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書攤老闆從屋裡搬來一大堆舊書,陳餘看了下,一小部分都是英國老傳教用宗教書籍,還有一部分則是中學課本。

陳餘從一堆舊書中拿出一本《新青年》,看了一眼發售時間,民國十一年。幾十年的老書,封面早已斑駁不堪,內襯倒是儲存的不錯,也只有這個偏遠地方能看見這東西。

“哎幼?”

陳餘拿起書面露不善:“你不知道這是禁書嗎?還敢拿出來賣給我,窩藏禁書,這是多大的罪名不知道嗎?”

“啊?”老闆立刻變換一張苦瓜臉:“老漢不知道這是禁書,是以前一個學生沒飯吃賣給我的,就五分錢,現在小老兒都覺得虧,軍爺我是真不知道啊!”

“沒收了,下不為例!”

“軍爺拿走,拿走拿走。”

陳餘惡趣味的哄騙到一本書,指著一堆英文舊書和一本《滬市警察》,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不知名民國小說。

“一塊錢,這堆書賣不賣?”

“軍爺。”老闆欲哭無淚:“這堆書雖然不值錢,但一塊錢著實有些少。”

“這些書放你這裡也是發潮受黴,一塊錢半開,不是國幣。”

“啊?”

老闆思索一二,最後勉為其難答應陳餘的要求,將幾十本書捆好。從兜裡取出一塊錢,陳餘拍在木質櫃檯上,拎起書轉身走出門。

這些書值不了一塊錢,在這個飯都吃不飽的時代,特別是偏僻的滇南邊境上,很少有人會花錢買這些看不懂或者壓根不是國學經典的書籍。一塊半開,老闆含淚賺了最少五毛錢。

走出舊書攤,陳餘迎面撞上一個他不想再看見的人。

三姨太站在路邊,手裡拎著一個菜籃子。衣著也不如之前華貴,或者應該說是體面,她現在穿著一身滇南地區很常見的藏青色衣物,忍不住笑的看向陳餘。

“真是奇怪,那些當官的發餉不是去酒館就是找女人,就你一個人買一堆沒人要,都快發黴的舊書。”

陳餘微微一笑:“閒來無事,想看些書打發時間而已。”

“瞧著是個正人君子。”三姨太說。

“本來就是。”

“今天不公辦了?”

陳餘搖頭說:“也沒那麼多軍務,有時間就來拾掇拾掇舊書。你怎麼這幅打扮,被人趕出來了?”

“對啊。”三姨太一身輕鬆轉了個圈:“老婆子把我趕出家門,差點沒把我給沉江裡,說我整天打牌花錢,養條狗見人都能搖尾巴。又說我整天連個好臉都不給她,上個月老頭子剛死,孝期沒過就把我趕出來。”

“一個人自在,不錯。”

“是不錯的。”

陳餘提起一捆書:“走了,再見。”

“哦,走吧。”三姨太站在路邊,腳步不自覺後退。

提上一捆書,陳餘側頭看了一眼邊上的小學堂。學校很破,只有兩間老舊磚瓦房,一間掛上鎖應該是老師住的地方,另一間屋裡傳來陣陣讀書聲。

學生們正在學算學,陳餘聽見他們在背乘法表口訣,駐足觀看片刻陳餘離開小學堂。少年的中國有學校和老師,他的學生正努力學習知識。

忽然,身後傳來三姨太的呼喊聲。她一直站在路邊屋簷下,陳餘在觀看小學堂內的畫面,她看陳餘在看學校,眼中帶著羨慕。

沒有人生下來就必須給旁人當小老婆,有則是自生墮落,或是被逼無奈。旁人學習文化知識,論述理想和未來,而她則小心翼翼討好比自己大上幾輪的老男人,稍有不慎便是打罵與責罰。

“喂,陳長官。”

陳餘表情不善的轉過身:“你最好有事。”

三姨太苦澀一笑略感尷尬:“其實我想告訴你,以前你‘三夫人’、‘三夫人’,叫的怪膈應人。現在我不當人家那個了,我有名有姓。我叫楊夏冰,陳長官莫要叫我‘三夫人’了。”

“知道了,楊小姐。”

待陳餘轉過身去,身後又響起她的聲音。

“你···你,是不是要去打仗了,我看這些天城裡多了很多當兵的,路上還有朝天放的大炮。”

陳餘說:“少打聽,安心過你的小日子,以後也別打牌了,把錢留著過日子,馬上要太平了。”

“不打了,被趕出來就沒錢打了,錢用來買上一間小院子。”

她揚起笑臉天真的說:“剩下的錢我都留著,等以後陳長官光復龍陵、騰衝,我還要拿這些錢當路費看我弟弟,順帶給他燒些紙錢。”

“肯定能去龍陵的,把錢好好收仔細些,別讓人偷了去。”陳餘囑託道。

她說:“好幾個月沒看見你,說說話挺好的,那你去忙吧!我也要去買菜做飯,就不打擾你了。”

“嗯,慢走。”

“慢走。”

再度提上舊書,陳餘走上兩步不死心的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這人真往前走了。

走了幾步想起來,曾經自己看過一本書,裡面是如此寫道:我們男人白天賣力氣幹活,連一家老小都養不活,還得讓女兒妻子賣身,如此方能填飽肚子。如此坎坎坷坷過日子,居然也少不了官府巡捕下令抓捕驅趕,原因是擾了大店面的生意。

再走幾步又想起另一句話:時代是英雄的時代,生活是人民的生活。

陳餘拎著書,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該如何理解這句話,‘時代是英雄的時代,生活是人民的生活’,走著走著越走心裡越害怕,越走越惶恐不安。

黑夜執火,火光不及處有大恐怖、大深淵。似有阿修羅在耳邊蠱惑,似有夜叉在身邊徘迴,似有滄浪之江滾滾逝去;似有餓殍映入眼中;似有猙獰日軍衝鋒眼前。

陳餘一拐角,撞上一個揹著巨大麻袋的黝黑漢子。書籍落了滿地,漢子見陳餘一身軍官校服,急忙忙放下背後麻包,口中不停的道歉,渾身顫抖。

漢子跪地求饒:“軍爺,對不起,小的眼瞎、小的眼瞎······”

“是我撞的你,你為什麼要求我?”陳餘問。

“饒小人一命,饒小人一命。”

陳餘沒理那個跪地求饒的黑漢,不知是往前走呢,還是站住不動,讓他繼續道歉。看見黑漢的告饒聲,只覺得心中一陣陣波動,似一片黑海串聯,黑暗接近內心。目光渺茫,心情起落,內心徘迴不定。

腦海中回起一聲鴻蒙鐘鳴,陳餘神色落寞沿著牆邊走,生怕粘上面前跪地求饒的黑暗。

我本無垢如菩提,何降須彌入我身?

逃離這處黑暗是非之地,陳餘懷戀起祭旗坡上的腐爛以及潮溼味。當理想面對現實,內心‘覺悟本身應有佛性’又在鬆動。

坐在一戶人家門前,陳餘解開衣領最上端的紐扣,滿頭大汗呼吸空氣。屋內的主人不知如何對待他,既不敢迎接他進來,也不敢驅趕他,只能讓他坐在自家門口。

陳餘發現自己快成‘佛’了,欲救人民生活而無其力,欲逃英雄時代而無其心,左右之間陷入精神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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