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情況之下,高地守軍的戰術完全在日軍指揮官出乎意料之外,沒見過敢和他們硬拼刺刀的中國軍隊,還是找上門來和他們拼的。

陳餘就敢,兩團裝備有一部分半自動、全自動武器,進行短兵相接可以彌補很大一部分白刃戰劣勢。更重要的是殺傷日軍有生力量,打仗就是出其不意,打你個措手不及。

前沿指揮部裡,當陳餘下達作戰命令後,聞訊趕來的死啦死啦推開站在炮隊鏡後的阿譯,自己盯著炮隊鏡觀察一號陣地的情況。

此時駐守一號陣地的煩啦他們已經全力抵擋,可是日軍數量極多的迫擊炮壓的他們抬不起頭來,雖然我們的迫擊炮也在壓制日軍衝鋒,但是日軍躲藏在森林中,毫無目標可言。

叢集炮火需要調整射擊角度,才能達到抵近一號陣地四五百米的日軍炮兵,這段時間日軍指揮官把握的極好,是一個難纏的對手。

子彈朝著茂密的樹林射擊,重機槍將手腕粗的樹木攔腰掃斷。日軍窩藏在森林裡緩緩推進,等抵近到可以發起衝鋒的距離,陣地上的守軍朝著森林裡出現的日軍射擊。

死啦死啦看了一眼手錶,沒有說話,繼續觀察前沿一號陣地。

陳餘吩咐傳令官准備訊號槍,讓他出去發射第一枚訊號彈,那是讓二號陣地加入戰鬥的訊號彈。

第一發橘紅色的訊號彈升空,二號陣地上的各種武器開始向山下進行射擊,火力陡然上升一個檔次。也讓藏匿在森林裡的日軍推進越發艱難,等我軍叢集炮火準備好,日軍的迫擊炮陣地便將成為廢墟。

當高地火力上升一倍後,指揮作戰的日軍大尉軍官也陷入掙扎。

退則失去進攻機會,好不容易抵近到山下兩百多米,這一退便是放棄進攻高地,炮兵陣地也將會被叢集炮火所摧毀。進,則是孤注一擲,一口氣奪下高地。

短暫十幾秒,當二號陣地參與防守後,日軍指揮官便選擇孤注一擲。

藏匿在森林中的日軍低階軍官和軍曹吹響銅哨,刺耳的聲音催促著每一個人日軍士兵前進,裝上刺刀朝高地開始進行衝鋒。一瞬間,密密麻麻的日軍士兵衝出森林,口中大呼‘萬歲’。

高地守軍強大的火力讓日軍在衝鋒道路上便損失百人多,可還是有源源不斷的日軍士兵衝出森林,選擇聽從指揮官的命令,一口氣奪下高地。

看見日軍前鋒已經和一號陣地焦灼在一起,陳餘不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第二發訊號彈升空。

作為預備隊的張立憲一營開始出動,翻越被炸塌掩埋的公路,目標直指森林中藏匿的日軍炮兵陣地。

“訊號彈!快快快,全體衝鋒!”

此時的陳餘全身都在顫抖,極度興奮之下整張臉都緋紅一片,催促著傳令官發射訊號彈。

‘砰!’

最後一發橘紅色的訊號彈升空,陳餘走出前沿指揮部,抬起頭愕然看著那枚訊號彈在升到一定高度。回首俯視山下的戰鬥,全軍都在發起衝鋒,隔壁海正衝團也在發起衝鋒。

那個年輕的中尉想要把陳餘拉進工事,可陳餘要親眼觀察戰場,一處都不能放過。

山呼海嘯般的怒吼響徹雲霄,人群滾滾從高地衝向前方森林。後方的叢集炮火開始延伸射擊,將日軍後方兵力與戰場隔絕開,形成一道炮彈簾幕。

“長官,這裡危險。”中尉用力拉扯陳餘的手臂。

陳餘推開他,趴在一塊猙獰的岩石後觀看:“讓開,日軍炮彈炸不到這裡,現在他們自身難保了。”

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古人千年前已經將最好的軍事戰術傳授給後人,戰國·孫子:是故始如處女,敵人開戶;後如脫兔,敵不及拒。可笑的是《孫子兵法》傳入日本已有千年之久,被他們奉為圭臬。

當預備隊出動時,進攻高地的日軍在那一刻開始慌亂,看見數倍於已的軍隊出現,並且悍不畏死的進行反衝鋒,日軍也血氣方剛。

一號陣地的煩啦他們徹底和日軍攪在一起,必須攪在一起,煩啦是個明白人,知道只有和日軍攪在一起,日軍才沒有辦法分出兵力防守炮兵陣地。

一個小時後,戰鬥結束。

戰鬥過程摧枯拉朽,陳餘躺在大地上發笑。

日軍的迫擊炮陣地,他們見勢不妙便炸燬迫擊炮和彈藥,與從側後方切入的張立憲營進行戰鬥。左右兩側的預備隊包抄後路,將抵近高地的日軍盡數殲滅,只有幾十個日軍拼死突圍出去,成不了大氣候。

