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軍之三十三師團使用迂迴穿插之戰術,以兩聯隊兵力攻佔拼牆河南北,而我遠征之軍以寡擊眾,披肝瀝膽,做浴血之戰,解救同盟之英吉利軍七千餘眾,奪回記者教士五百餘眾……。”

外面軍車上刺耳的廣播聲又一次響起,廣播說的是四二年四月中的仁安羌之戰,第一次滇緬戰役中難得的戰果。

廣播似乎給了阿譯無窮的力量,他終於做出一件尋食組組長該有的氣度,轉身在黑板上寫寫畫畫。

陳餘推了一下煩啦,將自己靠在他身旁,煩啦又靠著獸醫,像極了一串糖葫蘆。眾人將目光鎖在阿譯身上,能讓這麼多人將目光投給他,這實在太給他面子了。

因為阿譯是一個另類,他不屬於這個世界,沒有人喜歡這樣一個人。

寫完後,阿譯將黑板撲過去不讓我們看,梗著脖子嚥下一口唾沫,緊張的注視眾人。他從來沒被我們這樣看過,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他身上,阿譯眼睛望著串成糖葫蘆的陳餘、煩啦和獸醫,這是他自認為最能信任的人。

不用看,陳餘就知道阿譯寫的什麼,他想讓三人幫他什麼,這個世道肉食是最難也是最容易弄到的東西,但就對阿譯來說很難。

“我···我軍必將大勝,這是肯定的,我上邊的朋友告訴我的。”

康丫撓了撓頭髮,“朋友,那裡的朋友?”

蛇屁股說著一口廣東腔,手指天空。“上邊、上面,當然是天上的死人啦!這你都唔知?”

“額啊——!”被陳餘教訓一頓的要麻打著哈欠,作勢要躺在地上睡覺,他絕不是要睡覺,而是表示對阿譯的不屑。

尷尬的阿譯擺弄了一下他的頭髮,“我中華……中華鐵軍、美利堅之盟友、英吉利之盟友……”

他又開始一長串的演說,阿譯就是這種人,前幾天剛被陳餘說的啞口無言信心崩潰,沒過兩天又繼續重複。他很堅強,這是值得肯定的。

蛇屁股百般無聊的捉蝨子,伸手拍擊一隻根本不存在的蒼蠅,順手一巴掌拍在豆餅臉上,把豆餅打的一愣一愣的。這時候要麻站了出來,作為大哥他不允許其他人欺負豆餅,當然自己除外。

“你莫要搞他,龜兒子我弄死你!”

陳餘瞥了一眼,“蛇屁股,你今天也找揍是不是?”

“搞咩也?你剛剛還給他餵豬草,現在又護著他,你犯賤啊?”

“關你屁事?”

兩人拌了嘴後,畏懼陳餘再次起身揍人,只好各自收兵。這時阿譯還在繼續,看向陳餘的眼神露出一絲感謝,感謝陳餘制止一場鬧劇,阿譯很難有這樣一個機會出頭露面。

“鐵流······鐵流,袍澤弟兄們,我敢肯定這是一道鐵流,堅不可摧的鐵流,這是肯定的。”

躺在椅子上的迷龍給了他一道打擊,“啃你自己的腚,你端著槍打的?說話這麼不害臊,這犢子給裝的,火車都沒你能裝。”

如果不是熟悉的東北腔,可能誰都不會認為這是迷龍說的,此時的他依舊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躺在椅子上曬太陽。陳餘不反感東北人,更不會反感東北軍,三十萬東北軍入關,十四年間還有幾個東北老,除了李烏拉那個不要臉的傢伙。

阿譯臉上微怒而又羞愧,捏著拳頭狠狠砸了一下柱子,他不敢惹迷龍,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敢惹迷龍,除了陳餘這個傢伙。

被打斷施法過程的阿譯憋紅臉,這時獸醫推了一下煩啦,“你官第二大,給說個公道話。”

煩啦又推了一下陳餘,“你是尋食組副組長,說說唄?”

躺在煩啦懷中的陳餘愣起身,這個兩個一老一少,都不是什麼好玩意兒。

“阿譯長官,你直接說吃什麼。這群雜碎們扁擔倒了不知道是個一字,你說這些有屁用,誰聽啊?”

