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初九哪一天,戴氏戴德珍有意接觸李常,百果釀在長安城的名氣早已經流傳到了大乾各地,金樽清酒鬥十千,而百果釀早已超越了這個範疇。

大乾富足,但也不是誰都能喝的起百果釀,因此戴德珍想獲得百果釀的初衷,並不是靠此牟利,而是希望用百果釀的名頭,以酒會友,進一步滲透進大乾的官場。

周正算是這兩年在戴德珍手中勢頭很猛的得力干將,不管是漕運還是人情往來,周正都做的一絲不苟,戴德珍甚至想著能否招贅周正。

年過五旬的戴德珍,大腹便便的富態模樣,白麵淨須,很有親和力,但是周正卻知道在這個於家中和善的長安富商,背地做的事情只能用人神共憤來形容。

男(luan字遮蔽)童!

這個於大乾視為斷人倫,滅人道的產物,就是戴氏背地裡的主業。

蒐羅三四歲的男娃用養女娃的辦法養大,待九歲挑出眉眼俊美者,授學,輔以琴棋書畫,待到十四,便會賣給那些需要的人。

至於調剩下的,則會斷舌,閹割,殘肢,賣給大乾民間的雜耍。

或者淪為乞兒,為螻蛄眼線。

至於殘骸則會賣予延興門內靈感寺的密宗妖僧作為修煉之資。

這次讓旅賁軍處理永平坊戴家,其實也是牡丹內衛的人手都派去了延興門靈感寺。

初九,一大早,蘇策穿上了衣甲,藏身於馬車上,李常也不清楚為什麼交接買地尾款需要蘇策親自前去,不過蘇策已有吩咐,他不願示人。

馬車走了兩個時辰到了永和坊,此時周正已經帶著賬房和戴氏的家丁在永和坊等候多時。

“周管事,上車一敘!”李常從馬車中探出腦袋衝著周正喊了一聲。

周正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還是吩咐賬房輕點錢財:“仔細清點,莫多莫少,不然小心你等的皮子!”

這次尾款總共一萬四千貫錢,不過這已經掏空了蘇莊的所有積蓄,不僅有成串的銅錢還有市面上並不流通的金銀。

“李管家,這就來!”周正轉頭面露笑容,大步流星的走向馬車。

周正敢上馬車,並不怕手下人去戴德珍告發,因為來時,戴德珍吩咐過去和李常密謀,是否可以多些份額,以利誘之,戴德珍可是很渴望控制一個大乾的勳貴在手上,之前拉攏的人,官不過三品,爵不到是伯爵,份量太小了。

北地螻蛄被滅,還是長安城這邊的人份量太小,接觸不到大乾的機密。

而蘇策的勢頭很盛,長安城中都在傳著涇陽縣伯背後站著齊國公和安定郡公,至於定北公李思哲則沒有人提及了。

李思哲封公之後,染上了癆病,戍戎邊地,可謂嘔心瀝血,不像勳貴將門或者世家出身的人,仕途高升,他是一步一個腳印從府兵做起的,戎馬一生,身體早就虧空了。

周正剛上馬車,就看著馬車中坐著一個黑衣黑甲的甲士,熟悉的邊軍制式札甲。

“是我!”蘇策扶起面甲,指了指旁邊:“坐!”

李常很有眼色的拿出來一張手帕,撕成兩半,塞到耳朵裡面,側著臉,用手捂著耳朵。

周正遲疑了一瞬間,就放鬆了下來,皺著眉頭:“你怎麼來了,不知道事關機要!”

面對周正的指責,蘇策坦然受之,笑著說道:“你還好意思說我,要不是聽有人提起,我都不知道你現在這般樣子了。”

周正看了一言李常,蘇策微微點點頭,周正這才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雖然只跟蘇策待了三四個月,但是蘇策為人謹慎,李常肯定是蘇策信得過的人。

“大雨失期,時也命也!”周正苦笑了一聲,不過他明白蘇策冒險前來肯定不是和他敘舊的。

“紙!筆!”蘇策從懷裡掏出來一卷宣紙和一支包著紙皮的炭筆。

“長話短說,戴氏經營永平坊百年,裡面的人可以說或多或少都已經被戴氏收買了,他們只認戴德珍,卻不知道螻蛄,不過要小心戴府旁邊的這一圈,他們可不是老老實實的百姓,我還未接觸到核心,但是戴府無明渠。”周正一邊說一邊畫起了永平坊的地圖。

製圖是府兵必學的八藝之一,八藝有佇列,格鬥,摔跤,弓弩,舉重,馬術,識圖,製圖。周正當年也是折衝府的翹楚,不然也不會以商人出身,獲得選鋒令。

“你的意思是地下有暗道?”周正話音剛停,蘇策就立馬反應了過來。

周正點點頭:“入口在戴府的內院假山中,我沒有進去過,但是百年時間,戴家從始至終都沒有挪過地方,牡丹內衛派人問過城中耄耋,永平坊中有一天石,內衛探查,永平坊地面高出百年前一米,去歲戴家於永平坊重修坊道,估計就是因為堆土怕被瞧出端倪。”

