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秋中走到初冬,四千裡的路,走了快四個月,要不是今年安北都護府折損了太多邊軍,蘇策這批府兵最有可能便是被分到安東都護府的水軍中,只是造化弄人。

“安東蛟龍騰四海,

安南毒瘴大肚腩。

安西黃沙卷金甲,

安北年年埋枯骨。”

這首邊軍中的打油詩說盡了四大都護府的境遇。

安東都護府,一府六城五大港,四萬鐵騎鎮守遼東,五支水師縱橫海域。

安南都護府,一府九城,九千守捉郎呼嘯山林,六萬赤血軍鑽山越嶺。

安西都護府,一府七城,流動駝城威震西域,八萬乾軍破軍百萬,百國稱臣。

安北都護府,年年歲歲埋枯骨,歲歲年年府兵行。

雖說如此,大乾的軍中將領四成出於安北邊軍。

戰損愈多之地,軍中戰功愈盛。

眼前城牆三丈半高的安北府猶如一隻酣睡的臥虎,城牆面上刀劈斧砍的戰爭痕跡和蘇策記憶中精緻的杭州城截然相反。

這是一座軍府,唯一的用途便是戰爭。折衝府的老兵們交接完兵策後,和蘇策這百人打了一個招呼,便騎著馬匆匆離開,似乎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待。

從各折衝府來的府兵們進了城,便被打散重編。

就和一汪水分成一滴滴水珠,轉瞬又融入到其他水窪裡一般。

沒有絕對的公平,只有物盡其用。輪番的新府兵是沒有加入安北府正軍中的資格。

四個月為一期,烽燧一期,戍堡一期,軍鎮一期,滿此三期優者入正軍進安北城,弱者進守捉城,待三年期滿,若還活著,便有了選擇調出邊軍。

但是,這前三年沒有選擇,只能在邊軍,膽怯者盼望北無狼煙,好功者只盼日日狼煙。

蘇策覺得自己的運氣不好不壞,這次他抽中了去烽燧堡的竹籤。

自己抽的怨不得別人。

烽燧每三十里設定一座,有烽帥一人,管烽卒五人,配馱馬三匹,馱著兵器甲冑和工具。

去往烽燧堡的六人,身上的負重都不輕,每人帶一弓一壺箭,一把橫刀,還有一把隨身障刀,一塊磨刀石,揹著九鬥粟米和兩升稻米,在冷冽的寒風中步履蹣跚的往北前行。

一路上,烽帥李豐沒有多說話,蘇策和其他四個人便聊了起來。互相介紹認識後,話題卻並沒有開啟,冷風往嘴裡鑽的感覺不是太好受。

走走停停,既要防著越邊的胡騎,還要防著藏身枯草的土狼,六個人走了兩天這才到了這一次的目的地——小河烽燧堡。

小河烽燧堡,隸屬安北都護府西三守捉城第三鎮第一戍,第一戍也叫河灘戍,只因位置處於一片河灘地上,而小河烽燧堡就在這條河的上游,距離河灘戍三十里,東邊三十里是同戍的黑石烽燧堡,西邊是魚窩子烽燧堡。

這些名字都是戍守的邊軍自己起的名字,黑石烽燧堡顧名思義,建在一片黑色石山上,魚窩子烽燧堡旁邊有一個水窪子,裡面有不少魚,小河烽燧堡旁邊一條几步寬的小河。

中午趕到的六人,和之前的六人交接完畢,烽帥李豐放第一趟哨。其他人都窩在土炕上睡覺,蘇策沒去睡轉了一圈,摸了摸小河烽燧堡的底子,陌生環境,起碼得做到心中有數。

小河烽燧堡不大,東西寬七米,南北寬六米,土木結構,高四丈,一共三層。

第一層高五米,由堡門,馬廄和樓梯組成,堡門開在南牆的東側拐角,只有一米寬,兩米高,鐵條鐵釘固定的半尺厚木門,給裡面的駑馬厚實的安全感。

進門便是左手邊是三米寬,五米長的馬廄,剩餘的地方呈L型,順著牆往裡面走,第一個拐角處是一個小水井,再往裡走,最裡面的拐角處是一條通往二層一米寬的帶牆土質樓梯,當得上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第二層四米高,兩米半寬,五米長的土炕,灶臺,煙囪順牆通往三層。

三層露天,用土坯壘著三米高的烽火臺,中空結構,四周是一米半高帶著弧度的女牆。

整個烽燧堡牆寬一米,以兩寸厚的木板充做樓板,上面在鋪上河邊長的長杆草摻雜著黃泥抹平,變成了上一層的地面,二層的灶臺和土炕明顯墊高了一尺,既保溫又隔溫,整個“樓板”厚半米,結實程度可想而知。前面裸露分土坯明顯能看到乾枯桿狀植物。

