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仗打不了,陳餘知道打不了,死啦死啦也知道,但是他想賭一次,賭上整個虞師來打一場註定死傷過半的戰鬥。

虞師不是虞嘯卿的部隊,虞師是一支私軍部曲,他的主人是虞老爺子。更重要的是此戰過後虞師註定將會陣亡一半,按照死啦死啦的計劃可以打,可以啃下南天門,但虞師也將會失去‘後續進攻能力’,錯過之後的大戰。

‘失去後續進攻能力’,這是虞老爺子絕不允許的事情,當一支部隊死傷過半,那就需要重新整編。若是重新整編,再想獲得那些裝備便不可能,上峰已經認為虞師失去後續作戰能力,之後的戰爭虞師只能冷眼旁觀。

若是能打且儲存住實力,參與後續進攻,虞師便會傾巢出動。‘失去後續進攻能力’的軍隊毫無價值,這便是唐基乃至虞老爺子極力反對虞嘯卿進攻南天門的原因。

就算死啦死啦不前往南天門樹堡,進攻計劃一樣會被擱置,如此莽撞的進攻是虞師身後主人所不允許的。

虞家家主不允許,那麼虞師的軍官也不會行動,虞師很多軍官知道虞師有這種發展離不開家主,而青年軍官例如:張立憲、何書光、餘治等人,他們心裡懷揣的是收復故土、救亡圖存。

這是接受過教育後的青年軍官,與舊時代軍官間的差距,虞師是舊時代軍閥勢力。虞嘯卿重用青年軍官,是想走出自己的路,但他最後還是妥協,幾個青年軍官比起一萬多人的虞師,孰輕孰重虞嘯卿怎會不知?

虞嘯卿本該走出舊時代軍閥的路子,可還是抵擋不住誘惑。

今年虞嘯卿三十五歲,曾經唐基問過三十四歲的虞嘯卿,嶽武穆三十四歲是什麼?

嶽武穆三十四歲做勝武、定國軍節度使,類比軍長還高不少。虞嘯卿三十四歲靠家族餘蔭做了師長,搶了本屬於川軍團的戰功。

他做夢都想成為嶽武穆,當三十五歲做軍長的誘惑擺在眼前,虞嘯卿糾結再三後被唐基說服。嶽武穆三十四歲成為節度使,虞嘯卿想追趕嶽武穆,當夢想成為執念,那便是入魔。

陳餘這輩子做不了嶽武穆,但他願意成為追隨‘戚繼光’的軍卒,靖寇蕩倭。做不了嶽武穆不是什麼恥辱,人人都想做嶽武穆,可嶽武穆只有一個。

靖寇蕩倭計程車卒有,而戚繼光不常有,陳餘自知統帥不了千軍萬馬,那便做一位持矛衝鋒的馬前卒。

現在川軍團就是‘靖寇蕩倭’計程車卒,死啦死啦就是自報‘門下走狗戚繼光’的人,可張居正何在?

······

蜷縮在樹根下的死啦死啦,他的眼睛迷離的望向雲霧中的南天門,不知他待了多久。陳餘拍了拍他的腳腕,陪他躺在草地上,一起看向遠方的南天門。

陳餘也不知道怎麼打,讓虞師獨自打單獨打肯定不行,川軍團一千七百多號人就是純屬送菜吃。

“我在蘭姆加的時候向盟軍教官申請一批武器,噴火槍和巴祖卡,還有一批烈性炸藥。蘭姆加的教官答應我了,他會向司令部申請攻堅武器,用不了多久就會到禪達。

虞嘯卿他想打仗歸想,但是虞師不會傾巢而動,最多送一個團上去打探虛實,就會被上面的人叫停。這場仗不是我們能做主的,得遠征軍司令部做主,上峰們說能打才能打,我們說了不算。”

“呵呵······”

死啦死啦終於出聲,在不說話陳餘都以為他傷心死了,就像虞師的青年軍官們,他們愛死虞嘯卿那個一股腦把他們推上西岸送死的計劃,死啦死啦也愛死他那個直取樹堡的計劃。

“仗不能這麼打,會死很多人的。”

陳餘幽幽的說:“上峰沒把我們當人,我們只是他們安生立命、發家致富的本錢,本錢知道嗎?”

“我恨死你這樣口無遮攔的實話,說些好聽的不行嗎?”

“你想聽好聽的,那得去找阿譯,他那口鑲上金子的嘴說什麼都好聽。”

死啦死啦說:“他的話空洞無一物,我不愛聽。”

“你這人真難伺候。”

“從緬甸機場一路被你伺候過來,很舒服。”

陳餘訕訕一笑:“管好你的嘴,這仗打不起來,要打也得是遠征軍司令部下定決心。虞嘯卿心急如焚,我們隔岸觀火,豈不美哉?”