蘇策皺了皺眉頭,螻蛄不能小看,牡丹內衛傳聞是由當年太祖挑選軍中精銳斥候組建的,軍中斥候皆是百裡挑一之人,能夠在百年間牽著牡丹內衛鼻子走的螻蛄,蘇策當真是不敢小看。

原本蘇策以為兩千旅賁軍人手太多,現在看來牡丹內衛挑中旅賁軍有是有過考量的,不然對付一個戴府,三四團人足矣,那會讓旅賁軍派出十團人馬。

“戴府家丁百人,其中有不少江湖中人,都是好手,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至於地下,我未曾探查到,求你個事,戴家二小姐,能不能留下!”周正說到後面,有些羞澀。

但是蘇策搖了搖頭,周正看到蘇策搖頭,心不由得一沉。

“你我,皆為棋子,周正,一招不慎,滿盤皆輸,戴家傳承百年,你說我們敢去賭這個二小姐不知螻蛄嗎?”

周正悽慘一笑:“我明白!”

蘇策沒有安慰周正,身為府兵,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的事情聽得太多了,而且因為螻蛄,大乾府兵折損的府兵不在少數,這也是蘇策不會答應周正的原因所在。

“周正!”看著周正起身要下馬車,蘇策喊了一聲。

“我自己動手!”周正停下了身子,扭頭看著蘇策。

“夜裡走的人,看不到太陽,我會去求二皇子,讓你復籍,周正,莫做傻事,螻蛄猶如頑疾,別忘了戍主,因何而死!”蘇策知道周正至今未婚,遇到一個兩情相悅的女子,感情之事,勸不得,但是蘇策還是勸了。

“今日苦,只求明日無人受!”周正扭過頭,有些寂寥的說道,說完話,掀起馬車的門,臉上帶著喜悅的笑容,跳下馬車。

此時外面的錢財已經輕點完畢,周正上車待的時間不到半個時辰,也是李常把錢財整理的規整,不然半個時辰也輕點不完。

回去的路上,李常欲言又止,蘇策也不做解釋,看著蘇策和周正以前怕是舊識,只是蘇策不說,李常便不問,李常知道蘇策的很多秘密。

但正因於此,李常就更明白,為什麼當年追隨蘇策那些人,蘇策獨獨對他充滿信任,很可能就是自己能藏的住秘密。

而且當初那二十親衛,蘇父也拉攏了一些人,分而治之,這些道理蘇策明白,但卻沒有做,不過看著只是富家翁的蘇父,卻把蘇莊打造成了鐵板一塊,蘇策施恩,蘇父施威。

當年二十個親衛中,被遣出蘇莊的已有四人,這些都是蘇父做的,而蘇策裝作不知道,蘇莊容不下異心者。

沒有要了那四人的性命已經是蘇父念在他們與蘇策的舊情上了,也是在那之後,蘇策的親衛變成了家丁,眼看著那幫小子長大,還有感恩於蘇府大恩的莊戶,這批老親衛也不敢生起別的心思。

大乾人重義,蘇策施恩,那是念在同袍之義,要真是真有人做出不義之事,都不用蘇策動手,老親衛中有的是人解決那些人。

李常就是當年動手的人之一。

那四人拿著百果釀的方子想要賣給長安城的權貴,蘇策還在外出徵,蘇父知道後,只是將四人及其家人遣出蘇莊。

而李常親自帶著其餘十五個親衛埋伏在蘇莊外,弓弩齊射,雖是昔日同袍,卻沒有人可以原諒背叛之人,不管是老弱婦孺,全都斬殺,捆繩沉河,一個活口也沒留。

等到李常夜裡和十五個親衛回來,蘇父沒有再提此事,將家中賬本交給了李常,同時其餘十五個親衛每月的月例漲了一倍。

這些事情,蘇策並不知曉,等到蘇策回來的時候,二十個親衛人數還是二十,不過裡面多了四個新面孔,這是四人是蘇父找來的。李常他們以護院自稱,親衛之名他們擔不起了。

至於蘇策知不知道那些事情,已經不重要了,很多事情裝作糊塗比起尋根問底更好一些。

所以蘇策越是信任李常,李常越不敢有絲毫二心,蘇父的手段已經見識過了,蘇策還從來沒有顯露過。

軍中為將之人,那個心不狠!

蘇策分開時提醒周正,也是怕周正萬一動了兒女之情,壞了大事,那可不是掉人頭那麼簡單,棒打蛇不死,必反受其害。

真到了那種地步,蘇策可不會手軟!既是提醒,亦是警告!

周正不是傻子,蘇策披甲見自己,本身就是一種威懾。

身為暗樁,周正明白這是二皇子藉著蘇策的口,提醒自己的身份,至於蘇策是否是真的念及舊情,那只有蘇策知道,而周正只能知道,蘇策是為舊情而來。

蘇策回去的路上,沒有和李常說話,只是下馬車的時候,說了一句讓李常摸不著頭腦的話:“亦佛亦魔,佛魔心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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