厚實,穩重,用料紮實,就像一塊方形巨石守護在小河旁邊的高地上。一座烽燧堡不是前人建成,後人乘涼的產物。

每一代管烽卒都會不遺餘力的把烽燧堡加固加高,平日裡多出一份力,真碰上胡騎就能多堅守一刻,在這直抵胡騎的烽燧堡內,沒有誰會拿自己和同袍的性命當做一個樂子。

牆上插著很多磨的光亮的木拐,不用多想,這是掛兵器的地方,在牆根處是用小土坯壘成的“儲物櫃”。一座小小的烽燧堡,集放哨,預警,戰鬥,生活為一體。

物資中武備肯定是重中之重,三副鐵質札甲,六副皮甲,六隻長槍,十二把橫刀,兩張長弓,兩張角弓,兩張稍弓,一把臂張弩,三壺破甲紅羽箭,六壺平射白羽箭,三壺重弩箭。

除此之外,還有六人揹回來的五石半粟米和一石多稻米,上任留下來的三四斤乾肉,十來斤魚乾,三匹駑馬自己揹著的六鬥黃豆,灶臺邊堆著曬乾的馬糞塊。

蘇策不是小家子氣的人,但是卻有些不忿,跟著自己走了四個月的馬駒被徵用了,或者說被強制買賣了。

一匹建昌駑馬駒,抵做三貫錢,蘇策戍守烽燧在即,只能折價換成銀錠。

屋外的白毛風捲著雪粒拍打在厚實的土坯牆上。蘇策也累極了,跟同袍一樣鑽入毯子中。

這毯子還是都護府配發的,狼皮為主,兔皮為輔。

都護府除了精糧,也就是稻米需要朝廷供應外,在南岸有著十二萬戶的軍屯,民屯,犯屯。

每萬畝設為一屯,屯兵五百人,十畝田養一個兵。每屯設有屯官、屯副,不由軍事行政長官擔任,而是從士兵中選出的“善農者”擔任。除了一半供屯軍自己外,剩下的一半供給都護府正軍。

安北都護府十萬邊軍,十二萬屯軍,沿著無定河將昔日荒涼無序的草原逐步的開發出來。

河灘地平坦的地形,不需要管烽卒外出巡邏,只要時刻站在堡頂瞭望即可。

六個人,每人兩個時辰,其餘時間或者打磨自己的氣力,或者外出打獵,又或者矇頭大睡都可以。

不過每日太陽初升的點卯必須參加,不然以逃兵論處。

大乾軍律嚴格,戍守,行軍,作戰都有嚴格的軍律把控。

睡了一會兒,蘇策就被叫醒了,蘇策輕手輕腳的從炕上爬起來。

穿上裝著四斤棉花的黑色深衣,烽帥李豐幫著蘇策披甲,蘇策記憶中的自己還是兩年前那個初入折衝府的小孩,一切都覺得很容易,現在物是人非,厚實的肩膀,粗壯的四肢,折衝府兩年的打磨無疑讓蘇策收益良多。

上了堡頂,三米高的木製瞭望塔上樹立著大乾的軍旗,黑底黃絹,一個大大的乾字,下面的紅布流蘇只有一條,軍旗代表著此地歸大乾所有。

臂張弩,和長弓沒有掛弦,弓弦放在兩個小皮囊中,兩個箭壺,一個裡面放著重弩箭,一個放著破甲紅弩箭。

在瞭望塔的木樁上還掛著一面銅鑼,若是發現敵情,可勁敲鑼,一人堡底封死堡門,五人上高臺殺敵。

狼煙一起,生死不問。

烽燧堡有上中下之分,一伍為下,兩伍為中,三伍為上,若是人數再多一點,便可稱為戍堡。

戍堡兩夥為下戍,三夥為中戍,五夥為上戍,再多便稱為鎮。

中鎮三百人,不足為下鎮,五百人為上鎮。

在往上便是守捉城,都護府,守捉城屯軍一萬,正軍五千,都護府屯軍正軍各兩萬。

烽燧,戍堡,關鎮釘在北岸,守捉,都護守在南岸。

戍堡依照河流地形設定在險要處,關鎮設於渡河處,烽燧自戍堡往北沿伸三十里,連成一線。三層體系,牢牢地控制著無定河北岸百里之地。

這些都是路上沉默寡言的烽帥李豐告訴蘇策的。

冬天的太陽落得快,小河烽燧堡的炊煙裊裊升起,很快便聞到了稻米的清香。

蘇策手左手扶著腰間橫刀的刀柄,右手抓著長槍,眼睛機警的遠眺四方。

白毛風可勁的往袖口衣領裡鑽,蘇策左手伸進腋下,掏出來一條暗紅色粗布,纏繞在脖子上,只露出一雙眼睛,只是袖口的寒冷,讓手指僵硬。

不知道這一趟哨站了多久,關內道劉三郎上來替下了蘇策,蘇策回到二樓,活動著僵硬的手指。

劍南道周正笑著指著灶臺,蘇策掀起鍋蓋,裡面溫著一大碗米飯,上面鋪著三片乾肉和半條魚乾,還有發黑的看不出種類的乾菜。

“烽帥,蘇策下哨!”蘇策左手捶胸行禮。

烽帥李豐左手狠狠地砸在右胸口的盔甲還了一禮。

“可有敵情?”

“無!”

“可有懈怠?”

“無!”

“可有軍械損失?”

“無!”

“去吃飯吧!”

“喏!”

三問三答後,河南道趙俊俊和劍南道周正湊到端著碗刨食的蘇策旁邊,小聲說著兩人的謀劃。

河東道關岳抱著橫刀靠在牆邊,眼睛裝作不在意的看著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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