死啦死啦問:“你現在也學會友軍有難,按兵不動的章法了?”

“好用。”

勸阻死啦死啦不要想著他那個破計劃,也不要向虞嘯卿袒露半點意圖。此戰要打,但絕不是虞師和川軍團獨自去打,此戰需要的是上峰的旨意。

回到祭旗坡,把死啦死啦從‘懸崖’底下重新拽回來,陳餘又開始平澹且乏味的日子。巡視祭旗坡陣地,對士兵進行射擊考核,他們現在二百米上靶勉強可以,氣勢正旺。

迷龍也把縫紉機搞回來了,不過都是一些老舊東西,但是能用就行。致殘士兵也有一個湖口的工作,不用等川軍團離開後就地等死。

自從喪門星、煩啦、迷龍、不辣他們幾個人,把何書光頭打破之後,這些人回禪達的時候不敢落單,迷龍整夜擔心自己的老婆孩子是否受欺負。

陳餘告訴迷龍不用擔心,張立憲他們雖然桀驁,但不至於對女人孩子下手,虞師別的不敢保證,虞嘯卿對於的軍紀還算保持不錯。找女人孩子那算欺辱婦孺、騷擾民居,張立憲他們不會做的。

黃昏時,陳餘和他們回到禪達駐地休息。

今天死啦死啦哪兒都不想去,只想待在祭旗坡看南天門的大山。於是本應該煩啦帶一營值守祭旗坡陣地,變成死啦死啦帶二營值守陣地。

端著碗,陳餘坐在團部門口的沙袋工事上,碗裡藏著一個雞蛋。這是小醉送來的雞蛋,她養的幾隻骨瘦如鵪鶉的小雞終於下蛋,十幾枚雞蛋自己一顆也沒捨得吃,專門給陳餘和煩啦送來。

陳餘離開禪達前給了小醉一筆不小的錢財,懵懂無知的她真以為是自己兄長留下的,後來煩啦說這是你陳哥哥偷的,小醉越發覺得不安。陳餘說是給煩啦娶妻生子的,若是你真想嫁給煩啦,就心安理得拿著,若是不想便還給煩啦。

不是幫小醉,而是幫煩啦,也是這筆錢成為小醉安生立命的主心骨,讓她脫離苦海。

陳餘不需要錢,他無牽無掛無慾無求,風起而行風靜而安。可兄弟們需要錢安家立命,他儘可能幫迷龍、幫煩啦、幫那些致殘士兵。

煩啦是有自尊心的人,自打回到禪達,落座於祭旗坡開始,煩啦便拾撿起自己的自尊心。孟父想要煩啦找一處宅子安家,煩啦沒有錢,可小醉有錢,陳餘就等著什麼時候煩啦放下羞恥心。

將碗中的雞蛋一分為二,夾到滿漢、泥蛋碗裡。

聽獸醫說,這兩個傢伙自從被陳餘抓進川軍團後,一開始要死要活以為會被虐待而亡,可陳餘那時候不巧去了蘭姆加,這兩個傢伙領教川軍團的伙食後便不走了。

陳餘坐在沙袋上問:“住的還行嗎?想不想回主力團,我送你們倆回去。”

“不嘞不嘞!”滿漢夾住半塊雞蛋狼吞虎嚥。

泥蛋倒是斯斯文文,看了一眼陳餘才敢把雞蛋送入嘴中。

“這裡的長官好,吃飯都跟我們當兵的一鍋,三天兩頭還能撈點葷腥吃,不回去了。”

陳餘用腳踢了一下他們的槍:“發新槍了,每天記得要擦乾淨,知道嗎?”

“曉得,那個麥師傅天天說,槍不乾淨就不準吃飯,現在全團的槍比飯盆還乾淨。”泥蛋回道。

“還罵老子川軍團是王八蛋嗎?”

“不敢嘍!我自己現在就是川軍團的,明天老子就把胸口識別牌改了,打死都不走。”

陳餘呵呵一笑,這兩個傢伙看門正好。坐在沙袋上看路上往來百姓,陳餘扒拉碗中的米飯,夾起一快子鹽水焗南瓜左餐。

夕陽下,小醉慌慌張張跑過來,手裡還拎著一把菜刀。陳餘坐在沙袋上愣住,這傻姑娘來這裡做什麼,難道想著把團裡喂的小牛犢給宰了?

定睛一看,小醉之所以如此慌張,原來身後還有幾個人在追她。何書光腦袋上纏著紗布,跑上兩步便氣血不通,身後的餘治趕緊上去扶著他。

而張立憲蹩著腳,在小醉後面叫她停下,明顯受到重擊。

“陳大哥,你回來了?”小醉看見坐在沙袋上的陳餘很吃驚,她很久都沒有看見陳餘。

陳餘把碗快交給泥蛋:“他們幾個欺負你了?”

