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北聽完他的話,轉念一想,也不是全無道理。

陛下同意她入營,應是一早就考慮到了這層,並決定死守白熊關。

他不再多言。

蕭容溪憑欄站了一會兒,又在宗北的引導下去其餘各處巡視了一番,而後被眾將領擁簇著入營帳,繼續商討主動發起進攻之事。

日出日落,彎月升起,掛在遠處朦朧山際上,襯得夜色更加寂寥。

夜裡起了風,吹得帳簾紛飛,響起特有的簌簌聲。

風聲簾聲下,有細碎的腳步自遠而近。

驀然,一隻手搭上了南蓁的肩膀。

“娘娘,你怎麼都沒反應?”衛燕一邊說著,一邊挨著她坐下。

南蓁輕笑,“早就知道是你。”

在衛燕離她幾丈開外時,她就已經發現有人了,待再近些,便聽出了她的腳步。

她扭頭見衛燕還是一身小兵打扮,問道,“入營之後,你就打算一直這樣了?”

“總不能半途而廢。”

說好了一視同仁,宗北便真的沒給她放水。她的身份只有幾個將領知道,領班並不知情,甚至見她是新來的,為了讓她跟上進度,旁人解散後,她還單獨訓了會兒。

此刻是腰痠背疼,雙臂無力。

衛燕臉上染著倦容,眼睛卻依舊亮得很,“之前爺爺訓我時,我總喊累。他總說我不如那些半大的孩子能吃苦,我還不信,現在這一天下來,我可算體會到了。”

她盯著天上的彎月,眼神有些發直。

也多虧這些年她一直在衛建恩的監督下,否則今日都不一定能堅持下來。

南蓁捏了捏她的手臂,說道,“雖說是預備營,但他們正式訓練之前,已經做了很久的雜活,身子骨早就鍛煉出來了。也許現在內力武功不行,打架打不過你,但日常訓練自然是要比你覺得輕鬆些。”

“聽領班說,這些大部分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即便痛了累了也不怎麼吭聲,耐力挺不錯的。”

大周對於將士十分重視,即便是普通小兵的保障也做得很好,所以這些孩子大都願意來。

家裡少一人吃飯,錢銀上能松活些;若能在軍中混出個名頭,更是光宗耀祖。

衛燕跟著附和了句,“比京城裡那些只知吃喝玩樂的公子哥強多了。”

她一向瞧不上那些人,現在經歷這麼一遭,就更蔑視了。

衛燕突然扭頭轉向南蓁,“我知道陛下先前給府上去過訊息。”

南蓁眉毛一挑,沒說話。

她接著道,“這一路上,我也想明白了,若非爺爺給我機會,我是怎麼樣都出不來的。我知道自己入的是預備營,但這一城我們不能讓,所以哪個營都有可能直接和敵軍對上,我會聽從指揮,做好自己該做的。”

衛燕說話時,聲音不大,似乎怕驚擾了月色。

平緩的語調,字字皆肺腑。

不是激憤上頭,而是以一種堅定的態度平靜地講述出來。

南蓁突然笑了笑,“我明白。”

京城中人難以料想西北大漠的風光,僅從言語無法體會山巔的豪情萬丈。而面前的人,現在倒真有幾分戰士的模樣了。

衛燕也跟著扯了扯嘴角,揉著胳膊從地上爬起來,“娘娘,我就先回去休息了,明日還得接著訓練呢!”

她走出兩步,突然問道,“明早打擂,娘娘你說我要不要也去試試啊?”

“你若想,就去。”

“好嘞。”

衛燕鬆快地應聲,大踏步往營帳裡去。

南蓁目送她走遠,而後收回視線,轉而繼續仰頭望月。

彎月不甚明亮,整個營地明暗斑駁。

王成勉從暗處走出來,步子輕盈,呼吸也刻意放緩了些,見左右沒人,不慌不忙地往前去。

走過幾步,突然眉頭一蹙,扭頭,銳利的視線登時朝左前方射去,待看清楚來人後,微微怔愣,“娘娘?”

南蓁也正看著他。

她在這兒坐了許久,自然留意到了王成勉的動向,見他發現自己,應了聲,“王將軍為何深夜還沒休息?”

王成勉抱了抱拳,“近日加強了巡防,每晚末將都要親自去檢查一番,回來也就這個時辰了。”

“王將軍辛苦。”

這是他分內事,王成勉也不領誇,只問道,“娘娘第一天入營,可是不習慣?”

南蓁搖頭,“只是白日休息夠了,見月色正好,又與山色相映,是京中不曾見到的場景,便想著出來欣賞一番。”

王成勉:“……”

還真是如他想,深宮娘娘多有病,半夜不睡覺爬起來看這勞什子月亮。

他抬頭望了一眼,這玩意兒有什麼好看的?

不過他面上倒是沒表現出來,只說道,“那娘娘且賞著,末將先行告退。”

“嗯。”

等王成勉離開後,南蓁又坐著吹了會兒風,便起身跳下了柴堆,順來路慢悠悠往回走。

砂石混雜的地上靜靜地躺著兩根指節長短的、暗青色的草莖,被纖細的手指小心地撿起來。

南蓁將其攆在手中搓了搓,表情淡淡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今日蕭容溪要與宗北等人議事,她便自己繞著營地周圍轉了轉,倒是沒瞧見這樣的植物。

她稍微用兩頭在自己衣袖上試了試,其中一頭似乎有些粘性,像是不小心粘在衣裳上被帶回來的。

南蓁沒太在意,隨手扔了,繼而大步回營去。

帳裡早點上了燈,蕭容溪正在洗手,見她掀開簾子進來,問道,“方才回來不見你,去哪兒了?”

“隨便轉了轉。”

南蓁也把手伸進了銅盆裡,“陛下和他們商議好了?”

“算是有點眉目了吧,”蕭容溪順帶幫她把手洗了,拿過搭在木架上的帕子將兩雙手擦乾,“還有些事情需儘快處理,你若是困了就先去休息。”

南蓁搖頭,“今日忙活的是陛下,又不是我,不怎麼困,我陪陛下一起。”

蕭容溪輕笑,也不勉強。

他拿了紙筆出來,落座在矮桌旁,南蓁則盤腿在他對面,看他筆下墨染。

“這是什麼?”南蓁隨手拿起一本深色封皮的書,翻了翻。

蕭容溪看了一眼,“俞懷山的醫書,午後他來過,但忘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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