“哦哦哦。”

阿譯忙不迭的將黑板翻過來,上書精美的工筆粉字‘白菜豬肉燉粉條!’

“今天我們吃白菜豬肉燉粉條,因為我們打了打勝仗,打了打勝仗就證明勝利有望,我們就要勝利了。”

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一群人開始耍起小聰明,康丫第一個站出來說要弄鹽;要麻扯著豆餅去弄白菜,順帶讓豆餅負責噼柴,作為兵油子的要麻很懂偷奸耍滑。

躺在獸醫肩膀旁的煩啦迷茫不已,因為這件事因為阿譯的拖沓已經變味了,每個人都已經喪心病狂。

一群人做鳥獸散,大喊著‘噼柴’、‘架鍋’、‘燒水’······

獸醫推開煩啦說自己還有些豬油,煩啦詫異的盯著獸醫,後者抱羞說自己還有傷員,沒得辦法。煩啦和陳餘被這幾十歲老頭的不要臉怔住了,阿譯將希望放在煩啦和陳餘身上。

作為收容站裡‘德高望重’的老人,獸醫都開始不要臉,煩啦這個年輕人索性也不要臉了,一把推開陳餘。

“我粉條子,粉條子。”說著說著,煩啦拖著瘸腿走出收容站。

一群人剩下躺在地上的陳餘,還有看著黑板白字發愣的李烏拉。白菜豬肉燉粉條,這肯定觸碰到現場每一個東北人的內心,李烏拉看了兩眼阿譯,擦了一下嘴角流出的口水離開。

如果說誰最想家,那麼無疑是身為東北人的迷龍和李烏拉,從東北到西南,何止千里路。

“豬肉不好弄。”阿譯委屈巴巴的小聲說著,“還有二十五年前的今天,我······”

似乎覺得陳餘在這裡,阿譯沒有將後面的話說完,只是痴痴地站在原地。

“哎幼喂。”

陳餘想做些什麼,於是翻了一個身。

“陳連長,豬肉······”

“嗯?”

阿譯欲哭無淚,只好將全部希望寄託於陳餘身上。“陳連長,我們兩個要怎麼弄豬肉,這豬肉不好弄的啦!”

“別,我們倆個,是您。”

“農不好這樣欺負人的啦!”

陳餘側身笑道:“你不是有塊手錶嗎?你拿著手錶找迷龍不就得了,說那麼些還是捨不得東西,老子兩塊表都沒了,你有臉讓我弄豬肉?”

“那破錶不值錢,老子不換!”躺在椅子上迷龍聽的切切的,大吼一聲,阿譯的臉色頓時更加難看。

聽見這話,阿譯失魂落魄的靠在柱子上,阿譯很失敗,臉憋得通紅。他滿腹委屈和痛苦的根源,他悲苦甚至悲憤地抱怨:“豬肉,真的不好弄啊。”

他守著木牌,這是他自找的,也是命中註定的。

躺在地上的陳餘慢悠悠起身,看了一眼磨刀霍霍準備大幹一頓的蛇屁股,作為廚師的他很是激動,很久沒有弄這樣的大菜了。

“蛇屁股,老子讓你曬乾的南瓜子呢?趕緊炒熟給迷龍送過去,值一個罐頭,你想不想加肉的?”

蛇屁股走上樓梯收拾曬的半乾半溼的南瓜子,“催什麼催,勿憂啦!交給我的事當然辦的好好的,我還加了點鹽,偷的康丫的,你不要亂說。”

“快點。”

阿譯眼中有了光,覺得陳餘那張普普通通的臉頓時好看許多,簡直要用玉樹臨風來形容,其智慧比肩武侯。

陳餘拍打了一下衣服,“迷龍,咱東北老爺們說話可不許作假。”

“老子什麼時候騙過人,找削呢?”

“阿譯長官。”陳餘說道:“我出一個罐頭,蛇屁股等下炒好給龍爺送來,記得是一個罐頭,知道嗎?”

“灑灑水拉!”

阿譯臉漲成豬肝色,鬱悶不已,擰著衣角敢怒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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