之後陳餘是被阿譯從地上拉起身,揹著走下高地,此時的陳餘因為過度興奮雙腿都是軟的,想站起來自己走都不行。

太激動了,這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

傍晚時,阿譯統計完戰況後,兩團諸多校級軍官聚在一起。

山丘下的帳篷裡,阿譯掩不住內心興奮向眾人宣佈:“諸位同僚,此戰我們在陳中校的指揮下,在諸多同袍浴血奮戰之下,在我軍鐵蹄之下,遠征軍捍衛民族尊嚴下。

歷經數小時血戰······”

張立憲不耐煩的小聲提議道:“團長,您老能不能簡短說,難道以前川軍團都是這樣長篇大論?”

“哦,馬上啊。”

阿譯的臉璨爛到在眼角擠出皺紋:“此戰我軍擊毀日軍坦克裝甲車兩輛,擊斃日軍七百六十餘人,擊斃日軍軍官九人,其中還炸死日軍一個大尉,可以說是可喜可賀的大勝。

其中繳獲日軍各式迫擊炮五門,不過他們的迫擊炮大部分都自己炸燬了。繳獲步槍四百八十餘支、輕機槍十一挺、重機槍五挺、其餘彈藥物資無數。”

說完,阿譯便帶頭鼓掌,在場的所有人都鼓掌。這是一場難得的勝利,在龍陵全線轉入守勢的情況下,能斬獲那麼多,實屬不易。

陳餘沒有鼓掌,在眾人掌聲結束後問道:“我軍傷亡怎麼樣?”

“這個······”阿譯從桌上拿起另一張紙說:“我只統計了川軍團傷亡人數,至於主力團,海團長你那裡稍後向我傳達一下,要彙報給師座和軍部。”

海正衝微笑著點頭:“我們正在統計,稍微交由林團長統計匯合,一起上報給長官。”

阿譯咳嗽一聲,剛才的笑臉消失,轉而是稍顯悲痛:“此戰,我川軍團傷亡五百七十八人,輕傷一百三十六人,重傷六十八人。連排長戰死七人,皆是與日軍進行白刃戰時戰死······”

聽完川軍團的傷亡人數,陳餘沉默著沒有說話。幾百人又在自己手裡消失,自己偷走了那些兒子、丈夫、父親,讓他們的親人在無盡守候中失望。

陳餘沒有參加之後的會議,而是選擇一個人離開,獨自一個人坐在僻靜的角落抽菸。從傍晚抽到天黑,地上的菸頭一大堆,直到把煙盒中的香菸全部抽完才罷休。

“你個壞小子,找你半天不見人,吃飯也莫看見你。”

身後傳來熟悉的嘮叨聲,獸醫端著一碗半冷的飯菜走來。陳餘回頭看了他一眼,只覺得不應該把他帶來前線,這老東西就只配在禪達看大門,年輕人還沒有死完,輪不到這個黃土埋脖子的人。

“你老寒腿沒事?”

獸醫句僂著身子,手裡拄著一根木棍搖頭:“吃了幾副草藥,可是治標不治本。吃了之後覺得雙腿暖乎乎,半夜又冷的睡不著覺,人老了一堆毛病,你可注意些,別老了之後跟我一樣路都走不了。”

“你都快死的人,不安心等著進棺材,還跟著我們亂跑什麼。”陳餘接過飯碗和快子,沒好氣的說。

“不辣傷著了,在我那裡躺著哩。”

陳餘腦袋一愣:“怎麼了他?”

獸醫彎著腰轉身,揮手說:“沒太大事,就是被日本人攮了一刀,傷口不深沒傷著心肝肺啥的。康丫正把他裝卡車上,說是要送去後方軍醫院。老漢是越來越不中用,現在連看病都沒人找,傷員都不經我手哩。

只能幫你們做飯燒燒火,可最近眼神也不好哩,煙子燻眼裡,那眼淚水就嘩嘩的流。我是腿也走不動,眼睛也快看不見,成了個活死人哩。”

陳餘端著飯半晌沒有動,看見獸醫消失在眼前,只覺得心中一陣煩躁,怎麼什麼事都找我,自己能做什麼?

老東西絮絮叨叨,盡給自己心裡添堵。不辣傷了,說給自己難道就能好?

你半夜老寒腿復發,說給自己難道就不痛了?

你眼睛看不見,說給自己難道就能看見了?

陳餘蒼然望向天空中璀璨的星辰,你把我當兒子,事事都想說給我聽,要我做主。可是有些事情自己無能為力,說出來只能讓我難受。

此刻陳餘知道為什麼人老了就遭人煩,可獸醫是老的遭人煩,他還能老,今天有很多人將年齡定格在此刻。此時此刻,很多年輕到讓人惋惜的大好青年,躺在這片被自己親手收復的國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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