裡老二從安北都護府寄來了幾隻狼,狼肉滾三滾,神仙坐不穩,太子一定要來!”

“……”

看著這幫沒有正形的勳貴們,趙載承鬆了口氣,這些叔伯長輩們面上裝著大老粗,實則心思比誰都細,說是鄙夷文官,可是誰的書都沒少讀。

戰場上謀人性命的將軍,有誰的頭腦簡單,現在裝的這副樣子,也就是不想給自己壓力。

很快到了東宮,沒用東宮的內侍招待,這些勳貴們就按著爵位落座了,非要看東宮的舞女跳舞。

只有安定郡公項城跟著太子趙載承來到了偏殿。

“世叔交個底吧,你們安北一脈準備怎麼了結這件事?”趙載承說話很隨意,別看朝堂上安北一脈的勳貴整日鬧騰的最厲害,但是最讓人放心的卻是安北一脈,安北一脈在無定河和九胡打了上百年,每次都是以少勝多,原因何在,那是安北一脈的兵有相當一部分都在河西放著,防著安西都護府生亂子。

國公封號,都是有說法的,楚字,那是春秋最大的國家,同樣的安北都護府也是大乾軍方六脈中最大的一支。

齊國公府說到底那也是前朝皇族,大乾君王們怎麼會不多留個心思。

“行,那就交交底吧,蘇策,出身安北都護府,定北一戰中,有獻策,破陣之功,當年北軍軍主要選親傳,一口氣封了十幾個縣伯,其他人都住進了長安城的府邸,至於分給他們的食邑看都不看一眼,讓人寒心,只有這位賣了伯府,換了錢糧,拉著一百府兵遺孤去了封地,看著最可憐,但是現在那十幾個縣伯可就剩了他一人。

之前齊國公府拉攏過他,不過這小子還算聰明,沒有入套,這些年大功沒有,小功不斷,太子怕是不知,安北一脈公侯一年捐出來的撫卹還沒有他私底下用定北公的名義給的多。

知進退,名利淡泊,心中有義,諸多考驗,出乎意料,因而定北公與我父商議後,定為少軍主。

況且與您的東宮也頗有淵源,以後若是他統領北軍,有這層大義在,北軍穩固。

不過,當時安排蘇策入東宮,也是個考驗,只是沒想到太子您還給人封了個東宮領將的名頭。”項城一口氣說完,看到內侍端來茶水,停了下來。

太子揮退內侍,被人戳破了心思趙載承老臉一紅,對於蘇策,趙載承確實很欣賞,安北一脈考驗蘇策,他這個太子何嘗沒有考驗過蘇策,本來打算留著登基之後自己用,沒想到蘇策是安北一脈的軍主備選。

“朝堂上你們說的事情,詳細說說,蘇策卸任東宮後,有什麼好東西都會給東宮送一份,孤前些日子還讓內侍給蘇府回贈了些老參。”太子趙載承喝了一口茶水,這茶杯裡面泡的茶還是蘇策府上送來的,睹物思人,想來也是有些日子沒有見過蘇策了。

“好東西?蘇家百果釀吧!”項城心裡想卻沒有說出口,畢竟太子雖然年少,但畢竟是君,該有的尊敬還是要有的。於是講事情的始末說給太子聽。

當聽到蘇策配刀換了素色刀鞘,太子趙載承對這件事就有了決斷。

這是起了殺心了,所謂念頭不達,諸事不利。

趙載承與蘇策是有過君臣之誼的,圍著太子的青年才俊,說白了都是衝著名利來的,像蘇策這樣不求名利的人少之又少,因而太子視蘇策為無數不多的友人,對於帝王來說友人這個詞太過奢侈,因此即便是為了這份難得的友情,做事出格一些,想來也是划算的。

“孤意已決,既然這些遊俠不尊教化,道門入世太久了,也該明白既然入世便要遵守王法,化外之人歸於化外,藕斷絲連的,這天下還不亂了,世叔,隨孤入宴。”趙載承下定了主意,拉著項城去了前殿。

聖人新選的太子少傅康朗,是禮部將要榮退的老臣,學了一輩子的禮經,腦袋裡面除了規矩就是規矩,而太子趙載承說到底二十出頭,正是不喜循規蹈矩的年紀。

而康朗卻用條條框框的禮經約束趙載承的言行舉止,太子趙載承最喜歡夜裡處理完政務後,獨自一人烤些肉串,再飲上一杯低度的百果釀,之後安寢。

但是自從康朗到了東宮後,說是唯有天子可一日四餐,太子趙載承每晚睡前夜宵就這樣沒了。

而一日三餐中也是按照禮經去安排,做的飯菜樣式雖多,但不可口。

最關鍵的是天天照例,東宮的錢沒少花,但是趙載承只覺得沒胃口吃飯。

今天這些勳貴來了,康朗這麼守規矩的人,怎麼能看得慣這些放浪形骸的勳貴,然而太子太傅地位雖高,卻比不得大權在握的勳貴,索性言:眼不見心不煩,捧著禮經做註解去了,這還不由了趙載承。

再說了這幫叔伯喜歡吃什麼,無非酒和肉。

整隻的烤全羊,架上!

銀質的籤子串著羊肉,烤上!

宴會上誰也沒有說怎麼解決遊俠的事情,這件事情其實也是安北一脈對於太子趙載承態度的一種試探,畢竟軍主的身份非同小可,而安北一脈的特殊性,讓安北一脈必須慎重選擇未來軍主。

項城藉著敬酒的時機不著痕跡的和其他安北勳貴們溝通好了,這次有了太子的首肯,蘇策就可以放手施了,而且這次一定要讓蘇策看到安北勳貴對他的支援,軍主在外要爭,在內要讓,成為軍主的第一步一定要踏結實了。

趙載承抬頭看了一眼,就忙著對付餐盤中的烤羊肉,安北一脈要舉刀,殺的肯定不是遊俠,這些老匹夫們心思肯定不會這麼簡單,不過有些時候該裝糊塗還是要裝糊塗的。

安北一脈的人心思縝密,卻也單純。

現在蘇策還不是軍主,軍主在勢,用橫刀比喻,高手用刀,從來都是刀出必斬,而要斬人,刀不利可不行,現在正是安北一脈磨利蘇策這柄刀的時候,這柄最利之時,便是蘇策成為軍主的時候。

而趙載承很清楚,現在六軍軍主,只有北軍定了,蘇策這柄刀不僅要磨,安北一脈還希望蘇策成為眾矢之的,只有這樣蘇策才能在成為軍主前經歷足夠多的捶打,要有韌性,這樣的刀用的時候才不會斷。

而一把刀捶打刀身的時候就斷了,這樣的刀用不了,只是廢鐵一塊,即便是這塊鐵最後成了一把刀,那也是斷過的刀,這樣的刀,成不了帝王佩刀。

“嘶!好吃!滋!好酒!”趙載承一大口羊肉,一小口百果釀,吃的不亦樂乎,焦糊的羊肉香味混著香料的辛麻味道,還有百果釀的果香和酒香讓趙載承很是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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