“啥子?”

“後面的人。”陳餘指向張立憲幾人。

小醉反應過來帶著哭腔:“這幾個砍腦殼的,他們要包我,可是我早就不做了,跟他們說也說不明白,只好跑你們這裡躲躲。”

“啥子?一群沒軍法的東西,躲在我後面。”

何書光捂著頭氣喘吁吁走來:“我···我,你停下聽我說······”

陳餘跑出大門一腳踹翻何書光,把他踹倒在路邊農田,一屁股坐在泥坑裡。

盯上餘治,可餘治搖頭擺手說自己不知道,在蘭姆加關係還算不錯,陳餘沒動手。餘治轉身就去扶摔倒在農田中的何書光,生怕何書光腦袋上的口子裂開。

張立憲捂檔,扶著牆走來:“傻妹子,我們不是那個意思,別聽小何胡咧咧,你說了我們就得挨軍棍。我是真的沒有欺負你的意思,相信我。”

躲在陳餘身後的小醉指向張立憲:“陳大哥,他就是那個頭頭,最壞的就是他。”

“真不是,陳兄弟相信我。”

陳餘揮手叫來滿漢,拿過他腰間的水壺遞給張立憲。海喝幾口,張立憲追的口乾舌燥的喉嚨緩和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沒起身。

“欺負我妹子?”

張立憲呆滯的問:“這是你親妹子?”

“異父異母的,不行啊?。”陳餘說。

遲疑片刻,張立憲醒悟過來:“咋個浪說這樣的話,異父異母!你咋不說跟孫悟空似的,從石頭裡蹦出來,天地所生皆為你家親戚?”

“你追我妹子做什麼?”

“誤會,真的是誤會。”

小醉湊過來說:“啥子誤會,我不做了,就是怕丟你龜兒子四川人的臉。”

張立憲解釋道:“沒人說你丟四川人的臉,是我們四川男人不頂用,丟是丟我們男人的臉。真的!不騙你,我可以對天發誓。”

“停停停,小醉你先進去,吃飯沒?”陳餘問。

小醉幡然醒悟:“完了,我家裡還生著火,這下鍋都湖了。”

拎著菜刀急匆匆跑來避難的小醉,想起自己灶膛裡面生著火,匆忙之間又跑回去。這個傻姑娘真是一言難盡,只能說傻人有傻福。

陳餘伸手拉起張立憲:“這丫頭的親哥哥以前是川軍團的連長,屍骨無存,死的不知道死在什麼地方。你以為她一個十六七歲小姑娘能怎麼辦,人肚子餓什麼都能做出來,以後再說那些話,老子嘴都給你打歪過去。”

“我不知道,這不是才曉得。”張立憲鬱悶十足。

“找人家小姑娘家裡,這不是擾民?”

“挨軍棍我認。”

“我沒權力打你的軍棍。”

陳餘扭過頭,沒好氣看向何書光怒罵:“今天我在這裡,要是我不在,你小子就不是上次那麼好的運氣。打架就打架,軍中男兒誰不打架,跑對方家門口打架,你是找死是不是?

既然我在這裡,你們與川軍團有什麼矛盾,只管找我。”

“我告訴你!”何書光站在農田中大喊:“姓陳的你別裝好人,上次打架你不在,老子正愁找不到對手,等我傷好之後,我和你單練怎麼樣?”

陳餘深吸一口平復心情:“你是不是腦子被打壞了,軍棍沒挨夠?”

“小何!”張立憲出聲呵斥。

“哥,看我這傷,我咽不下這口氣!”

張立憲雲澹風輕的跟陳餘說:“打架的事情另算,你那個龍副團長把師座搞的要死要活,今天差點拿槍自殺,這事情你不在,所以也找不到你頭上,我也不找你的麻煩。

告訴龍副團長,南天門怎麼打是師座說了算,他一個副團長沒權力指手劃腳。陳兄剛回來,我敬重你是個光明磊落之人,今天就不打擾你了。”

說罷,張立憲便拉起農田中溼了半條褲子的何書光,恨鐵不成鋼的罵他。作為虞師行事作風最像虞嘯卿的人,張立憲在虞師青年軍官心中就像兄長那樣。

陳餘忽然大喊道:“打不了,告訴師座,如是反攻,我川軍團願做前鋒。但是反攻南天門現在缺少條件,不日在下將攜林團長及龍副團長,前往師部向其彙報詳細情況,望師座好生休養生息,待我長篇大論。”

張立憲回身敬禮:“弟就等候陳兄駕到,洗耳恭聽了!”

“一定!”陳餘立正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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